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谁准你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我吗?」隐之云发怒的沉下眼,将执行文件往地上一丢,看也不看一眼。

「你……」看着自己的心血被糟蹋,隐千鹏双手握成拳地怒视。「你什么事也不放手让我做,我永远也不会有让你满意的一天,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他是人,也有脾气,怎甘受辱,怎么说都是父亲的儿子,他怎能无视他的存在?

「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母亲没教好你。」有其母必有其子,果然是同一货色。

「不要扯上我妈,我是以下属的身份对高高在上的总裁,据理力争我应得的职务,是你对我有成见,始终不肯睁开眼瞧瞧我的能力,我就是比不上你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对不对?」多年的不满压抑在心底,隐千鹏怨怼地大声一吐。

「你以为你这些年做了什么我没瞧见吗?你挪用公款资助阿雄的营造公司,我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你胡作非为?」人不自重必自侮。

他一惊。「你怎么知道?」

亲舅舅的公司资金调度危机,他伸手一援也是人之常情。

「我两眼没瞎,自然看得清楚,还有,你从来就不是期待中的孩子,我对你没有多大指望。」他的确对他有偏见,因为他的出生造成他婚姻的破裂。

雪梅,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却因他一时的把持不住而抑郁度日,最终以撒手人寰来作为对他不忠的报复。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隐千鹏眼一眯,心中有即将受到伤害的恐惧。

沉恸的皱纹布满眼眶四周,心境已老如八旬的隐之云幽幽地吐出放在心里二十八年的话。「不该有你,不该有你,你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妻子对我的深情,也毁了我疼爱的儿子对我的尊敬。」

他有错,错在强留人世,若是他不曾来到人间,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隐之云不想承认他恨这个孩子,他只是无法用父亲的心情爱他,隐千鹏的存在让很多人痛苦。

「什么叫不该有我?你怎么如此残忍的抹煞我,我没有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怪罪我,你是最自私的父亲,你……」他愤怒的赤红着眼,为父亲的无情言语而恨他。

「我不会让你那个最疼爱的儿子回来,你否定我,把我当成所有错误的源头,认为我毁掉你的一生,那么我就如你的愿,摧毁你的世界。」

他要它彻底瓦解。

「咦?千眠,你来看、你来看,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喔!等你老了以后大概会变成这样子吧!」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多几条皱纹。

「他不老。」眉头一颦,被拉着走的隐千眠注视着墙上一幅超过五十年的画像。

「你怎么知道?这画看起来有些褪色了,而且纸张都泛黄了。」没有色彩的人物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有种好老好老的感觉,毕竟是作古的古人。

「卒年四十七。」他指出画像左下方一行小字,逐渐淡去的字迹隐约可见生辰和卒时。

「真的耶!可是……」少了笑容的上官星儿突然捂着胸口,面露悲伤神色。

「可是什么?」隐千眠低头一视,被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惊住。

「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心像要停止跳动似的,我……好想哭……」一说完,她当真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傻瓜,有什么好难过,你感情未免太丰沛了。」死的又不是她的亲人,哭什么哭?

不知为何,她哀伤的表情令人感伤,愁绪顿起地想让她哭个痛快。

「他不应该太早死,才四十七岁而已,他刚要享受大好的人生,和一双儿女共谱天伦之乐,他……」不该死的,他的头发甚至尚未花白。

白头偕老,一生下弃。这么一句话突地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心口抽痛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必须捉着他的双臂才下致滑落。

「星儿,你怎晓得他有一子一女?」太诡谲了,难道她看过韩氏家谱?

「他是为了赶回来为我过生日才被流弹击中,拖了三天过世,他死前一直对我说要我在来世等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她出神的喃念着,蒙眬泪眼前仿佛可见男人临死时不甘又不舍的脸庞。

「星儿,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隐千眠心痛异常地托起她的下颚,感受到由她身上传来的绝望。

她忽然笑了,纤指一伸抚向他青髭微长的脸。「观恶,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等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星儿骗我,她说我们会白头到老,一辈子恩恩爱爱到不想活为止,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发,只有我……」

谁说活着的人最幸福,她必须忍受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的痛苦,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分日夜漫长的等待着,等待团圆重聚的那一天。

相思向来最折磨人,想见见不到,想摸摸不着,在孤独的岁月中守着一份已经消逝的感情,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数着日出日落,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那是无望的未来呀!今生今世都无法相守到老了,她怎能指望还有来生?

「星儿,清醒,我是千眠,隐千眠,你说我唱歌的样子像失去理智的狂徒,你不喜欢我一脸冷漠地唱着深情款款的情歌……」

那时他心中无情,只能漠然地用歌声诠释「找一个人」的心情,藉此抒发心头没来由的沉闷。

现在他找到那个人了,也了解何谓爱一个人的感觉,他不再张狂地从歌曲中找寻那份失落,因为他拥有了今生的挚爱。

「千眠……隐千眠……」上官星儿眨眨有些恍惚的眼,泪水晶莹地映出她的迷惑。「唔?千眠,我怎么头晕晕的,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她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乏,而是心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扶着她,手臂轻轻一放。「没事了,你刚作了个梦,精神有些不济。」

他不说破,让她以为她在做梦。

「是梦吗?」为什么好真实,真实到那份晚年孤寂有如亲身经历?

「是梦。」他肯定她的疑虑。

她吁了一口气,破涕为笑。「幸好是梦,不然就太可怜了,等着一个永远不回来的人真的很苦,感觉一辈子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很空虚,很寂寞,像失去生命的游魂,漫无目的地不知该走到哪里去,极目所见尽是荒凉。

「傻瓜,那是别人的故事,你感伤个什么劲。」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等待,我会一直守候你,不让恶夜的魔手夺走你的笑靥。隐千眠在心里承诺着。

她不满的噘起小嘴。「可是感觉像自己的事嘛!这里很痛很痛耶!」

上官星儿指着左胸,那颗跳动的红心仍有些残存的痛意。

「乖!我呼呼,不痛了,改天带你去做一次彻底的心脏检查,看看它有没有出什么问题。」隐千眠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取笑,冲淡她不安的神色。

「喂!你吃我豆腐。」她拍开伸向胸前的手,脸红通通的像在害羞。

他笑道:「整个人都吃了,还怕我不留渣吗?」

「你在说什么啦!真讨厌。」她脸红得连耳根子都发烫,娇嗔地用手捂住脸。

「是吗?那个抱着我不放的人是谁?让人讨厌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做出失望的表情,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

「哎呀!人家说说而已嘛!你干么当真,我哪有讨厌你。」她最最喜欢的人就是他,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那是喜欢喽!」他故意逗她。

「是啦!喜欢得不得了,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跟天一样长。」上官星儿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紧握那双充满力量的大掌。「千眠,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瞧她认真的,害他跟着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你要让我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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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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