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那李家女儿的想法呢?她们是不是喜欢学习那些东西?谁来怜惜她们的喜怒哀乐?万一她们不幸遇到一个混帐,比如以前的他,那她们一生岂不毁定了?

他告诉她,将来他们若有女儿,一定要将其捧在手心,任其自由发展,绝不搞这种变态教育。

她似懂非懂,可因为从小被教导「相公永远是对的」,因此,尽管他说的话与她知道的相差甚大,她还是颔首,回了句:「是,相公。」

以前他觉得这句「是,相公」真是刺耳,如今……知晓有个女孩从小受教育,凡事以他为天,读书、做事、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以讨好他为目的,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异常地心酸。

他想起月前初入京城,在街上见她手持菜刀,凶悍地追逐着几个抢夺母亲首饰的家丁,那时的她是多么地耀眼,像凤凰浴火般绚丽。

他暗想,会不会那样外放、强悍的行为才是她的本性?

如果是,他一定要唤醒那份睡着的美丽,让她做尽所有她想做、喜欢做的事,成为一个真正独立、有自己喜怒的姑娘,而不仅仅是他的娘子。

每次一想到她曾经不畏恶势力,替他娘夺回被抢的首饰,那英姿勃发,浑身散发出逼人光彩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只觉心跳得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样光彩夺目的姑娘。

他暗自立誓,不论得费多大工夫,一定要将她深埋心底、那份绝妙的美给挖掘出来,不择手段也要找出来。

两人还谈了很多有关商行的事,他很惭愧,对自己家产业的了解与认识,居然还比不上她知道的多。

难怪家里出事时,爹爹信任她,比信任自己儿子要多。

想来这三年里,她为这个家无怨无悔、无止无尽的付出已深得他爹娘的欢心。

他几乎找不出她的缺点,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很少主动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除非他逼她。

比如他问:「你还记不记得,家里商队第一次被劫时,严管事和福伯有什么反应?」

她会回答:「我不知道福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不太管事了,我常常一、两个月都看不见他,实在不好评论他的反应。至于严管事……因为第一支被劫的商队就是他带领的,那一回死伤很惨重,就连严管事自己也挨了两刀,回来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公公说,大家都尽力了,那只是场意外,严令所有人不准再提起,也不追究商队的损失,还加倍赔偿了死亡和受伤的家丁、护卫和雇请而来的镖师们。这事京里人人都知道,大家都夸公公仁善。」

「是啊,仁善,仁善到被人闯进家里打劫抢。」凌端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赞同父亲的做法。

他以为,优待商队成员自是必要,但事后,一定要从严检讨抢案发生的原因,务必找出其中问题,防止日后再遇同样的事。

结果他老爹倒好,下令所有人不准再提一一也许父亲是不希望再度给那些生还之人受刺激,让他们想到抢劫发生过程而悲伤。

但父亲的行为却是变相鼓励了抢案的发生,无论是此事的密谋者或内奸,见父亲如此「仁善」,还不大抢特抢,直到把凌家整个抢光为止?

姑息所以养奸,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爹爹不准人再提商队遇抢一事,但严管事就住在家里,他对于自己带领的商队遭劫有何反应?我的意思是,即便父亲下了那种命令,但他身为一支商队的负责人,就真能心安理得,毫无歉疚表现?」凌端问。

因为事隔三年,李巧娘有些事记得不太清楚,所以这回她想了好一段时间。

他也不漼她,还帮她倒了杯水,让她慢慢想。

她受宠若惊地红了脸。从来只听过妻子服侍相公,哪里见过丈夫给妻子添茶倒水的?

凌端好特别,特别到……她的芳心怦怦跳着,忍不住偷瞧他俊朗的侧睑。

以前总哀怨自己命舛,嫁了个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如今却满心欢喜,感激老天爷赐予她这段姻缘。

她也许吃了三年的苦,但如今,她觉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吃什么苦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牵紧他的手,她一生足矣。

所以她更努力地回想着,逼自己非想出一些对他有用、能帮助他的东西不可。

好半晌,她轻呼一声。「我想起来了!严管事遇劫受伤,才离险境,就与福伯吵了一架。他们虽然不是亲父子,但感情一向很好,严管事每日早晚请安,从无错过,大家都说福伯命好,虽然一生未娶,晚年却收了个好义子,胜过亲生千倍。所以那一回他们发生争执,所有人都万分讶异,因为他们吵到连婆婆帮忙调停都没用,我还以为他们一辈子不会和好了。幸亏后来公公出面,他们才安静下来,但严管事也因此搬出去住了小半个月才回家。」

「还记得他们都吵了些什么吗?」

「细节记不清了,但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严管事骂福伯:虎毒都不食子,他却连老虎都不如。」

闻言,凌端突感脑海里千般念头在转。

他知道自己找到商队遇劫问题的方向了,可惜线索太零散,他还缺少一个将这些线索都拼凑起来的关键。

「那……你记不记得福伯听见严管事骂他老虎不如后,回了什么话?」

「福伯……他说的话很奇怪……」三年前听着,她就觉得不对劲,如今,事件被凌端一层层剥开来,并弓丨导她思考、回忆,她仿佛也能看见事情的真相。

不过迷雾依然太浓,她还得细细思量才行。

「福伯说,若不是为你,老子需要费恁大心机吗?你这个不懂得感恩的混帐小子,早知你这么笨,老子生条虫都比生你好一一啊!」她说到一半,突然呆愣了。

「生条虫都比生你好……呵呵呵……」凌端却笑了。

福伯和严管事不是养父子吗?既非亲生,谈什么生虫、生子的?

严管事骂福伯:虎毒不食子,这已间接说明他们的父子关系。

而福伯说的生条虫都比生你好……这更直接证明他们并非养父子,而是亲父子。

但他不明白的是,他们既是亲生父子,为何不敢承认,要演那一大出卖身葬父、收养孝子的好戏?

更离奇的是,福伯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们曾经非常亲密,比亲祖孙还要好,他俩的关系是从他到寒山书院就读以后,才渐渐疏远。

但那也是近几年的事,更早之前,他还在家里时,天天腻着福伯,几乎是小跟屁虫一尾了,他至少有九成的把握,福伯确实没有娶妻生子。

既然福伯单身一辈子,是打哪儿冒出一个如严管事这般大的儿子?

还有,福伯对凌家的感情是言语无法形容的,他在这里几十年,服侍过凌家三代,基本已将凌家人当成自己亲人,他有可能和严管事合谋陷害凌家吗?

凌端不知道别人如何,但他自己头一个就信任福伯的清白。

可事实摆在眼前,福伯若没问题,他和严管事那场争吵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凌家商队的连番遇劫,与福伯和严管事八成脱不了关系,只是……理由是什么?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原因,才能使福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临老叛变。

可惜直到现在,凌端还是找不到这个「原因」。没有它,别说老爹不会相信他,即便他将此事上告官府,下来的判绝对凌家也不会有利,说不定还被不知情的人误会凌家是想欠帐不还,才推出一个老管家做替死鬼。

事情若到那步田地……凌端敢拿脑袋来打赌,老爹非将他剥皮拆骨、一身皮肉剁碎了喂狗不可。

「到底是为什么?福伯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冒出一个儿子?」

「福伯因何要背叛?凌家对他不好吗?长久以来,福伯口口声声生是凌家人、死是凌家鬼,全是在骗人吗?」

「福伯一向是闲不下来的人,既然他体力尚好,怎可能突然就啥事也不管,眼睁睁看着凌家陷入绝境?」

凌端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李巧娘很想帮他理出所有的答案,只可惜她嫁入凌家的时间不够长,他说的很多事她根本不知道,又从何寻出根由?

她只能不停地想,苦苦思索,想得头都要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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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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