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不单是因为那时的鹿玉堂对她而言是最尊敬的兄长,对于八岁的她,鹿玉堂的存在远比父兄这类的身分更为崇高。他教她武功、教她读书、教她好多大道理。她常暗里在想,长大后要成为他的媳妇儿……那时无知,不仅亲兄妹永远只能是亲兄妹,在那当儿,她是迷恋着鹿玉堂的,所以见到他面临生死关头,除了心里以他为荣,知道他没辱了鹿家家训,还更害怕他会死去……那时的难受,她至今仍牢记着。

鹿玉堂半点也不懦弱,更不怕死,否则要仔仔细细算出他舍命救过老主子多少回,那是十只指头也不够的。

「他为什么要背着叛徒之名,也不愿替自己辩解?」鹿玉楼与鹿玉倌望着彼此,问出同样的疑惑。

不过在场没有人能代替鹿玉堂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鹿玉堂是那种明明自己也饿着肚子,但为了将食物分给人,他会故意做出嫌恶食物的模样,用『我不吃了,给你』的方法将食物塞到别人手里,而拿着食物的人,心里暗骂他的挑嘴,但之后还是领会到了他的体贴。」天香说着。她就是那个嘴里吃着他给的食物,心里却误会他不懂惜福,等到下回又饿起肚子,再也没有东西吃时,才会惊觉他那待温柔细心的蠢家伙。

一时之间,围着火堆的人都没再开口,只有木柴烧得晰叭作响。

天香将画像又重新折成纸鹤,不过她折出来的纸鹤无法像斐知画折得那般好看,歪歪斜斜的。没想到那只怪纸鹤居然吃力地摆动起翅膀。

「咦,还能动?我还以为拆了就成了废纸哩……不是只有斐大哥才能让画活起来吗?」天香将歪纸鹤放在眼前端详,歪纸鹤的颈子苟延残喘地左转右转,垂了下去,像被人拗断脖子一般。

果然,不是斐知画,这画术就失效了。

少了一只纸鹤,就如同减少一次寻找鹿玉堂的机会。

她可以感觉到鹿玉堂就在不远,放出了纸鹤,它们会领着他们找人,然而飞了半个时辰最长一个半时辰,纸鹤就会飞回她的脑袋上方打转,最后自己燃烧成灰。

唉。

「不要再哀声叹气了,打起精神来,总有一天能找到人的。」鹿玉楼好一肓安慰她。

天香感激地抬头,看着有些神似鹿玉堂的男人,无法解除她的相思,只会让她更想见鹿玉堂。

「虽然你的嘴唇没有他好看,声音也没他今人觉得心安,但我听到你这么说,还是觉得很贴心温暖。」天香很认真地道。

「楼哥,喏。」鹿玉倌递给鹿玉楼一颗碎石,让鹿玉楼拿碎石弹天香,省得他摸着腰间的大刀,恼羞成怒将不知好歹的天香给劈了。

拜托,人家在软言抚慰她,她还挑剔?!欠打!

「太小颗,换大一点。」鹿玉楼是比较中意妹妹现在坐着的那颗大石,弹起来应该会比较有乐趣——

「我要睡了。」天香见苗头不对,赶忙原地躺平,衣袍一盖,睡遁去了。

「这丫头!」鹿玉楼真拿她没辙。

「无妨,特别打给她当晚膳的肥鸟肉,你我就一人一半分了。」

「说到鸟肉,我真饿了……妹子,熟了没?」

「试试。」鸟腿一扭断,肉香味弥漫开来。

呜,她也好饿,可现在她不好意思再爬起来分食香味四溢的烤鸟肉……还好刚刚藏了两颗鸟蛋,等鹿家兄妹熟睡后,她再爬起来偷吃好了……

这一装睡,天香还真的睡沉了,连饿肚子这种事都无法让她半夜醒过来。

但是,她仍是醒了——被鼻尖不断让人轻轻戳刺给吵醒。

天香迷迷蒙蒙伸手去挥,换来片刻的安宁,可要不了多久,扰人的戳刺又回来了。

「唔……」她强睁开眼,极近的距离看到一团白白的东西停在她挺俏的鼻尖上,因为太贴近而无法分辨那是什么,直到那团玩意儿又往她居心一啄,她不醒也不行。

天香坐起身,总算瞧清赖在她鼻上的玩意儿是纸鹤。那只被她拆了又重折回去的歪纸鹤,它正在半空中吃力振着左右边不对称的纸翼,勉强飞了起来。

「你不是死了吗?」

不对,它本来就是死的东西也不对,先前还算活的,后来被她一弄,明明就像断气,为什么现在又……

难道——

「你知道鹿玉堂的下落?」天香紧张地问。

纸鹤自然不会答腔,只是缓慢且笨拙地飞飞停停,还会回过头来催促她跟上。

天香原本要叫醒鹿家兄妹,但她都还不确定那只歪纸鹤到底意欲为何,万一它只是因为被她折坏了,疯疯癫癫满林子带着她乱窜,若她叫鹿玉楼、鹿玉倌陪着她一块被耍,肯定又要被狠狠教训一顿……思及此,她决定自己先探探情况再说。

她不发出半点声音,跟上歪纸鹤,所幸它无法飞得太快,有时还会从半空中掉下来,让她轻轻松松就能追上。为了避免找不到路回来,她还捡了颗石,沿途写下「天香到此一游」的斗大标示。

天香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只感觉丝履下的双脚发出疼痛。

「你到底要飞去哪?」她微微喘气,坐在地上捶打着腿,开始觉得跟它走是件大错事。

那只纸鹤也飞累了,掉在天香前方几步远的石上瘫软,要不是她早明白它只是一张画像折出来的假鸟,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一只飞到虚脱的鸟狼狈地趴在石上喘气。

「你是真知道鹿玉堂在哪儿,还是耍我?」她怀疑是后者。

纸鹤似乎不服气,翅膀一拍,又抖抖颤颤地飞起来。

天香不动,她的腿好酸,心里打定了主意,不愿再信任这只看来没啥可靠的歪鹤。

可是看它越飞越远,她还是心头浮动,唇儿一咬,起身再追过去。

反正都跟了它快大半夜,半路是耍,继续跟着也是耍,那就勉强再信它一回好了!

纸鹤领着她走向崎岖不平的路,越走越难行,好不容易天香登上了山头。看到远方的晨曦探出头,她知道天亮了,也知道自己已经走了足足三个时辰。她无心欣赏美景,只觉得那只纸鹤停在前方看日出让她一肚子火。

她真的被耍了!这只坏掉的歪纸鹤根本就是劣货,

她好想一把冲过去揉烂它,将它狠狠抛到断崖下!

天香愤恨地抓起歪纸鹤的歪脖子,它还在左右挣扎。

「鹿玉堂在哪里?你告诉我鹿玉堂在哪里呀!你大半夜吵醒我,就是要我来看日出?还好我没找鹿玉楼和鹿玉倌一同来,否则鹿玉倌早就一脚将我踹下断崖了!」天香满眼血丝,因为一夜没睡,眼眶下的阴影好大一圈,让此时怒瞪歪纸鹤的她看来像修罗恶鬼,纸鹤挣扎得更急更凶。

「你也知道自已死期到了?很聪明嘛!」天香冷笑。

纸鹤猛摇头。

天香记得自己身上的绣囊里有打火石,是之前好几回被鹿家兄妹故意抛下,她一个人在深夜密林里生火时所准备的,现在倒派上最大的用场——烧纸鹤!

她一脚踩着纸鹤的尾翼,两手开始打火,石头在它上方敲打得咔咔作响。

纸鹤双翅拍得使劲,再不逃,等会就要被烧得半点不剩、

嚓!

火苗窜燃开来的同时!纸鹤逃出天香的脚下,啪啪急飞,飞到了口崖,烧掉半截的纸鹤落下去。

天香半跪在崖边,看见纸鹤以旋转的方式下坠,可是不知道是突然吹来一阵风,还是它用尽残喘之力,拍动快被烧到的双翼,飘往崖边的一个洞穴。

「咦?崖边有个洞?」天香觉得奇怪,如果不是纸鹤活脱脱在她视线中消失,她绝不会看到如此隐密的地方。

她瞧了下断崖,深不见底,摔下去肯定连块完整的肉也不剩。

「算了,反正它就快被烧干净,老鼠冤也算报了,我还是快些回去,万一鹿玉楼他们醒来没见到我,一定不会花功夫找我的……」天香站直身子,拍拍裙襬上的脏污,转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回头,忍不住走回崖边,从谷里吹上来的风将她的衣裳头发吹乱,她瞇着被风吹疼的眼,有个念头在脑子里衍生——

如果那只纸鹤真的寻着鹿玉堂而来……

如果鹿玉堂存心不让人找到,他自然不会随便找棵大树窝藏。

如果他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区区一个崖上的洞穴,他要来去自如有何困难?

「不管是不是我自己胡乱猜测,我都要眼见尢凭,任何希望都不放过。」

天香握了握拳,从绣囊里拿出小绣剪,将繁生在崖边的粗藤蔓一刀一刀划断,割了三大条,她再将藤蔓编成麻花,牢牢扎住,一端绑在不远处的大树干上,一端绑住自己的腰杆,眼儿一闭,沿着崖边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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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荡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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