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我不想见你,走开!”紧掩的门后,传来她压沉的娇柔嗓音,龙琛就站在门外,听见她语气中的冰冷,心口忍不住泛过一阵寒凉。

“可是朕想见你,朕要把话跟你说清楚。”

“你走开!我不要见你!我不要!我不要见你,这一刻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要见你,不要跟你说话!”

佟若愚点靠在门上,闭上双眸,不自觉地咬住嫩唇,噙住了一直没让放纵的泪意,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门外,一直没有离去。

一门之隔,是他们分处的两个世界。

这就是他们这些年来的最好写照,他与她,相隔千里之遥,明明就在天南地北的两个世界里,却每日每刻都可以听到对方的消息,知道对方的一举一动,猜想着,那个人又想什么方法来对付自己。

是他一手铸下了这个结果,凭什么以为过了七年,一句要她嫁给他,就可以化解她心底的怨呢?

好一个自大,令人痛恨的男人!

龙琛站在门外,听见她宁愿死也不肯见他,听着她尖锐的言辞每一个字像是利刃般剜着他的心,他泛起一抹比哭更难看的苦笑,黑眸之中只剩下悲伤与痛苦,与一丝再也掩藏不住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佟若愚再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才正猜想着他是否己经离开的时候,门外传来容牧远的嗓音。

“若愚妹子,开门吧!皇上已经离开了。”容牧远再度敲门,“有些事,大哥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如果你是想为皇上说话,那就省省力气吧!”凡是要来当龙琛说客的人,她都不想对他客气!

“是,我确实是想替皇上说好话,你不开门也可以,就请你静静的听我把话说完吧!”容牧远轻叹了口气,“你应该不会忘记,七年前,是皇上的十万大军助你登上太妃之位的,是不?”

一阵沉静之后,她才回道:“我记得,如果没有大哥,没有那十万大军的虎视眈眈,莽古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当年他肯答应我的条件,不是怕我,是怕了皇上的十万名铁骑。”

“直至今日,你还以为十万大军近逼西麝国边境,只是皇上一时的必备来潮吗?当年,只有我和连将军几名近臣知道,皇上也秘密随着军队最远北上祈城,他知道十万大军可以让莽古泰知难而退,可以保住你的安全,但他最想做的事情,是趁这个机会将你带回身边。”

佟惹愚没料到会听见这个消息,她静静地听着,无法压抑住翻腾的心情,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颊边。

“你相信吗?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天,当皇上带着一干亲信精锐要潜入西麝国首城,要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刚好传回你怀有身孕的消息,若愚,你该亲眼见见皇上那时候的震惊表情,七年来,我没法子忘记皇上回京之前,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你再也不是他可以带得女人了。”

“老汗王没碰过我,纶儿是皇上的亲骨肉!”她抿着轻颤的唇,再也无法按捺悲伤的泪水一串串滚落。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当年龙琛也来了北方,不知道他竟是想要将她带回去,如果她有一丝知情……今天的一切是否会不同呢?

“是啊!如果当年皇上知道这个事实,你以为他还能沉得住气吗?若愚妹子,七年前,皇上欠了你一个公平,你不也同样欠了他一个交代吗?”

说完,容牧远叹了口气,听见门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转眸,看见静倚在一旁廊柱,并未真正离去的主子眉心紧拧,似乎听见里头的哭声,对他而言比真正的鞭打更加疼痛。

最后,他只能再次叹息了一声,回头对着门内说道:“大哥言尽于此,接下来的,就由你自个儿与皇上解决吧!”

“皇上,奴才把小皇子带来了。”

龙琛看着叶总管将儿子领进门,这时,雍纶穿着一身劲装,额上还沁着豆大的汗珠,他才刚从校场过来,一脸不太高兴,因为龙琛的召唤,让他的师父容叔叔二话不说就停下教导,要他随着叶总管前来。

看见儿子直接摆明了不想见到他的表情,龙琛勾着一抹苦笑,让人取来了一只绢巾,上前替他擦掉小脸蛋上的汗水。

“下次,如果见到皇子刚热过身子,流了汗,先让他换套衣衫,再带他来见朕,他还是个孩子,穿着湿衣衫容易着凉。”他转眸淡淡地对叶总管说道。

“是,奴才一时没留心,下回一定记得。”

雍纶不明白为什么中原皇帝对待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和善,先前,见到他与母妃在一起时,中原皇帝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对他恨之入骨。

“我的身子没你说得那么虚弱,你不要随便责怪叶总管。”雍纶躲开他手上的绢巾,抬起衣袖囫囵地把脸上的汗水擦干。

闻言,龙琛笑了,照这个样子看起来,他的儿子跟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就对他这个亲爹不太和善。

“你不喜欢朕,是不?”

“原本纶儿是不该说的,因为乱说话会惹母妃生气,可是这回是你自己问的,那我就直说了,是,我讨厌你。”

“为什么?”

“因为你会让母妃不开心,在你出现之前,母妃就算遇到天崩下来的大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自从母妃见到你之后,总是愁容满面。”

“所以,如果朕不在了,你会觉得高兴一些吗?”

“是。”雍纶想也不想就说出了真心话。

“唉呀,我的小祖宗,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啊!”叶总管倒抽了一口冷息,压着声低叫道。

闻言,龙琛沉默了,他敛着深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儿子认真的脸蛋,平静的脸容教人看不出心痛的痕迹。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他侧眸对身后的叶总管说道:“带着小皇子,他要去哪儿,你就陪着去哪儿。”

“我是王子,皇子是你们中原人的称号,别这样叫我!”

“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了。”叶总管笑着打破僵局,笑着走向雍纶,“请小皇子跟着奴才来吧!”

“嗯。”雍纶点头,扬眸瞪了似乎没打算改口的叶总管一眼,迟疑了半晌,才嗫嚅地开口:“我听说这里有一个驯马的草场,听说有不少好马,我可以去瞧瞧吗?”

“你喜欢骑马吗?”龙琛轻笑。

“是!”中气十足的回答。

“好,喜欢就去吧!”他扬扬手,示意叶总管全都照办,他看着儿子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慢着。”

听见主子的叫唤,叶总管连忙停下了脚步,“请问皇上还有吩咐吗?”

“朕记得前些日子大食国进贡了六匹上好的骏马,应该就是送到这里吧!如果我们的……皇子,有看到中意的马,就让他挑走吧!”

“可是,那些宝马就连皇上都还没挑拣过,怎么可以…?!”叶总管又惊又疑,但说到一半,还是识时务地住口了。

“只管照朕的吩咐去做,别多嘴。”

“是。”主子有令,奴才不能不从,叶总管待在君王身边多年,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当然,他也听出了主子口吻里,充满了身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讨好意味。

“我没打算要你的马,我只是想瞧瞧而已!”雍纶临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对龙琛大声喊道。

看着儿子拉着叶总管的手,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搁似地跑走,龙琛静立在原地,一个人尝着心底涌起的苦涩,他多希望儿子拉住的是自己的手,多希望教会他骑马和武术的,是他这个亲爹。

这时,佟若愚就站在一旁的穿门边,看见了龙琛的侧颜,从他看着儿子的眼中,瞧出了压抑的渴望,这个画面让她原本平静的娇颜染上了泪意。

这时,龙琛转过身,在他回过身往这个方向望过来之前,她飞快地躲到门后,没发现他以极深沉的眼光朝她这个方向望过来,半晌过后,她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一颗豆大的泪水也在这时不自禁地滑落颊边……

好些天,他们说不上半句话。

然而就在刚才,她派人过来传话,说她想要见他,听到这个消息,龙琛的心一时之间忧喜不定。

寂静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人相对着,龙琛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就算是当年登基为帝的那一天,都不曾如此不安惶恐过。

佟若愚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衫,梳着汉族女子的发髻,从她和妆扮已经丝毫瞧不出她就是西麝国的太妃殿下,而是一个普通的汉族民女。

她正坐在小厢临窗的长榻上,定定的视线穿过小门,看着站在花厅的龙琛,他也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两人的目光正对着。

“听说,你有话要对朕说。”龙琛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日光的映照之下,仿佛发亮似地泛着光晕,美丽得几乎夺去他的呼吸。

“是。”她看见他提步就要走向小门,急喊住他:“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听我把话说完。”

她坚定的语气让他只能乖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瞅着她。

佟若愚抿着嫩唇,沉静地瞅着他俊挺的脸庞,他如剑般飞扬的眉宇,以及幽邃锐利的眼眸,经过七年的岁月,线条变得深刻了些,但仍旧是那么好看,仍旧揪动着她的心。

“你仔细瞧瞧我现在的样子吧!好看吗?”她扬起唇角,柔软的嗓音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这是中原女子寻常的打扮,如果,当年老祖宗没将我带进宫,没遇见你,或许,今天的佟若愚就会是这个样子。”

龙琛定定地看着她,抿唇不语,心揪痛着。

“可是,我没怨老祖宗将我带进宫,因为,她老人家给了我最快乐的童年,而你,给了我最与众不同的人生。”她站起身,拾裙穿过小门,来到他的面前,仰起美眸,“我不像你,生来就是皇子,年幼就登基当了皇帝坐拥天下,对你而言,天底下没有你想要却不可得的事物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拧起眉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如果你执意要娶我,我一定闪躲不掉,最后一定会是你的人,但我要一个公平,我可以不当太妃,可是我也要你不当皇帝!”她柔软的语气无比坚定,但是双眸之中却噙着泫然欲泣的泪光。

好半晌,龙琛反应不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懂闻,“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只要你不当皇帝,我就跟了你,就算被说成是苟合的奸夫淫妇,要留下一世的骂名,我也无所谓,如何?你肯答应吗?”

话落,他们定定地看着彼此,把对方的第一寸细微都看得仔仔细细,无声的沉默流动在他们之间的时间变得冗长,仿佛一辈子般久远。

“不,朕做不到。”

闻言,佟若愚绽放一抹嫣然的笑容,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只是从他口中听到时,她的心里仍旧不免感到怅然。

“朕可以不当皇帝,但不能是现在,若愚,皇子们的年纪都还太小,担当不了大任,若要从朕的几位兄弟里挑选继位者,怕是谁也不肯服谁,所以朕不能,朕不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将整个王朝弃之不顾。”

他心清楚得很,当年要不是皇奶奶辅政不遗余力,他区区一个小皇帝,哪能服得了朝廷众臣?如今,再让一个小皇帝登基不难,但是,却再找不到另一个聪明睿智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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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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