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蓦然间,在那团涟漪的左侧,一颗头颅猛地冲将出来。刀恩海大口吸气,倏地回首,与船上殷殷切盼的人儿四目相接。

「恩海——」杜击玉欢喜大叫,泪流得更凶,又哭又笑。

他迅速游近,单臂攀上船缘,湿透的身躯刚落在船板上,一个绵软馨香的身子已冲进他怀里,把他整个扑倒。

「击玉?」

「你你你……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可恶、可恶……你吓死我了,还要我不要怕,呜……可恶……」

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杜击玉再也忍不住地哭泣了,那惊惧绞得她心好痛,浑身发抖。

刀恩海微微一笑,喉头微紧,单臂搂住她。

「没事了。嘘……别哭……」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

他的安慰适得其反,伏在他胸前的纤细人儿哭声骤响,小手将他扯得好紧、好牢。

他一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仅将她哭泣的小脸贴在胸口上,以更强悍的力道拥抱她,品尝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贵。

【第十章横琴为弹凤凰音】

杜击玉在自家宅第被劫,自然震惊了整个「刀家五虎门」。

因对方的留书直接扯到司徒驭,刀恩海在当夜私下寻过司徒驭后,坚决单枪匹马前去湘江鹿石矶,一是因已从司徒驭口中得知绑定击玉之人的身分,二是怕动员太多人,情势会不好掌控。对方要以人换人,那就以人换人。只要击玉平安无事,司徒驭与那小姑娘的恩怨,他丝毫不想理会。

伏在他身上大哭一阵后,杜击玉的心绪平缓了不少,再加上自昨日被掳后,虽被点住穴道在竹榻上躺了一夜,她却无法安心休息,待哭声渐微,转成轻轻抽噎,尔后整个静下,刀恩海拂开掩住她秀颊的发丝,才发觉她竟已睡去,鼻息长而缓,鼻尖红红的,眼角尚有湿气。

他不忍唤醒她,等着船只循着原来水路回到鹿石矶。刀家老三、老五已领着几个好手前来,江边甚至备妥十余艘篷船,准备沿江搜寻他的踪迹。

「大哥和老四定陆路,一个时辰前已绕到上游准备包抄。」刀家老三牵来一匹马给他,瞅了眼被他单臂撑抱、犹自熟睡的杜击玉,不禁淡笑。「我想,可以让人前去知会,要大哥和四弟撤回了。」

刀恩海点点头,微乎其微地扬唇。

返回「刀家五虎门」的途中,杜击玉曾醒来一次,当她发现自个儿仍被丈夫圈围在怀中,安全的气味如此浓厚,她长睫眨了眨,依然抵挡不住疲倦,再一次抱住他的腰睡去。

此时,月上树梢,屋外传来阵阵虫鸣,风轻拂纱帘。

她在半个时辰前醒在与他的那床鸳鸯红榻上。

他不在身旁,她想下榻去寻,伺候她的两名丫鬟小翠和甜袖见她醒来,喜上天似地直冲着她笑,吱吱喳喳地绕在她身旁问个没完。

丫鬟们忙帮她备了一大桶热水,当她废人似的,竟七手八脚准备扒她衣衫、替她净洗,这才被她赶到门外去。

沐浴过,精神好上不少,思绪也清明许多,丫鬟送来香气四溢的晚膳,她吃了几口,又勉强喝掉一碗鲜鱼汤。按理,她该要感到饥肠辘辘才对,却有些食不下咽,归咎原因,她心里清楚,是怕他又要晚归。

两人之间还横着好多事没讲清,他的真情厚意,她明明感受得到,她不允许他再退缩。

遣退两名丫鬟,她立在临窗的长几前,素手拨过搁在长几上的「梦泽琴」,随意几音,不成曲调,却有情深。

「小翠和甜袖说,你晚膳吃得很少。这样不好。」

低沉且熟悉的嗓音缓漾,杜击玉随即回眸,萦绕心思的男人便静立在一屋烛光哼o

「你不在,我吃不下。」她坦率地道,眸光幽幽,下意识轻咬唇瓣。「我以为你又要好晚才回房……又或者不回房了。」

刀恩海深而沉静地注视着她,一会儿才道:「潜入刀家把你劫定的那个姑娘来头不小,我和大哥一直待在议事厅里,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然后又到后院井边冲了凉,所以……」他发微湿,外衫已换下,仅着中衣,胸前微敞。

「都不怕着凉吗?」杜击玉忍不住念了一句,赶紧取来架上的净布,拉着他的巨掌来到榻边。「坐下。」

「击玉,我——」

「你下坐下,我怎么帮你擦头发?」小手推他的宽肩。

刀恩海听话地矮下身,端坐在榻上,五官一贯地严肃。当那块净布盖在他头顶上,力道适中地轻揉擦拭时,他搁在膝上的单掌强忍着什么似地紧握成拳。

「击玉……」略哑的唤声在净布底下响起。

「嗯?」她细心地揉擦着,顺道轻按着他绷得有些儿紧的头皮。

「你……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虽然她并无丝毫外伤,回府后也请大夫把过脉,亦说脉象稳定,但她毕竟周身穴位被封,再加上身子原就不好,他仍是担忧。

杜击玉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目光被净布遮掩了,忙又启唇道:「我很好。真的。」忽地忆及一事,她小手略顿。「恩海,我感觉得出,那位小姑娘其实没有恶意的。」

他拉下她手中的布,双目微瞇。

杜击玉紧接着道:「她虽然把我带走了,关在那间竹坞里,但她说,她仅是想拿我换一个人。她事先告诉了我,她会命人将浮桥烧掉,要我别怕,因在烧桥之前,她的人会将浮桥与竹坞相接的材板抽掉,不会延烧到竹坞这边的。她还说……你一定会来带走我。」

那两道清澄的眸光让刀恩海心中一荡,咬了咬牙,暗暗稳住心绪。

「那小姑娘要的是司徒驭,她把脑筋动到你身上,不管有无恶意,刀家都不会轻允的。」他更不会。这笔帐往后自然得好好算清。

闻言,杜击玉一怔。「那姑娘……原来是要拿我换司徒先生?他们俩之间是否出了什么误会?司徒先生落在她手上了吗?」

「那是那家伙自作自受,怨不得谁。」他闷闷道。

「那家伙?」她眨眨眸子。「恩海,你和司徒先生原是相熟的朋友吗?我还道是昨日他送琴过来,你才与他首次打过照面。你们认识许久了吗?」

「我和他不熟。」声音更郁闷了。

杜击玉又问:「闹腾出这些事来,莫不是他欺负了人家姑娘?」

「我不知道。」他脸色臭臭的,目光撇向一边,语气硬邦邦。「你何必这么关心他?」

柔荑捧住他的脸,扳正。「因为他是一个朋友,更是同你相熟之人。」她菱唇一牵,染了蜜般。「恩海,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那表示你在意我,那么、那么地在意我。知道你在意我,我的心这么、这么的欢喜,你还能有什么法子,让我别来靠近你呢?」

刚毅脸庞在她柔软掌心下散出热气,他欲言又止,内心兀自挣扎,却怎么也无法再如昨日在石园中那般,坚定地推开她。

「我……」他咽咽唾沫,喉结蠕动,像费尽力气般才挤出声音。「我不能害你。」

「你只是想『扑倒』我,不是害我。」老天,原来她也能自然地说出那个充斥着野性意味的词儿。都是他啦,让她的小脑袋瓜自昨儿个起就一直浮现这两个字。

「那是害你,你身子已经够不好了。」

这个脑袋里装石头的男人!杜击玉丽眸一瞇,小手把他的峻颊「巴」得更紧,鼻尖几要碰触到他的挺鼻。

「刀恩海,我喜爱你,但是你……你实在顽固得教人生气!」

她豁出去了!昨儿个就该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了,再不狠狠敲碎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她真要被他恼得又一次病发,就算有「续命还魂丹」,她也别想有痊愈的一日。

磨磨细洁的贝齿,她柔软气息再次烘暖他的脸。

「我身子一日较一日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中用。之前之所以复发……你说得对,那就是你的错!你、你你……谁教你惹我生气,说那些好可恶的话!我嫁你,是心甘情愿,谁同情你了?你是为了成全娘的愿望,逼不得已才来向我提亲,可我偏偏就是喜爱你,难道应允了你的求亲,这也错了吗?你为何不信?」

「我信!击玉,我信的!」他眉间的郁色混入焦急,一瞬也不瞬地凝着她。「你说了你喜爱我,不是同情我,那时我便相信了。只是……我很笨,不会说好听话,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开心……」

「你是笨。」她骂了一句,眸中轻泛泪光。「你以为离我远远的就害不了我吗?你越不理睬我,我心里越难受,心里不舒服,我迟早又要旧病复发的,你晓不晓得?这跟把我『扑倒』一点关系也没有,一、点、也、没、有!」愈说愈白,她不在乎了。

「别哭……」他粗指触上她的颊,揭掉一颗圆润的珍珠泪。

「你只会惹我气恼……」她吸吸鼻子。

「对不起。」

「你、你一直……一直从我的身边走开,不理睬我,你明明在意我,却不理我……」她可怜兮兮地指控,有些泪珠教他揭掉了,有些则落在他仰起的脸庞上,甚至滚进他唇里,让他尝到情爱的甜蜜苦涩。

「对不起。」

「你只会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他张唇又要道歉,忽地顿住,跟着便低低一叹。

「不会了,再也不走开了。」他承诺着,将她拉向自己,让她跌坐在大腿上。

搂着那绵软身子,坚毅的方唇吻上她的秀发,在她耳边吐出温热的字句。「击玉,我喜爱你。从许久以前,我心里就一直有你……上门求亲,不单单是为了娘亲的愿望,更是我深藏在心的念想。我喜爱你,想得到你,守护你一生一世,我……我是心疼你的……」

他心疼她。

她当然知道。

旁人对她向来百依百顺,他总是不许她任性而为。

她无往不利的「乞求之术」用在他身上,往往是无功而返。

他的「不心疼」她,正是他真正心疼她的方式。

他说,他喜爱她。

如此悦耳,这般动听呵……

「你你你……呜……」她方寸悸动,感情柔软,那滚烫的情意急速汇聚,汇聚成难以言喻的热烈。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睡躺椅了!」突地,她轻散幽香的藕臂揽紧他的颈,小嘴密密地吻住他,身子随即倾靠过来,将他压进床榻。

「击……玉……唔唔唔……」刀恩海先是瞠大黑瞳,可没几下,眼皮便被馨香温息给熏暖了。

唉……似有若无地低叹,他缓缓合上双目,在那张甜唇下微笑,单臂跟着收拢,将绵软的娇身压向自己。

他被他的女人「扑倒」,他最最心疼的、一直喜爱着的可人儿,便如他深藏着的、教人血气翻腾的梦中的梦中的梦。

而今夜,梦已成真……

几日后。

「刀家五虎门」的石园子里再次摆上桌椅,丫鬟殷勤地煮起茶汤,备来几色佐茶的糕点,静静在一旁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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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嫁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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