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五回

第百二十五回

红药听见内间那女子的声音,不由分说挽住了玉楼就往屋里让,一面笑道:“奶奶再想不到有位故人在这里!”玉楼不明就里,知道红药不会害了自己,况且如今失而复得,心中有些欢喜有些茫然,就没有抗拒,任由红药拉着自己进了内间。

到了内间一瞧,但见炕上端坐着一个金国贵妇打扮的女子,见了她两个进来,也没有注意瞧玉楼,只对红药嗔道:“你这蹄子越发疯了,平日里没人的时候,就是与我姐妹相称也不相干的,怎么好端端的不问清楚就把人往屋里让,要是让爷知道了……”一面口中说着,打量了玉楼一眼,却是娇呼了一声道:“这是杨家大娘子不是?如何却在此处?”

孟玉楼定睛观瞧之际,但见这位盛装端坐的美人好生面善,再仔细一瞧,不由得也是惊呼了一声道:“你是师师姑娘?你如何却在此处,又穿着金人的打扮……”那李师师见了玉楼,连忙放下了架子,几步蹭下了炕,上来一把挽住了她说道:“怎么,那狠心短命的还不知足,连你也给掳了来,大娘子别怕,等奴家去问他,当日娶我的时候说什么来?”

玉楼听了一个半懂不懂的,连忙拦住了师师,一面说道:“姑娘别恼,奴家此番是跟随夫主来在此处说事,并不是给人掳掠而来的,不知道姑娘说的那狠心短命的又是谁呢……”

李师师听了这话,方才收敛了怒容,一面笑道:“原来是杨相爷前来奉命议和的。”玉楼知道是她误会,只是如今不好解释,只得点点头说道:“也算是吧,朝廷上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只是你们两个如何却碰在了一处呢?”

李师师摇头笑道:“这可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先头奴家是伺候赵官家的,姐姐是知道的……后来官家畏惧金人势力,匆匆退位,让位给当今天子,自己做了太上皇帝,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命人将奴家接出来,留在身边做个宫嫔服侍着,原本相安无事。谁知后来如今的官家也是抵挡不住,到底给金人攻破了城池,我原先指望着,与赵官家也是十来年的情份了,他怎么着也能保得住我,谁知道……”

说到此处眼圈儿一红,就滚下泪来,呜咽了几声,玉楼见状,又见她如今穿的服色,只怕已经落入完颜宗望手中,自然是那太上皇帝为了自保,竟然卖妻求荣,主动将她送入金营之中,这位师师姑娘平日里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住这般屈辱,自然是心中羞愤难平的了。

想到此处连忙柔声劝道:“姑娘看开些吧,如今后宫之中就连正宫娘娘都有保不住的,又何况是寻常宫嫔呢……”李师师给她劝了一回,方才好些了,点头说道:“大娘子说的是,不提这些也罢了,当日奴家给人送入金营之中,暗暗的带了一块金子在身上,若是他们要乱来时,奴家还有一死呢,谁知来了几日,就给人关在一个小院儿里,也没人理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那狠心……是那二太子在外头打仗还没回来,因为我是太上皇宫里出来的嫔妃,没有被重为营妓,也不敢有人前来滋扰。

后来那人回来,大娘子不知道,他们金人是不会怜香惜玉跟你调弄上手的,来了奴家房里就想强来,我虽然是风尘女子,好歹也是斯斯文文的人,岂能容他,当夜就咬伤了那人的肩膀……”说到此处,红药倒是忍不住扑哧儿一乐,李师师见状脸上一红,啐了一声道:“还没出阁的大姑娘,打听这些做什么,还不出去炖茶。”

红药听了,强忍住笑意退了出去,师师见她出去,方才说道:“二太子见状急了,又不好打女人的,只得兀自出去叫人给他治伤,我就趁着这个当口儿爬起来,将自己的脚带解下来,搭在房梁上头要投缳,谁知道吊了片刻,那二太子又回来寻我,见我讲讲断气了,连忙救了下来,叫人熬了姜糖水灌醒了我,因奇道:‘这几日赏下来的女子甚多,倒没有你这样烈性的,怎么,你心里还忘不了那老东西么?’。”

孟玉楼听见那完颜宗望称呼太上皇叫做老东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师师也是跟着一乐,说道:“我当时也觉得好笑,就没忍住,给他都笑了,说道:‘他不懂得我的好处,我又死乞白赖念着他做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他再不好,也是斯斯文文怜香惜玉的,你再好,也是个不知道女孩儿家心思的粗人。’奴家原本指望激将之法,叫他恼羞成怒之下一刀把我送了,也是一个痛快,谁知那二太子也是个牛心左性的,因笑道:

‘往日里见惯了你们的人见着我们就跑,如今想不到你这妮子比宋国的男人还强些个,这样最好,倒像是原先我们草原上的女人,只是如今萧氏做了后族,渐渐的也学着汉人的模样儿,说话蚊子哼哼似的,以为这样就是美人儿了,真叫我瞧不上,倒不如你这宋国的女子泼辣。’我听见他说起蚊子哼哼似的,想起往日在勾栏李家,也有许多不红的姑娘乔模乔样的,又是忍不住给他逗笑了,也是心中气那赵官家负了我,就半推半就的从了他……”

说到此处,面上带了羞愧模样,孟玉楼有心对她说起自己的丈夫也是金人出身,又怕节外生枝,想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因柔声劝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我们一介女流,求的还不是立锥之地么,况且是那赵官家将你抛撇在先,姑娘再走一步也不是什么错处。只是不知道红药这蹄子如何落在姑娘手中了呢?”

李师师因说道:“当日我在他营里住下,他待我倒是真心实意的,也不派人看管我,任凭走动,我有一日闲逛到了一处监牢之外,见了这妮子奄奄一息的给人关着,就隔着栅栏问她,谁知她好似认得我的模样儿,叫我师师姑娘,我仔细一瞧原是姐姐的丫头,连忙命人解下来,问她如何流落此处,这丫头只说是给金兵捉了来的,我就求了二太子,叫她在我房里服侍罢了。谁知道没几日,你们竟然找了来,这可是天缘凑巧呢。”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十分欢喜,又有些体己话想要对红药说的,只是不方便提出来,一时间红药炖了茶进来,那李师师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孟玉楼主仆两个生离死别了一番,这会儿正想说些私房话,就搭讪着出去,说是坐久了怪累的,要往院子里头逛逛,留了她们主仆在房里。

玉楼见旁边没人,连忙拉住了红药的手,还没说话眼圈儿就红了,红药也是滚下泪来,一面又伸手在腮边抹了抹笑道:“如今都是好端端的,奶奶又难过什么呢,方才奴婢去前头见了爷了,听说奶奶如今过了门儿,又有了哥儿,岂不是四角俱全、两全其美么?”

玉楼闻言红了脸说道:“他倒是个嘴快的,我这里还想着怎么跟你说呢……”红药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方才又去见了我小鸾妹子,我们两个笑一回哭一回的,一旁的丫头还以为我们疯魔了呢。”

玉楼点头说道:“既然这一回有惊无险,不如就跟了我们去吧,在这里总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既然已经议和了,你年纪也不小,总要说人家儿的。”

红药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我在这里服侍我们娘娘也很便宜的,又是从前的旧相识,她也从来不把我当做一般宫娥彩女看待,至于嫁人……这些年奴婢虽然不曾挑明,奶奶自然是明白我的心思的……”

孟玉楼听了这话心中一紧,眼圈儿一红说道:“姐儿,是我对不住你……”红药闻言连忙摇头说道:“奶奶这是说哪里话呢,红药打从心底里敬佩奶奶,若是爷心里有了别人,说什么我也不服气,定然是要争一争的,可是只有你,我知道这一世我自然不如你,心里反而清楚明白了许多。

奶奶可知道当日我为什么奋不顾身去寻你回来,不光是因为多年主仆情份,也是奴婢那一回对爷寒了心,知道他心中翻来覆去只想着奶奶一人,奴婢就算是个侍妾的身份也是指望不上了,才下定决心死在此处,报答爷和奶奶的知遇之恩,谁知道那二太子因为本是同族,竟然不肯加害,只将我关起来好生养着,打算来日再拿我与爷换些好处,又遇见了娘娘,救了下来,奴婢也不是没有想过再回去找你们,只是如今我走到哪里都是多余的人了,又回去多此一举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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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人醉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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