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燕影,我想找你,想跟你说话……」她语气似嗔,对着他,总有时会不自禁流露小女儿态。「……可是你飞走,不理我……」

燕影不说话,只微微噙笑,一下下轻抚她的背。

她眷恋他掌心的温热,泛寒的身子不住地往他贴靠,于是两人面对面躺在红榻上,她枕着男人强壮臂膀,蜷贴在他身侧。

她搁在他胸膛上的柔荑被握住,跟着手背一阵湿暖。

紫鸢合起双眸,模糊笑了,因为他又在舔愈她的伤。

手背上那道新伤是怎么弄出来,她其实记不太清楚,像是……像是跟不少人打了一架,被合围,被刀剑划伤,最后被……被带回「白泉飞瀑」!

这里,「白泉飞瀑」!

「快走!你不该来——」她倏地睁开双眼,瞠得圆大。

然——

眼前除了无尽的艳红,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枕着谁的臂膀、没有与谁相拥、没有拍抚裸背的大掌、没有深邃温柔的目光,而手背上的小伤犹在,没有谁为她舔愈。

一切的一切,仅是她潜藏于心的渴望。

身躯被囚,心志受折,想再逃出……大概是无望了。

但她会一直想他、记住他,只要记起他,只消记起他,便不觉荒芜……

知他是心里美好的幻影,被她牢牢护于心中,不在这污浊浓臭的黑沼里,这样就好了。

她微微又笑,放任倦意侵袭,再次跌进黑暗当中……

梦啊,似乎无止境的长,睡去再久,醒来仍觉乏力。

眼皮沉沉,紫鸢勉强掀开眸睫,望出去依旧尽红,但这一次,周遭不再静得出奇,她听到喘息声,是女子娇腻的细喘,一声声、一阵阵……就在这红榻上!

四周被使了香魂,勾引人动情动欲的香。

她嗅得出,但很怕自己抵挡不住,至少……至少得下榻……

撑起上半身,可惜双臂无力,两条腿更是不听使唤,她「咚」一声趴倒在榻。

她听到女子笑声,似嘲笑她还在作垂死挣扎,不肯认命。

她侧过脸,循那笑声望去,红榻的另一端,长长宽宽的垂纱红幕上淡淡落着人影,女子赤裸妖娆的身躯线条清楚可见。

而此刻,女人正开敞双腿,跨坐在男人腰上。

她缓缓扭腰摆臀,及腰长发不住摇曳,平躺在身下的男人却无丝毫动作,死死躺卧,如任人宰割的俎上肉。

是……是玄翼吗?

是吗?是他吗?

紫鸢想看清,匍匐往前,但心揪紧难受,又不忍去看。

「鸢儿,害怕什么?来啊,快来,过来这儿,我教你怎么玩。」

她不听那召唤,不能听、不能去听。

她不能闻那勾魂香气,不可以的……

紫鸢再一次蜷缩起来,把自己缩得小小的,脸埋在膝间。

泪静静流,她没察觉到,鼻尖抵着自个儿的肤,渴望在自己身上寻到一点点燕影的气味,她要记住他,记在心里……

红榻那一端,女子娇声笑得更响,而后又是淫吟不断。

伴随吟叫,肌与肌相互拍击的声音越来越大,亦越来越急。

「鸢儿……鸢儿……别怕呀,我总要教会你的,你想逃,怎么可以呢?嗯、嗯……好舒服的,就我和你,我会让你很舒服的……鸢儿……啊、啊啊——」

垂纱红幕后的女人,终于在男体上得到至高的满足。

紫鸢听到她最后所宣告的,身子再次畏寒般轻颤。

她抱住自己,紧紧圈抱,想着那个让她很心软心痛又心怜的男人,在这个绝处,他是她为自己栽下的一朵花。

待一切停止,寂静再次笼罩,紫鸢终于将脸抬起。

或者是尽兴了,羽姬早已离开,紫鸢猜想,也许她正在香池那里浴洗,也许召了某位门人共浴,也许又在那座小池里交合,也许……

四周仍留着那股诡香,不过淡了许多,她甩甩头,试着让神识再清醒些。

啊!垂纱红幕后的那个男人……

她急急撑起身子,半滚半爬地靠过去,掀开整大面的垂纱,去到那人身边——

不……不是……

不是玄翼。

那是个比玄翼年轻许多的男人……不,还不算是男人,十五、六岁模样,仅是个少年罢了。

少年长睫掩下,面容生得相当俊秀,散着发,与她一样赤身裸体。

紫鸢轻探他鼻下,尚还留有气息,但似乎被香魂迷得非常之深,她再察看他颈后,果然找到被发针剌进的微小伤痕。

所以玄翼当真不在了吧?

是羽姬故意那样说,诱她分心,逮她在手。

今日红榻上的人不是玄翼,紫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是庆幸、是失落、是微微心痛和浓浓怅惘,至于眼前沉睡的少年,也是可怜之人……

她再次宁稳心志,用力扯了扯红纱,扯动几次才把一幕纱子撕落。

无衣物裹身,只好先将就着,用红纱披过肩头,再在腰间交缠,然后垂下作裙,幸得红纱相当长,让她缠缠裹裹的,竟也弄得颇有模样。

下了红榻,裸足一阵凉,北冥虽已春临,但十六峰的霜雪未消,建在峰上的「白泉飞瀑」依旧冷寒。

红阁内静悄悄,她脚步有些踉跄地躲至窗边,揭开一道缝窥探外头。

竟是无人守阁!

她又移到另一边的窗子再觑,连续察看四个方位,确实无人在外。

羽姬以为她无力再逃,所以松懈看守了吗?

她内心一喜,气息略促,挨到门边一直等到蓄足力气,才试着推了推门。

门未上锁,一推便开了。

虽隐约觉察古怪,但时机在前,她未多想,立即闪出门外。

不能往峰下走,羽姬所收的门人在峰腰处各有住处,亦设有不少守卫点。

在这个地方,她住过十五个年头,没交往过一个朋友,成天四处探索,这让她寻出这座峰上几条天然秘径,那些小径能让她直通峰顶的飞瀑,她不怕再跳一次,当年大难不死是玄翼舍身护她,这一次,就赌了。

跑,咬牙奔跑,然后拨开好厚好厚的一层乌拉草,她躲进一个小时候常窝在里边的草穴,穴洞还在,但她长成大姑娘了,得缩着身子才能完全躲入,双足好冷,她呵气在手,替自己搓揉,而头晕目眩得很,得稳下来再次调息。

忽而,她以为真是眼花才看错,从她躲藏的方位瞧去,一双精瘦见骨的大脚出现在草穴外,就停在那边不动。

谁?

紫鸢将头小心翼翼探出,透过草缝由下往上窥看,竟是红榻上那名少年!

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出来的,而且就裸着身,不像她还扯来红纱乱裹一气。

怎可能置之不理?

已顾不得太多,她爬出草穴,拉着他冰凉凉的手,拖着就跑。

少年完全没有抗拒,不晓得是所中迷毒太深,神智不清,抑或天生如此,若非情况太紧绷,紫鸢肯定又要对自己苦笑,因为这让她记起那一年带范家小少主奔逃时,那孩子与这个少年颇有雷同之处。

她都弄不清究竟凭哪股子劲力,竟一路拖着少年,硬爬至顶峰。

像那一年,玄翼拉着她逃,来到白泉飞瀑上。

风大,。水声隆隆。天云似离得好近。

「到了,飞瀑就在前方,就快到了——」少年脚步沉重,愈来愈沉,她力气亦要用尽,快拉不动他。

他眼皮突然一闭,整个人往前栽。

紫鸢受到牵连,也跟着跌倒,但她很快坐起,将少年发寒的上身抱进怀里。

「醒醒,醒过来啊!」心一横,她重重扫了他两记耳光,打得他嘴角都破了。「给我张开眼,看着我!你看着我——」她语气狠厉,心脏剧颤,眸中忽而涌出泪珠,泪未落下,就含在眼眶里。

少年掀睫,涣散眼瞳终于凝神,定定看她。

「你要睡在这里,我也不管了,我会把你扔在这儿,一个人逃!」

虽撂下狠话,但紫鸢并未动作,直到少年似理解了她的意思,很努力地重新爬起,她才扶着他,带他往前。

「飞瀑底下水寒沁骨,无论如何你都必须保持清醒,我会拉住你的手,你别放——呃!」叮咛的话陡断,一条细链从身后扑来,紫鸢觉时已晚,细链如蛇缠颈、锁喉,将她往后拖扯。

她倒地,表情痛苦,双手使劲想扯松颈上链子。

少年亦抓住细链,使劲扯,想将链子扯离金羽姬的掌握。

「找死!」艳袖一挥,少年瞬间被弹开好几尺,倒地后,一动也不动了。

紫鸢乘机挣开锁喉链,细链再次逼近,她翻身滚动,赶至少年身边。

无法确认他是死是活,反正……此际只能先拖他跃下飞瀑了!

然,细链一而再、再而三凌厉扑来,阻挠她的去路,明明离飞瀑已如此之近,却怎么也赶不到。

她已气喘如牛,有种感觉,自己像是被猫戏耍玩弄的鼠,也许从离开红阁那一刻起,「白泉飞瀑」的主人早在暗中觑看,看她自以为躲得过一切,看她不自量力想救走少年,看他们迂回曲折爬上峰顶,却要在最后一刻打坏他们所有想望。

她右偏避开细链锋芒,但一根发针已然逼至,这一次,她没能避开,发针力道之悍,几没肤而入,刺入她咽喉。

发针极细,伤处并不见血,但她瞬间已无法言语。

「还不认输吗?你这孩子比玄翼还倔,欵,偏我就爱你胜过他。」

金羽姬边软语骂着,边理着一绺长发。

她盈盈步近,见紫鸢还敢妄动,顿时丽眉之间怒气盘腾,她倏地截断两根发丝,捏在指中一震,发丝幻变成长针,再刺紫鸢双肩。

发针刚长,直直穿透锁骨,将紫鸢钉在地上。

剧痛贯穿全身,冲至喉中的叫喊又被生生阻住,紫鸢痛得双眸浸泪,不想哭亦不愿哭,但还是疼到掉泪,然而最怕的是明明有知觉,身躯却不受自己掌控。

她难以动弹,约莫仅有颈部以上能轻微动作,只不过张口无声,而难掩惊惶的眸光仍不减倔气,直勾勾注视金羽姬。

后者抬起一足,挑逗般拨弄被她拿来充当衣裙的红纱,几层垂坠的纱裙被缓缓勾开、挑高,她下身赤裸,一双玉腿亦全然曝露。

心脏在胸内急遽跳动,震得紫鸢胸骨亦感受疼痛,泪从两边眼角滑落,但不服软,不愿服软……

「我就想,把门人往底下峰腰暂撤,留你在红阁内,说不准你要演这么一出给我看。」金羽姬掩嘴轻笑,绕着她身子打量。「没想到你自个儿都顾不好,竟还拖着人一块儿?」

她音调忽然转冷。「玄翼当年带你逃来这儿,从飞瀑跃落,你以为这事,我会容你再来一回吗?当年你若肯乖乖听话,跟玄翼交合,让他在你谷阴之内落种,为咱们『金氏鸢族』诞下血脉,他也不会惨死在白泉飞瀑下。」

紫鸢眼珠颤颤,显示心绪正大受波动。

金羽姬见状又笑,眼神邪冷。「是啊,玄翼当年已死,门人寻到他时,他尸身在水里漂流多日,身躯都已腐烂见骨,面目全非。」

泪水渗出,不断从眼角流下,紫鸢张开嘴,一声也无法哭出。

虽猜到如此结果,但此时听金羽姬道出,仍觉心痛悲凉,眼泪如何也停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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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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