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小狗子的地位仅次於袁众任,因此他的命令让其他弟兄马上举起刀,往前冲,彷佛要置人於死地,每一下都毫不留情。

蔚尔曜不是傻子,既然这次亲自出马,必定有他的用意,缓缓扬起嘴角,在众人砍杀的阵仗中,文风不动的立在原地,冷淡的眼眸看着与他对峙的袁众任。「那次杀人是为了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袁众任想装傻到底。

「袁众任,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商船被袭击的时机,是我从你手上抢下她的当晚,根据其他船员的回报,我便知道那人是你,毕竟你驾小船上大船的手法、砍杀船员的阵仗,都和咱们以前如出一辙,你说,不是你,还会是谁?」蔚尔曜低哑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袁众任与蓝芍芍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栏杆旁,她觉得自己彷佛被钉了铁钉,一步也不能移动。

她不清楚袁众任是否设计她,是他明知她爱着蔚尔曜,却还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刻,设计她上了蔚尔曜的船,要的就是让蔚尔曜误以为她也是他的一员……不!她不愿这麽想。

袁众任待她好,她最清楚了,不是吗?

这时,一名男子悄悄的接近蓝芍芍,提起手上亮晃晃的刀子,就要砍向她的身子。

「芍芍,小心!」袁众任瞧见有人想要伤害她,一时紧张的大喊。

芍芍?蔚尔曜勾起一边眉头,望向立在栏杆旁的娇小身形。

蓝芍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刀子已经晃到眼前,一个侧身,顺利的躲过攻击,但是就在她面向蔚尔曜时,被刀锋划破的面罩缓缓的落了下来。

十多支火把让黑夜犹如白昼,蔚尔曜轻易的看清楚,她惨白着一张脸,脸上布满惊诧与愧疚。

那张他曾经流连忘返的粉唇微微的开启,似乎想对他说些什麽,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那双他曾经爱恋不已的双眸怔怔的睁大,彷佛想告诉他什麽,却在下一刻撇开,用卷翘的睫毛挡住眸光。

「芍芍,为什麽?」蔚尔曜心急如焚,感觉被狠狠的敲了一记闷棍,嗓音沙哑的问。

「曜哥哥,我……」蓝芍芍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麽理由。

是因为她急着用钱,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跟着袁众任来抢劫吗?还是她百般不愿的跟着袁众任重操旧业,却不知道今天的目标是蔚家商行的商船?

任凭她怎麽想,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可笑至极。

做错事的人是她,走偏道路的人也是她,既然都已经跟着大伙上船了,她就没有推托的理由。

蔚尔曜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麽,心底却不断的大吼着,求她说些什麽话,就算是诓骗他,也比惊诧的张大双眼,微启双唇,什麽都不说来得强。

两方的刀剑互击,场面惊心动魄,蓝芍芍却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响,只听见一颗破碎的心无助的收缩声音。

这时,原先的风平浪静开始变调,狂风大作,浪潮翻腾,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船身,偌大的商船开始摇晃。

下一刻,一道高过船身的大浪席卷而来,猛烈的撞击船身右侧,商船顿时天摇地动。

蓝芍芍站在被浪潮袭击的右侧船身的栏杆旁,冰凉的大浪瞬间打湿她娇小的身躯,慌忙中,她抓紧了栏杆,却在船身剧烈摇晃时,力道不足的松开手,被恶浪卷走,带向海底。

「芍芍!」蔚尔曜眼捷手快,忘了自身的安危,冲上前去,左手握住栏杆,身躯往下探,在电光石火的那一刻,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蓝芍芍吊挂在半空中,仰首望见的,是在火焰映照下一脸惊恐的蔚尔曜。

他的上半身悬在船身外,仅靠腹部和左手抓住栏杆,支撑自己与她的重量,险象环生。

突然响起一声轰天巨响,她转头,看见一道巨浪朝着商船席卷而来,赶紧回头,惊慌的大吼,「快放开我!」她知道自己毫无逃生的机会。

「别怕,我马上拉你上来。」蔚尔曜疯狂的大喊,知道如果不加快动作,她势必淹没在浪潮里。

他奋力的将她往上拉,颤抖的右手臂青筋毕露。

在巨浪来临前,小浪拍打着船身,使得商船不停的摇晃,倘若他再不赶紧逃到船身左侧,一定会被巨浪卷走。

「放开我!」蓝芍芍着急的大叫。

「我不放!」蔚尔曜努力的握紧她的手腕,说什麽也不肯松手。

「当家,快放手呀!」商船雇员赶紧上前,拉扯着蔚尔曜的肩头,想将他拉到船身的左侧。

「当家,你再不放手,铁定会被卷进海里。」另一名船员扯着他的右手,逼他松手逃生。

巨浪奋力的拍打船身,惊天动地的摇晃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站稳脚步。

蓝芍芍感觉背部彷佛有千万根刺同时扎上自己,用力的咬牙,看着逐渐被水花模糊的景象,朦眬中,她看见蔚尔曜狂吼的模样。

手松开了,娇小的身躯缓缓的掉进海里,她双手高举,没有逃生的打算,也明白不论再怎麽努力,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既然如此,就任由冰凉的海水将她带入海底。

至少她的离开,会让蔚尔曜偶尔看见这蔚蓝的大海时,想起她。

在海上飘荡十多年,她对於诡谲多变的海是敬畏,也是害怕,还有更多的是喜爱,毕竟她的爱恋就在这片海上悄悄成形,若恋情也淹没在这深深的海底,算是有始有终吧!

蓝芍芍闭上眼睛,泪水消失在海水里,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

缓缓睁开眼睛,蓝芍芍感觉全身无力,背部无比的剌痛,忍不住低声哀号。始终待在房里照顾她的蓝翠翠,听到声音,急忙来到床畔,担忧的看着她。

「芍芍姊,你醒了吗?」

「翠翠?」蓝芍芍微眯着眼,很努力的认出眼前的模糊人影是蓝翠翠,干渴的喉咙勉强发出声音。

「芍芍姊,是翠翠没错,你终於醒了。你知道吗?我看着你已经五天了,这五天我好担忧、好害怕。」蓝翠翠的天真烂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歉疚与悲伤,抓住蓝芍芍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怀里温着,深怕心爱的姊姊会因此受凉。

「翠翠,这是哪里?我怎麽会在这里?」蓝芍芍环顾四周,发现并不在自己破旧的房子里。

「这里是曜哥哥的家,是他带着我们来到这里。」蓝翠翠哽咽的说,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蓝翠翠永远都无法忘记,五天前,天都还没亮,一阵猛力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她问清楚来人是谁後,立刻打开门,惊诧的看着蔚尔曜穿着一身黑衣,凌乱的头发还有湿意,什麽都没说,径自走入屋内,看了睡在房里的四名孩子,以及独自睡在一间房间里的小花。

「跟我走。」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

然後他不顾蓝翠翠的诧异与孩子们的百般询问,要他们全坐进在外头待命的马车。

心细如发的他,还带了一名早已发过天花的奶娘,抱着病恹恹的小花,坐在另一辆马车里。

就这样,蓝翠翠与五名孩子在不明就里的状况下,跟着蔚尔曜回到他的家中,他还安排了舒适的房间给孩子们住,天一亮,便领着大夫和医治天花的药物,抢救命在旦夕的小花。

而他交给蓝翠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的照顾蓝芍芍,只要她清醒,马上到店铺里喊他。

「对了,我马上去请大妈拿煎好的药过来。」蓝翠翠突然想起这件事,急忙站起身,往外冲去。

因为不知道蓝芍芍何时会醒来,蔚尔曜便要厨房的大妈每两个时辰煎一帖药,以备不时之需。

蓝芍芍根本来不及说什麽,只能望着蓝翠翠急切离开的背影,霎时,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屋外的鸟叫声。

不一会儿,睡意侵袭下,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迷蒙中,似乎听到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往床边走来。

温热的大掌轻轻的抚上冰凉的小脸,那原本应该呈现粉色的唇瓣如今泛白,总是晶亮有神的眼眸紧闭着,蓝芍芍病恹恹的模样,让蔚尔曜说有多不舍就有多不舍。

感受到温热的肌肤触感,她睁开眼,看见他深情的眸子直盯着自己。

「醒了?」蔚尔曜扬起嘴角,一如往常的温文模样。

「曜哥哥?」愧疚与自责朝她袭来,她的眉头轻蹙,贝齿咬着泛白的唇瓣。

「怎麽是这样的神情?」他加深笑意,拇指探入她的口中,不让她伤了自己的唇瓣。

「因为我对不起曜哥哥。」蓝芍芍说的是实话。

「怎麽会?你从来就不曾对不起我。」他摇头,低哑的嗓音里满是对她的关爱与包容。

他越是温柔的对待她,她的心越难受,如果可以,她宁可他大骂她,或者是不管她的死活,也强过他用宽大的心胸包容她所有的不对。

「芍芍,你的难处,我都明白,你的心,我也了解,虽然你有错,但是无可奈何的,如果为了小花而重蹈覆辙,那也是人之常情,实非万恶。」蔚尔曜温柔的将落在她的脸颊旁的发丝塞到耳後,平淡的嗓音隐含着无比的柔情。

「小花?曜哥哥,你怎麽知道小花的事?」听到他提及小花,蓝芍芍诧异不已。

「众任全都告诉我了,而翠翠也说,你和她在不同的时间与不同的地点,带了五名孤儿回家照顾,小花是里头最小的孩子。」

该怎麽说她才好?明明自己也是捉襟见肘,却还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了五个小麻烦回家照顾。

但,这就是她呀!总是古道热肠、柔软心肠的蓝芍芍,也是因为这样的她,才让他无法不管她,毫无招架之力的爱上她。

「芍芍,你放心的养病吧!我已经请了大夫医治小花的病,还请了出过天花,照顾过不少染上天花的孩子的奶娘看照小花,一切都有我在,所以你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卸下了。」蔚尔曜的拇指轻抚着她细致的肌肤,感受她的体温,如此一来,他才能稍稍松懈那日的惊心动魄。

他无法将她娇小的身子消失在恶浪的那一幕从脑海里抹去,当时的他还以为自己的心从此就会忘记跳动。

那日,他不顾船员的拉扯,用力摆脱雇员的手,直往右侧甲板冲去,纵身一跃,跟着她淹没在惊涛骇浪中。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而在他死去前,不准蓝芍芍离他而去,他的水性极佳,深入水底,很快的捞起她。

当他探出水面时,看见船员们与袁众任一群人早已冲下商船,坐在小船上到处搜寻。

全身湿透的蔚尔曜紧紧抱住失去意识的蓝芍芍,颤抖的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前方,一感觉到她的气息,激动得差点落泪。

船员们面面相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主子。

蔚尔曜用力的抱着她,咬着牙,忍住哽咽,深怕她在下一刻化作云烟,消失在他的怀里。

苍天可鉴,他此时才深切的明白,他不许她退出他的人生,对她的爱早已悄悄的蔓延,如海深,如海广,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刻。

在休息的这段日子里,蓝芍芍意外的发现孩子们十分喜爱高大的蔚尔曜,可能是他向来温文尔雅,瞧见孩子们时,总是保持微笑,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他极度重视他人的意见,却在蓝芍芍一行人的去留这件事上,发表了无以撼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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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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