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冷风稀沥沥地,比起连贯的风这才让人受不了呢。操场与教室只有一洞之隔,这个巨大的立体方形洞口是将我们通往操场的门户。

“呀!能不能将门关上!”

教室后面的同学大声叫喊,那个大洞从宽广的操场上汲取了最刺骨的冷风,毫不留情地从教室门往里灌。这风嫌门口的同学穿的过于单薄,它竟然能神奇地避开他们而直接到达教室最深处去。前面的同学感觉没那么冷,所以更没有主动去关门的雷锋行为。后面的那位同学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起身飞到门后,“哐”的一股响声加震动,门扇在这无情的冬天里与门框深深地拥抱在一起。王一心生妒忌,没等它们的拥抱相互交换过彼此的温存,门又被他推开了。后面的同学把头埋进裤裆里,我看不见他发抖的脸颊。

我跟在王一的后面,冷气逼着我朝操场那边看,我的目光越过大洞后洒向远方,操场右边那棵两人合臂才能抱住的桐树似乎也停止了生长,树体上包着一层火药般干燥的皮肤,那些数不清的裂痕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艰辛与伟大,冷风寻找着树表皮的裂缝往里钻,一片油渣般的树皮挣扎了一会最终脱落了,它的离开又让我看见了桐树一层新生的棉衣,冷风有点残忍,它将那些即将死亡与凋零的细胞都吹的发青,在这个冬天里,难道要将他们剥的一丝不挂吗?

风像刀刃一样从地上刮过,尘土也僵硬了,飞不起来了。我从远处看到空荡的地面上泛着阵阵白雾,声音沙沙的,那雾仿佛是无数的白色沙粒,一层飘起,接着又一层平铺在地上。

“下雪了!”

我望了一眼教室里面呼喊的声音,转过脸的时候有几粒“白色的沙粒”落在了我的脸上,立刻就消失了。

周末如同四季一样自然的交替着。不过周末有时快,有时慢。而四季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冗长和复杂。

我们一群人呆在宿舍里取暖,在这个没有任何热源的空间里,所有人全身都会发抖。脱掉漆皮的钢铁架子床泛着阵阵冷气,那冷气和热气让人雌雄难辨,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它却深深地刺伤了我的眼球。宿舍,斗大的空间,蜗居着六个人。而如今看来,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富裕了,或者是被褥以及所有东西都浓缩了,还有我们的躯体,我们都将自己独自蜷缩在一起,用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治疗着内心的冷和空虚。我感到自己的体积真的变小了,冬天里能解释一切变小的万能理由莫过于“热胀冷缩”了!

外面有敲门的动静,所有人慵懒了几秒钟后我起身打开了门。方杰双手塞在衣兜里,宽大的“国字脸”挡住了我所有前进的视线。他的镜框是深蓝色的,这个颜色无疑又将周围的环境降低了好几摄氏度。我看见宁杰丰腴的面庞干净白皙,少有杂物,仿佛刚从大锅里捞出的刮掉杂毛的白猪脊背,一点血气都看不到。刚一张口,我就看到了他上嘴唇上由于身体上火最终赐予他的一个红豆般大小的暗黑色的血痂。

方杰张口却没有说话,也许是为了避免更多冷空气的进入。我小心的从外面闭上了宿舍的门,跟着方杰往楼到深处走去。

进了方杰的宿舍,我又看到了上次自己进来时遇到的那两个同学。较黑的那位再次看到我的时候,才感悟到我们之间真是缘分未尽,随即开口道:“同学你好!我是李帅,上次我们说过话了。”说完咧嘴一笑,两颗不甚美观的黄色兔牙作为二次见面的礼物送给了我,然后左右手联盟后拼命的插进了彼此的衣袖。后来在我知道他有好几年烟龄时,才明白了上帝是一个公平的主,不会让一个人刚生下来就拥有屎黄般的牙齿。

我点头谢过李帅,这里面有一部分来自对他上次热情的回报。那位张b同学也站在我旁边,我禁不住地主动伸出手道:“这位是张b同学吧?我们上次也说过话。”

张b迟疑着不接我的手,我寻思着恐怕是他嫌我手过于冰凉,我有点尴尬与不解,正要将手收回,他突然伸出大手将我的手攥住,一阵酥冷让我菊花一紧,全身发麻,沸腾的热血瞬时降低了五十六摄氏度,这些温度平均分配给了我们五十六个伟大的民族。我杵着已经冻僵的身体,无法将手指从他手心里抽离。

“我不叫张b!”

我有点惊讶。

“叫张北。”

“本来是张北平,只怪当年登记户口的人丢了我的‘平’字。”

我立即笑道:“张北也挺好,张北平太俗气。”

“别解释!张b就张b,多么个性的名字!”

张b对于李帅的腔调似乎已经失去了免疫,他已无从狡辩。然而在我的心目中仿佛也已经认定了他就叫张b,张北注定要被遗忘。

冤枉的是,我当时只知道“b”仅仅是一个英文字母,排行老二。我单纯的以为,名字中加上“b”不但具有文艺时代范,更会给人一种洋气的感觉。却不懂“b”在我从名字里听到它的n多时间以前,就演化成了一个集调侃讽刺咒骂伤害及污秽于一身的“形象代名词”。

方杰站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这笑声中渗透着一种疑惑,他有点惊讶我与李帅和张b之间的交流相当投机。

“宿舍实在是太冷了!”

我看了一眼窝在被子里的李帅。

方杰说:“晚上我们去上网。”

我有点惊讶的看着方杰,短时间内从他的表情里找不出任何破绽。我又把实现移到张 b的脸上。

“你们都去吗?”

“都去!”张b道。

我有点木讷,这样积极开口的竟然是上次在我面前信誓旦旦与李帅宣誓说自己绝不去上网的张b。当时我非常感动,为此我还发自内心的夸奖了他,曾几度将他的语言做为警句提醒着我自己。而如今他却。。。我开始有点看不起他,恨自己不能当时将他亲口说的话进行录音,制成磁带,然后放进复读机里一遍一遍地播放,这样足以让他无地自容。想到这里,我高兴了几秒后表情很快变得凝重,我征求了内心深处的想法,得到的结果是我也想去上网,虽然那天随老舍浑浑噩噩的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虽然那次同如木偶一样在那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对于上网,我没有喜欢,也没有排斥。如此说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张b呢?难道人都是这种虚伪的货色么?

“关键是那里有空调,暖和的不得了。”张b强调道。

“比起这比太平间还要冰冷的宿舍,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啊!”

李帅的话仿佛一股暖流,提前将舒适的环境变幻成一种憧憬,流淌进了所有人的脑子里。张b在享受的同时还要装出一副不满足的样子,我有点理解不了这种行为。李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地上,我们的预备工作如同受过专门的军事化训练一样,很短时间内所有人都准备就绪,一起登上了那条通往学校门口的不长不短的阴冷小道。

街道仿佛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路两旁昏暗的黄光时不时如同吊死鬼一样一闪一亮,我想在那地皮下面几米之处,肯定有阎王派来的鬼差,正一鞭一鞭地抽打在它们的身上,这才让这些路灯不得已拼着命去发光。如此美好的生命,又有谁不为自己的拥有而珍惜呢!

李帅说:“咱飘的去吧!”

“飘的是什么意思?”我悄悄问方杰。

不等他回答,李帅道:“就是打车!”

“打车?”

“是啊!”

“打谁的车?还是打开车的人?”

我知道自己来自于边远的小山村,第一次进城我感到自己和叫花子一样。不,我还不如叫花子。城里的叫花子什么都懂,而我大多数都不懂,所以我是一个农村的叫花子——啊!多么痛的领悟。那些我不懂的名词和形容词是我在课本里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就像我不了解“b”的现代含义一样。这么多的疑问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算了,还是留着自己以后慢慢探索吧。

一个翠绿色的小汽车突然停在了我们旁边,我思想一紧张,来不及整理脑子里冒出的种种疑问,就被从车门挤了进去。方杰和张b将我夹在中间,李帅坐在前面。我嘴唇闭得紧紧的,可是我又太想说话,这无疑是一种煎熬。我想起了刚才停在我们脚旁的绿色小车,它是那样的干脆,让人震惊的斩钉截铁,仿佛一个孩子得到糖果后戛然而止的哭声。我的目光太短浅,绞尽脑汁才想象着这个绿色小车就同我们小时后见到的树上掉下来的绿色大青虫一样,青虫的躯体近乎透明,这车的玻璃也是透明的。我想象着我们都坐在一条蠕动的大青虫体内,飞速疾驰,可它真的要比大青虫快上成千上万倍。还有,这个开车的司机是谁,他怎么会仿佛从天而降一样的来载我们,应该是李帅的朋友吧。

“前面精英网吧停一下。”

车子一停,我就被坐在里面的方杰挤着站在了马路边上。车里舒适的温度给我们身体上的肌肤都惯上了一个乐于享受的毛病,外面的冷风刚一侵袭,所有人同时抱怨得破口大骂。

“鬼天气!”

“妈的!冷死人了!”

“。。。。。。”

李帅同前面的司机窃窃私语了几句,手上也有几下小动作的沟通。我们刚一掉进大地的怀抱,绿色小车“嗖”地一下,擦着我们的面庞离开了,没用几秒就扑出去了好几十米,像是在空中飘着一样,像极了一叶风筝。我忽然想起出自于李帅口中的那个词语——飘的,难道“飘的”就是坐大青虫车的意思?这个飘轻易的被我理解了,但是“的”又是什么呢!

李帅和张b并排走在前面,我和方杰从后面跟上。我们像是一个不知名的组织,或者可以称作“某某组合”。

脚下踩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走到了一个街道拐角。李帅停下来和窗口里的一个轻姑娘进行交流,方杰两手抄抄着,右腿节奏性地抖动,作踩油门状,从力度上看他很不得要将地球踩出一个窟窿。我也耸肩收脖地站在旁边不知不觉开始发愣。

李帅从年轻姑娘手里接过了一个纸杯,然后递给了方杰。方杰双手刚习惯性地将吸管送至下巴处,突然又换成递给我的姿势。

“给!你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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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墙里的那片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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