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救国团为期一年的急难救助公益活动,固定每周六、日在全台湾各地救国团活动中心举行。其协办单位包括了狮子会、扶轮社、红十字会、世界展望会,及各大专院校的康辅社等财团法人、慈善机构和学生活动团体。

活动的目标族群是弱势家庭与育幼院的孩子们,学生团体负责活动规画及流程安排,至于其他财团法人就是最主要的出资对象。

今天是暑假期间的最后一场活动,也是长达一年的措资计划高潮。国际知名的寰宇集团将在今天捐赠一笔五千万的善款,委由救国团本部成立救助基金会,来造福台湾需要帮助的弱势家庭。

像这么重要的事,救国团的学生干部当然要全员到齐,但全员到齐很简单,要全员健康不挂病号就很困难。

整整一年的星期六、日,在台湾各地都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公益活动举行,这群学生干部不是大学生就是高中生,平时要上课、打工,还得挪时间来支持救国团活动。

一整年下来,几乎大家都操到瘦了,也包括正罹患重感冒的程葳葳。

好痛……快要痛死她了……

程葳葳秀眉紧拧着,小手紧紧压在下腹部。刚才救国团的伙伴很贴心的替她准备了热水袋,可是她觉得没用,她还是好痛。

从初经起,她就有经痛的问题,但这一年里更严重,她知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上课、打工,平时救国团的公益活动更是跑第一。

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受到很多慈善捐款的帮助,因为喜欢小孩跟同出于弱势的同理心,她特别喜欢带着小朋友做活动,而她也向来是小朋友最爱的大姊姊,桌上那堆像小山似的糖果饼干,就是明证。

程葳葳含着浅笑,随手拆了一颗牛奶糖扔进嘴里。

好甜,就像刚才那些可爱的小朋友争先恐后的送上零食,还交代她要好好休息的单纯笑容一样甜美。

趴卧在桌上,那有些苍白的精致美颜突然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而后俏脸还微微泛红。

“他”当然不会来,像这种捐钱做公益的小事,派个公关经理来,就算很给面子了,所以,她也婉拒了代表救国团活动中心干部上台接受支票的任务。

何况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是留在有冷气吹,随时找得到厕所的办公室比较好。

手机铃声响起,她有气无力的接起电话。

“你们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趁出公差去摸鱼啊?”她打趣道,但眉头还是轻皱着。

“学姊,我们要回去了。”裴纲的声音很破碎,似乎受到强风吹拂,他大吼着,“妳需不需要止痛药?”

真贴心。程葳葳笑得更欣慰了。

“好,帮我买一下止痛药,还有,骑车小心,不要用飙的。”骑车的肯定是人来疯的詹致尧,速度当然不可能会慢。

挂断电话,她的脸更红了。一想到詹致尧,她就想起那根本毫无关系的连系。

四年前的情伤……“他”恢复了吗?

“他”,是詹琨桀,寰宇集团的执行长,也是詹致尧的大哥。他们足足相差了十二岁,所以财经界的关注焦点全都在詹琨桀身上,让詹致尧得以悠哉的当个快乐的大学生。

她跟詹琨桀,也就只有这个毫无关系的连系,她只是他弟弟在救国团的学姊,仅此而已。

至于她的目光是如何依恋上他的?

上大一前的那个暑假,她仍旧在救国团活动中心带活动,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而非透过冰冷的电视机屏幕。

一个小女孩跌倒了,他温柔的扶起她,替她拭泪,逗她笑,还带她到洗手台清洗膝盖上的污泥,然后带她回到所属的营区小队。

当和煦的阳光透过树缝照在他温暖的笑脸时,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詹琨桀身形壮硕,身高一百八十六公分,长相是纯然阳刚、粗犷,完全比不上詹致尧那副过人的俊美样貌,但她就是看傻了,还谨记着忘不掉,这一记,就是四年。

程葳葳轻叹一声,美目微闭,冷气不断传来舒服又催眠的凉意,让人觉得好想睡……

半晌后,一道高壮的身影走了进来,目光不赞同的盯着她的穿著。

她总是这样,一件短袖T恤,一条超短的牛仔短裤。她不知道自己的腿很美吗?她不知道营区的蚊虫很多吗?

而且,她明明不舒服,为什么还穿得这么单薄?吹着这么强的冷气?

一件水蓝色运动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肩头。

那道沉默的身影转身离开,消失得跟出现时一样安静。

詹琨桀浓眉死蹙着,他瞪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女记者,终于了解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果然是个只能跑八卦新闻的狗仔,到了财经型周刊也混不出什么名堂。

刚才他讲的那些损益比、每股盈余、库藏股、公告地价等专业名词,恐怕她是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至于她不停挂在嘴边叨念的“旧闻”,就让他更啼笑皆非了。

台湾的娱乐八卦圈有无聊到这种程度吗?连他四年前的笑话也可以拿出来聊?这种冷饭拿出来热炒的行径到底有多少人会赏脸?

他干嘛要对他前任未婚妻被现任男友殴打有任何看法?

他为什么要质疑前任未婚妻生的儿子是不是他的种?他又不是瞎子!那个小家伙长得跟被他抓奸在床的奸夫一个样。

至于另一个小道消息就更好笑了。

传言说,他只用长相平凡,打扮又像个老处女的私人特助,其理由就是怕触景伤情,因为他的前任未婚妻白雪婷曾经担任过他的私人特助,而她可是个美艳动人又身材惹火的大美女。

真是狗屁不通!白雪婷可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恐怕连基本的总机礼仪都不懂。至于陈秘书是个超资深的优秀员工,甚至是他爸特别交接给他的无价人力资源,年纪还足足大了他十五岁,所以,他哪管她长相丑不丑,胸部大不大啊?

真是难为他那无缘的前任未婚妻,明明钱自己花都不够了,竟然还得养那么多狗仔闲来无事骚扰他!

“需要请人帮妳加个水吗?”沉默半晌的詹琨桀终于开口了。这个女的真不是普通的白目,明明说好是财经专访,却当面挖了他老半天的旧疮疤。

真是找死,他保证要她走出这个大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找工作!

“不用了,谢谢。”她摇头婉拒,双眼不客气的打量眼前这位面带浅笑的建筑业金童。

真是想不透这个阳刚壮硕又有钱的优质好男人怎么会被甩呢?而且还被甩得这么难看,不过她觉得这次私下塞钱给她的女主角就更奇怪了,四年前明明让全台湾的人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干嘛现在要耍这种小把戏?这不是摆明对人家余情未了?

而且她觉得公司的总编也太大惊小怪了,连在出发的路上都还在电话中对她耳提面命,说绝对要全程专业,不能提到任何八卦,可是她讲了这么多,聊得这么开,詹执行长还不是坐得好好的?别说发火,还很客气的问她需不需要喝水。

传言,本来就不能尽信,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狗仔,太了解这个道理了。

“杨晓茹小姐是吗?”詹琨桀对她点点头,“等妳回公司后,麻烦请贵公司总编辑拨个电话给我。”

“呃……是我今天的专访不够好吗?”她怔住,有些紧张了,虽说聊了很多闲话是事实,但她一开始也确实问了不少光听就让人打呵欠的正经问题啊。

“不,妳非常专业,简直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扒粪狗仔应有的水平,“我打算跟贵社讨论下一次的专访时间。”

只要这个白目女立刻卷铺盖走人,要他撒谎也无妨。

太好了,她就知道枯燥的财经界还是需要她这种八卦人才来缓和气氛的。

“那就先谢谢执行长给敝社这个机会。先走了,不打扰。”

“不送。”詹琨桀目送她离开,还非常大方附赠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

他真心祝福她:求职顺利。

“所以,念佛经、做公益是有用的,呵呵呵……”一声带着闷意的爆笑突然传出。

那扇隐藏式的活动门旁,倚着一名长相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子,他笑得非常夸张,迷人的桃花眼泛着泪光,脚边还掉了一份吃了一半的超大汉堡。

“我说过不许在我的办公室吃东西!”詹琨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的脾气最禁不起的就是这个亲弟弟的挑衅。

“不好意思,呵呵……实在太好笑了。”詹致尧一边笑,一边咽下口中的食物,接着弯身将那半个掉在地上的汉堡喂进了垃圾桶。

他实在太佩服他家老大了,那个白目女把他当年戴绿帽的丑事全翻出来讲,他竟然还心平气和的问她需不需要加个水?!

到底是哪尊神佛的箴言有这等威力,能让四年前解除婚约后就常常爆跳如雷的老大,在这一年内突然转了性?

看来他得找征信社盯着老大,看他没事到底都到哪个佛门圣地去礼佛参拜,毕竟他都三十二岁了,如果再这么修养过人、清心寡欲下去,急得跳脚的就是另外两位老人家,遭受池鱼之殃的也绝对是他这个倒霉鬼。

“咳……”詹致尧清清喉咙,压下笑意,“妈说后天有一个晚宴──”

“不去。”詹琨桀直接打断他,开始复审设计单位的图面。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可是妈……”

“我说了不去,不过……”詹琨桀冷眸再次射向詹致尧,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搞定妈,我放你一个礼拜的假。”

“成交。”詹致尧笑得乐不可支。

他是个刚准备升大三的快乐大学生,却从高中时期起,每逢寒暑假就得到公司支持,于是他寒暑假的最大乐趣就是向老大多要几天假。

“老大,听说能干耐操的陈姊又递辞呈了?”

年纪大了当然是主因,不过他个人认为导火线肯定是受不了老大这个超级工作狂,不过她真不愧是无价人力资源,竟然还能撑过这难熬的几年。

“嗯。”詹琨桀的手在眉心上轻轻揉着。

“那你这次准不准?”詹致尧试探性地问。

能不准吗?陈姊为公司奉献多年,认真负责又劳苦功高,但随着年纪增长,确实也没本钱再跟着他这个工作狂拚命。

这是三个月以来第四次了,而且这次好像非走不可。

真是夸张,她竟然连健康检查报告都拿出来做左证,说什么医生强烈建议她需要长期休养,否则有过劳爆肝之虞。

视线转向远方,一整片的落地窗让下方街景一览无遗,詹琨桀的思绪飘啊飘的,飘向一道青春无敌又玲珑有致的纤丽身影。

半晌后,他缓缓出声,“告诉人事部,我还是只有『那个条件』。”

詹琨桀刚跟白雪婷解除婚约时,脾气非常坏,他狂怒,怨天尤人,还认为十年的感情全是白雪婷的欺骗,毕竟两人关系画下句点的理由这么难堪,就算个性沉稳如他也承受不住。

白雪婷人如其名,高身兆,身段娉婷,皮肤白皙又妩媚动人。向往演艺圈的她,当时已颇具名气,还到香港拍了几部评价不差的动作片。

他们同龄,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交往。他其实深知白雪婷的个性,她活泼、外向,喜欢有人随时在旁呵护。求学时期他或许还称得上是个称职的男朋友,但大学毕业后,他忙于事业,专心致力跨足国际版图,她则镇日穿梭在那群相貌出众的娱乐圈影视歌星中,渐渐的,耳语传出来了。

富商、影星、歌手……都据闻跟白雪婷过从甚密,她似乎忘了自己是某人的女朋友。

他们吵架、争执、冷战,但后来他都接受了她的理由:那只是新闻炒作。

他曾经要求她离开演艺圈,她拒绝,态度之坚定,连他提出分手都无法撼动。结论是他妥协了,他确实爱她,也已经习惯身边的人是她。

他是个喜欢安定的人,除了扩张事业外,他完全不喜欢变动,是以他跟白雪婷交往的十年间,完全毫无异心的对待她,因为他就是一个专情的人。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不理会家人的反对,硬是在他们感情风雨飘摇之际跟她订了婚,这也是他亲眼证实未婚妻背叛时,会如此痛苦的最大原因。

他的真心换来如此残酷无情的回报。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的詹致尧说了什么──老大,这绝对不是这个女人第一次给你戴绿帽,但你可以让它变成最后一次。

隔日,两人火速解除婚约的新闻,立即攻占全台湾媒体版面。

美艳女星跟商业巨子婚约告吹,而女方又被男方抓奸在床的丑事,正是狗仔、八卦界的最爱,保证能传得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能写得多不堪就有多不堪。八卦类周刊甚至还用这件事做了足足半年的专题报导兼后续追踪,比如女方哭得梨花带雨苦求男方原谅,或是佳人消瘦憔悴,后悔不已……

不过当然根本没那回事,全是狗屁。

白雪婷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含泪看着他,眼里还写着明显的指控,好似全身赤luo骑在男人身上的那个女人不是她。

她变瘦的原因则是刻意减肥,因为她即将接演一个清末民初的苦情角色。

至于身陷情伤,没事又要被八卦圈拿出来闲磕牙兼消化版面的詹琨桀,则变成了一个人人害怕的超级工作狂。他原本就工作认真,但解除婚约后,几乎以公司为家,连他爸妈出面温情喊话都没有用,时间还长达三年。

直到一年前,他那暴躁易怒,又经常被八卦周刊气得火冒三丈的脾气开始逐渐消退,再度回到以前那个冷静、自制而稳重的他。

他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打开这个心结的。

真心原谅,释然放下。

不过这跟佛经完全没有关系,跟公益活动倒是有些牵扯。

他知道詹致尧从高中就开始在救国团打滚,他也非常赞同。要不是他们兄弟年龄相差了十二岁,詹致尧就有机会亲眼见识到他当年为什么在救国团会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那天是星期天,心血来潮的詹琨桀没有待在公司压榨自己的脑细胞,反而跑到救国团青年活动中心去观察詹致尧这个活动官的表现有没有丢他的脸。

果然,詹家血统优良,质量有保证,詹致尧的领导能力完全不输当年的他。

正当他带着欣慰的笑容,考虑明年要捐多少钱赞助救国团时,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纤丽身影突然跃了出来。

熟悉,是因为某人曾经以眼前这种样貌迷惑了他;陌生,是原本熟悉的人转了性、变了样,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鲜红色的短袖T恤,极短的牛仔短裤,身材高身兆,体态玲珑,长腿修长匀称,一头黑亮未染的直长发扎成一束高高的马尾。

眼前的年轻女孩很美,不只是因为艳丽的面貌姣好,还有脸上那极具耐心又温暖的笑容很动人。

她带着一群五、六岁左右的小朋友在练习带动唱,看得出来这群小毛头待会儿要上场表演。

她拍手、踏步、转圈、扭腰、摇**,动作又大又完整,就为了让那些孩子们可以清楚记住每个步骤。

他还听见她温柔的对小朋友说,等今天的活动结束了,她要跟其他的大哥哥、大姊姊带他们到动物园去玩。

詹琨桀愣住了,这个年轻女孩的样貌开始跟那个曾经占据他多数记忆的身影重迭。

白雪婷,也曾经跟着他待在救国团。

她们长得并不像,但属于同一种类型──外型美艳,身段高身兆,个性活泼,不同的是,白雪婷不喜欢孩子,她的舞蹈动作火辣性感,吸引的永远是异性的目光。

而这个女孩虽然样貌艳丽,但气质却清新单纯。他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很喜欢这个大姊姊。

詹琨桀僵住的嘴角逐渐软化,一个再清楚不过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认为自己对白雪婷十年的付出真心百分百,他一直责怪白雪婷变了,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白雪婷是个捺不住寂寞,喜欢异性奉承、宠溺的女人,他甚至在大学时期就常常发现她的媚眼总是飘忽不定的转啊转着。

他们长达十年的感情争吵不断,大学毕业后的意见分歧更多,而他总是退让的那一方。他现在才惊觉这段感情能维持这么久,其主因就是自己不断的妥协。

他是爱她的,但真有那么爱吗?还是因为习惯安定,也没有时间再去交其他的女朋友,才让一个不适合的人留在他身边那么久?

至于老是被那些八卦旧闻惹得大动肝火,其原因到底是被触动伤情?还是只是不堪男性自尊再度受创而已?

同样是生气的反应,但不同理由,会有完全不同的解读。

詹琨桀的嘴角不断拉高,再拉高,然后变成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灼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自婚约解除后,母亲就一直要求他参加一些隐含相亲意味的交际场合,他讨厌那种被操弄的感觉,更无法忍受的是母亲挑选的对象。

是怎样?担心他心里有阴影,所以找的对象完全跟白雪婷天差地别?

而他,即便曾被狠狠伤过,仍旧深受高身兆、艳丽这类女子的吸引。他很清楚,变的是人的心,和外表毫无相关。

孩子们上场的时间到了,他看见那抹鲜红色曼妙身影领着一群孩子往前走。

他的长腿迈开步伐跟了过去,远远的望着她。她在场边偷偷做动作提点那些小朋友,跟其他的救国团伙伴开心的嬉闹着。

半个小时后,他以救国团荣誉顾问的身分,坐在办公室里跟救国团的高层泡茶聊天,他得知了那个年轻女孩的名字。

程葳葳,刚升大四,二十一岁,是个优秀的新闻系学生。

他一个三十一岁的大男人,呆呆的盯着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大女孩,这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自此之后的一年间,除了在国外出差外,詹琨桀再也没有在星期天加过班,他总是默默出现在救国团公益活动现场,甚至还现身寰宇集团捐赠五千万善款给救国团的典礼上。

他原本获知要代表救国团受赠的是程葳葳,但她那天重感冒,又正逢生理期不适,受赠代表变成被他亲自出席,吓得瞠目结舌的詹致尧。

而他,只悄悄为熟睡中的她,留下一件御寒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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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诱嫩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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