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岸边有四间连在一块儿的简陋房舍,原是涂小七的老家,但自从有了「三帮四会」的总堂水寨后,涂老爹一家全投靠了去,直接与大伙儿住在水寨里,这儿便一直空着。而昨日将杜击玉劫来后,为防万一,敖灵儿亦是在此处睡了一晚,今日才过去竹坞那儿布置一切。

肩上扛着男人,敖灵儿的行动并未受到影响,提着气,一步步将司徒驭扛进其中一间屋中,搁在里边的大榻上。

两人浑身皆湿,兀自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却无心理会。

他躺着,她在榻边坐下,四目相凝,他的凤瞳深幽幽,她的杏眼刷上一层水亮,在无声中往来复旋地刺探、暗斗,仍未分明。

捆在司徒驭身上的虽是普通粗麻绳,但执行这项「任务」的刀恩海爱妻心切,兼之迁怒到他身上,捆绑他的方式周全得挑剔不出丁点儿缺点。

他的双手先是被扯至身后再交腕绑住,而绑住手腕的绳连接颈部,从颈部开始往下作环状层迭的捆套,因此牵一发动全身,他双腕稍动,绳子便勒紧脖颈。对司徒驭而言,要自行挣脱并非难事,只是得费些神、运用巧劲先震绷困住手腕的粗绳才行。

被拖出江面、扛至这里来,他一直迟迟未有行动,是因为竹坞的那团大火还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他震愕得说不出话来,那团烈焰渐渐在幽深的眼底翻腾,越烧越炽。

片刻过去,他薄唇僵硬地掀动,发出类似磨牙的粗嗄声音。「你该死的干了什么?」

气海翻涌,心难平静,一时间丹田内真气乱窜,离走火入魔不远了,他一时半刻竟提不出巧力挣开绳索。

「原来刀二爷没封了你哑穴。」敖灵儿秀眉微挑,也不理睬他发火的俊容,略凉的指尖拂上他的脸,拨开那些粘在他额际、颊边的湿发。

司徒驭咬牙,胸口窒塞,喉中又一次泛开腥甜,他几已尝到血味。

「你烧了竹坞……你、你竟让人烧掉那里,还故意把劫来的人往里头摆……你怎么能烧掉它?!」

瓜子脸轻绽一抹笑,低幽地问:「我毁了竹坞,你舍不得?心痛了?」

「当然舍不得,当然心痛!你是存心要我难受吗?」吼着,他恼得侧开脸,不教她碰。

她的小手仍爬啊爬的,改而轻揉他优美的耳,见俊脸忿恨难消,她沈静道:「只有浮桥烧毁,竹坞仍完好无缺。」

他的视线迅速调回,发火的瞳底烁了烁,等着敖灵儿继续说下。

她抿抿唇,似笑非笑的。「放火前,我让人先将浮桥与竹坞相接的材板抽掉,桥是毁了,但火势不会延烧到竹坞,刀家那位美得惊人的二少夫人虽在里头,顶多呛了几口烟,不会有事的。」

尚有,竹林里她亦安排了人照看,倘若刀恩海蠢笨得无法将自个儿的妻子带出,那最后还得由她的人出马。

司徒驭瞪住她,回想几刻钟前的情景,现下细思,那场大火确实只吞噬了浮桥,但因望去的方位不同,瞧起来格外的惊心动魄。

「即便如此,为何要去惹刀家?你劫走人家爱妻,还这般挑衅,那把刀……你……你若出了丁点差池,我……我、我……你就是存心要我难受!」左胸又一次紧绷,绷得发疼。那把掷飞而至的乌刚刀和她的惊呼再再绞痛他,余悸尚在四肢百骸中乱流转。

见他脸容虽峻,却有情真,敖灵儿心下一暖,仍持平嗓音道:「是你先让我难受,就不兴我干这一回吗?」

眉飞,凤目瞠得更大。「我怎么让你难受了?」

「你让那个美得惊人的二少夫人摸了你的紫木琴,还允她大弹特弹,差些连琴都要送给人家了!什么佳琴赠知音,我听了就难受!」

司徒驭五官定住不动,倒像真被点了穴,连鼻息都浅得几要探不出。

「你就为这原因……」

敖灵儿双颊轻赭,忍不住嚷着:「这原因还不够吗?你以为竹坞烧毁了,心疼得舍不得,因为有太多的记忆在那儿,而紫木琴便如那处竹坞,你弹给芸姊听、弹给我听,一直、一直都是它!可恶!你、你要拿去佳琴赠知音,我就不会心疼得舍不得吗?」

「灵儿……」他轻哑低唤,原本张狂腾跃的怒火一下子给浇熄了,徒留一缕白烟,心窝一挤一放,某种欢快正悄悄凝结。

「灵儿,你真喜爱我了,是不?」正因为真心喜爱,所以所有两人共有过的记忆,都无法容忍旁人沾染,直想要独占对方。

她是喜爱他了呀!

「我、我……哼!」既恼又羞的红颜偏向一边,冷哼着,却也间接承认。

「傻灵儿,我没要把紫木琴送出去。昨日带去刀家的那张红木黑纹琴,是刀家二爷自掏腰包买下,托我专程送到二少夫人手中的,至于为何要如此麻烦,那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事,我仅是受人所托。我的紫木琴不送人,一辈子不送人,就留着弹给你听!」他急急道,心头火热至极。

敖灵儿嘟着唇半声不吭,神情有些奇异。

司徒驭渴望伸手将她拉近,紧拥在怀,仔细瞧清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可一动,脖颈又被勒疼,这才意识到自个儿仍被结实地捆绑着,忙定下心来深提了口气,欲运劲至腕处,用以绷断粗绳。

此时,敖灵儿动作徐缓地取来搁在床头的一只小包,摊开包裹的青布,里头摆了几瓶葫芦小瓶。

她挑起其中一瓶,拔开木塞子,暗暗用小指指甲勾出了些细白粉末,然后俯近那张清俊的男性面容,近得女儿家的馨香全钻进他鼻腔和胸臆里。

他气息一岔,丹田震了震,又被分走心神了。

「灵儿,你不跟我斗气了?」唉……他内心柔软一叹。管她爱男爱女,反正她是爱他了。

那双清亮杏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像是已好好地瞧了个够,俏睫才甘愿地眨了眨。

「司徒驭……」软唇轻逸他的名,她笑了,牲畜无害的模样,却又透出诡谲。

「嗯?」心跳渐促,凤目亦跟着轻眯。

她上半身伏在他上方,嗓音转为低沈。「你说对了,我是喜爱你。而且喜爱得不得了,恨不得吞了你。」

「灵儿……唔……」

他话陡顿,眉心皱起,因敖灵儿将小指贴在他鼻下,忽地一吹,她挑在指甲上的粉末全窜进他鼻腔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呛热立即冲上脑顶。

他脑中一晕,勉强定下眼来,却见敖灵儿的小指二次伸近,他不及阻止,粉末又一次被吹进他鼻中,简直晕上加晕。

「你……你……灵儿……这是干什么……」

「司徒驭,我不是说了,我喜爱你,喜爱得恨不得吞了你啊……」

耳中发烫,他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她的笑音,飘浮着,离他似远似近……

【第九章我为蜂蝶慕幽香】

直到鼻中被第三回吹入粉末,那细粉如虫、如蚁,不止令他头昏目花、腮耳发烫了,就连丹田处也开始鼓噪着一股说不出诡异的闷热,下腹猛地绷紧,司徒驭这才陡然意会,伏在他身上的姑娘正「兴致勃勃」地对着他下药!

「灵儿……你……该死的……」他再次提气,欲挣开捆绑,但心无法定稳下来,气海奔腾,在腹中左突右窜。

「你下了……什么药?为什么……」他似吞过烧红的炭块,灼烫了喉,挤出的声音沙嗄得不可思议。

一只冰软小手摸过他的热颊、探了探他渐渐殷红的颈子,跟着滑近他的鼻口,任他火灼般的呼息喷在掌心上。

像是确定药量下得够多了,敖灵儿静静牵唇,指尖移向他额上的美人尖,沿着发根轻画着他的俊美轮廓。

「司徒驭,论武功,我打你不过,逼不得已,只得想法子请旁人代劳,把你捆了送到我跟前来。怕你最后仍要挣脱,到得那时,我又拿你没辙,所以只得喂了你一些药。」

微凉指尖在热肤上恣意游走,画过他的眉、他的鼻,勾勒着薄唇的模样。男人在这般的「折磨」下抬起俊颚,蹙眉低吟,如他紫木琴幽沈的韵味,她心湖也不禁荡漾了。

「若是寻常可得的玩意儿,你内力浑厚,怕也制伏不了你。」她粉脸凑近,在他耳畔吹息。「你不是骂我爱干这下三滥的勾当吗?是呀,我就爱这么干。告诉你呵,什么迷魂香、蒙汗药的,我闯荡江湖使得可顺手了,这『合欢散』可是我的压箱宝,得来不易呢。如今用在你身上,恰好可以。」

「你……你……」司徒驭的脸色接连好几变,上一刻还苍白若纸、渗着冷汗,下一瞬却通红似血、逼出的热气都快烘干了那一头流泉发。如此反复了三、四回,他喘息不已,受困的身躯兀自扭动着,似乎必须这么做,才能稍稍倾泄那绷胀的痛感。

合欢散吗……

她的「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真是打算将他「折磨」够了,再「撕吞入腹」吗?!

这无法无天的姑娘啊!该死的嚣张猖狂,明已坦承爱他,仍是要他不好过吗?

忍住唇舌轻颤,他费劲儿地寻回声音。「咱们之间的赌……你、你输了,你说喜爱我的……是你输……」

「是我输了又如何?」她的脸蛋因他遍染欲潮的俊脸而酡红似醉,小舌自然地探出,舔弄着他美好的耳轮。

「灵儿?」司徒驭低哼,那申吟任谁听了都要脸红心悸。

敖灵儿笑音脆甜,他有些羞恼,僵声道:「愿赌服输……得付出代价。你输了,你说你喜爱我,就……就得让我管着,听我的话……」

往他的颊啄了一个响吻,她发现「游戏」似乎越来越好玩,又降唇啄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操之在手,全盘掌控,她爱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谁能说得了她?

「好啊,我服输,我让你管。」她大方爽朗,却又道:「你高兴管就管,想说什么就说,我也不嫌你唠叨得像个老妈子,反正我爱听便听,想做就做,这也不冲突。」

他迷蒙的凤目陡地一瞠。「不冲突?这是诡辩……你、你……」

她含住他的嘴,学着他亲吻她的方式,尝着他口中的滋味。

还有好多话没说清,她故意挠了一切,想逼他臣服在情欲的狂浪中。

司徒驭困难地抗拒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努力紧扯着所剩不多的自我。

但她的唇是如此地柔软馨香,顽皮逗弄着他的小舌如在他舌尖融化的糖霜,蜜味连绵缠绕,让他不自觉要得更深,意志已渐渐溃决,微仰起俊颚,与她深深纠缠了起来。

神思沈沦之际,他身上的粗绳不知何时已教她解开。

一圈圈的紧捆终于松脱了,她推着他伏卧,用随身的篾刀俐落地割断绑住他腕间的麻绳,连带也解除了他脖颈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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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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