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运动会前夕

第二十三章 运动会前夕

从那天开始,楚歌每天都会加入我们的护送阵营,乐此不疲。我们虽然对他都很反感,但这是一个社会主义自由国度,只要他没有做出危害我们人身安全、破坏社会安定的行为,我们就没有权利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因此我们只能默默忍受。在学校里见到我,他也是客客气气地同我打招呼,然而在我看来,这种客气里却带着几分俯视的嫌疑,像长辈对待小辈的态度,并不将我看在眼里。

然而有一点却是好的,原本我只偶尔在晚自习后送小敏回去,自从楚歌加入,为了堤防他对小敏做出不轨的行为,我自然而然的每晚都能与小敏一同回去。这是楚歌为我带来的唯一好处。

学校里,楚歌不在的时候,王捷总带着义愤填膺的神态从嘴里源源不断地流露出各种肮脏词汇来数落着他,尽管即便他在场的时候她也会这么做。小敏则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更多的时候,小敏会跟我谈起洛川的事,她问我有没有收到洛川的回信。她写的那封信在国庆的前半个月就寄过去了,至今算来已经快接近一个月,邮局里送信的邮递员就是用爬的也该爬到了。我说或许那场台风把信吹跑了。于是她又写了一封信,由我递交给何伯。然后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又过了两天,那时已经是十月中旬,照理说秋天都已经过了一半,天气却仍然很热,毫无秋高气爽,大雁排成一字或者人字飞往南方的意境。我想这或许是因为我们这里就是南方,但并不是很南方,从整个中国的角度来看,这里属于华东,却是华东与华南的接壤处,地位尴尬,于是显得南不南,北不北,东不东,唯有从“江南”这两个字里才能感觉到我们与“南”多少有些亲属关系,从北方来的大雁在此处以北停下来歇息,吃点东西,积攒点脂肪,蓄势待发,等到更冷的时候才会成群结伴地飞往更南的南方,到时我们才能感受到雁过留声的萧条景象,只是到那时,冬天也已经快过了一半。

秋天在此处并不鲜明,像春天一样。往往一场从西伯利亚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冷空气卷袭这里后,一夜之间,人们由短袖替换成了外套,撤下了凉席换上了布制床单,早起也变得更加困难了,于是恍惚间才发现,啊,冬天来了。秋天就这样被忽略而过。

春天则恰恰相反。

那天我经过学校布告栏的时候发现楚歌的处罚通知已经被扯下,换了另一张红纸黑字的通知,异常显眼,这张通知占了布告栏整整三分之一的篇幅。上面写着:

关于举行秋季运动会通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在这个满载丰收的美好季节里,为了进一步推进我校体育文化的建设,贯彻落实“阳光体育”的指导思想,丰富我校学生文化生活,活跃我校气氛,加强班级间的联系,培养学生的集体主义精神和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的意志,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经研究,决定于2001年10月18日至19日举行第八届校运会,请各班组织学生训练,准备参加比赛。望各班参赛运动员不畏强手,奋勇争先,响召更快、更高、更强的奥运精神,以饱满的热情积极参与,展现自己的特长,赛出风格,赛出水平,赛出社会主义新时代接班人的飒爽风姿。

在叫人眼花缭乱的排比句下面是一大篇的报名方式和参赛资格。简单来说,报名方式就是由班主任来挑选参赛人员,不管你乐不乐意,被班主任看上的必须参加。所谓参赛资格,就是身材一定要高大壮。这点叫蔡总很头疼,他从讲台上一眼看去,一片的瘦骨嶙峋,青黄不接,就跟家里来了贵客于是想做道红烧肉热情款待,结果到了菜市场逛了一圈没买到五花肉只看到清一色的排骨一样,于是他只好放弃红烧肉的想法改成清蒸排骨汤。他从一堆排骨中精挑细选,挑了几个看上去质地相对不错的,不至于一刮风就摇摇欲坠让人看着忐忑不安寻思着要不要立即叫救护车的,在赛场上能给别班选手造成相当程度威慑力的学生。我就是其中一个。

蔡总“帮”我报名了100米冲刺,400米接力,800米和1000米这四个项目,可见当时班级里能有用武之地的人实在不多。而参加的人大多是平时顽皮的,成绩在班级里比较靠后的同学,此时他们才受到蔡总着重的关注和照顾,蔡总常常在课间来到教室后排对我们嘘寒问暖,叫我们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春风之下,使我们受宠若惊。

每天下午放学后,蔡总都会组织我们班里的运动员去操场进行跑步训练。由于运动会每三年才举行一次,而且零八年的奥运会恰巧在今年申奥成功,面对着这一空前绝后的际遇,全校从上到下都极其重视,他们躬逢其盛,除运动员外各部门所有人员全都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积极投入到这一运动中。我发现人们对于稀罕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无限热情,不管它有没有意义,就好比考古人员挖到了远古时代的化石,即便那只是一坨恐龙的粪便,也足够叫他们雀跃不已,当然,恐龙的粪便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一定意义的,科学家们能从研究粪便中了解当时恐龙们吃什么,吃的好不好,肠胃怎么样,有没有肠胃炎。

于是一时间操场里人满为患,密密麻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大波整整数百人的队伍围着操场跑步,那场面何其壮观,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以来烘托出这一盛事景况。由于人实在太多,动作幅度大了,都生怕会绊倒身边的人,以致发生严重的踩踏事件。其中三分之一是陪跑的老师,往往跑了半圈,他们就由陪跑改成了陪走,最后好似散步一样索性跟别班的老师聊起天来。

“这次你们班肯定要拿第一了。”

“怎么可能,你们班那个xxx看起来才厉害,我看第一非他莫属。”

“你们班那个xxx才厉害,上次见他打架一个挑俩,耐力很好。”

“有这事?那还是你班xxx厉害,上次我看见十几个人追着他跑,楞是没追着。”

“不不,还是你们班xxx厉害。”

“你班xxx厉害。”

“你班xxx厉害。”

……

他们摩拳擦掌地迎接那一时刻的到来。

小敏报了三个田径项目,400米的接力赛,600米个人赛。还有一个项目最叫我们瞠目结舌,丢铅球。

我想当时在听王捷说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夸张,瞪得极圆的双眼再次以审视的目光重新端详起小敏娇弱瘦小的身子,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一副轻盈的身板可以丢出一只重量超过她两只手臂的铅球。我甚至怀疑那双纤细的手臂能否将地上的铅球拾起来。

王捷说完后自己也笑个不停,但最夸张的还是楚歌,笑的花枝乱颤手舞足蹈,当时操场上正训练的学生以为他癫痫犯了,纷纷以遗憾的目光望向他:“这么好看的脸。真可惜。”

王捷笑的忘乎所以,拍着楚歌的肩膀说:“怎么样,很好笑吧。铅球诶,小敏居然主动报名丢铅球。你都没看见我班主任那眼神,想否决又不好意思开口,一副尴尬的表情。乐死我了。”

楚歌也边大笑着边拍着王捷的肩膀。拍了一会儿,两人均突然意识到跟对方有点过节,一脸嫌弃的表情甩开对方的手。

小敏一脸正经地说:“别小看我呀,小时候我常常跟洛川玩打水漂的,我家前面不远处有条河不是么。”

由于刚刚才饶着操场跑过几圈,小敏的脸上渗出了一些晶莹的汗珠,饱满的额头上沾着几缕发丝,看上去却显得洁净,脸上红扑扑的,不时随着她的笑容而绽放开去。我们四人踱到操场边上的树荫下躲避着天上的太阳,太阳仍在天空偏西的地方高高地悬挂,还需好一段时间才能落下山去,空气中满是阳光和操场上随风扬起的尘土味道。

“打水漂跟丢铅球完全是两码事。”我回应小敏刚刚的话语。

小敏笑着俏皮地在空气中比划道:“你还不知道原委呢。小时候洛川打水漂很厉害,石头能在河面上飞十几次,我看的很羡慕,我让他教我,他说这是需要艰苦训练的,一开始从大石头丢起,等你习惯了大石头的重量,丢起小石头来就会顺畅了,这就跟门口栽一株小树,你每天出门进门都从这小树上面跳过去,日积月累的,等小树长大了,你就学会轻功了的道理一样。当时我深信不疑,每天他在边上跟同伴们玩的时候,我就在河边搬大石头。搬了整整一年诶,我现在都无法相信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这么蠢。后来洛川才告诉我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不过也亏了他,我的力气变的很大哦。”

小敏刚要撸起校服的袖子,向我们展示她手臂上的肌肉,王捷赶忙摁住她,刻意悄悄地、声音却控制到刚好能叫楚歌听到的程度,对她说:“你干嘛呀,我相信你还不行吗。光天化日的,你不知道附近有色狼啊,女生要学会保护自己。”边说着,边以鄙夷的眼神瞄向楚歌。

楚歌止住笑声,一脸不满地说道:“我说你说谁色狼呢?”

“谁搭话谁就是色狼。”

我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搭话,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两人掐架。

楚歌说:“我说王捷,你三天两头说我色狼,我怎么色狼了我,我色你了没,你毁我名誉我不介意,但你别老往自个脸上贴金呀,弄的我天天想着跟你干嘛似的。”

“你……”王捷刚说出个“你”字,就被小敏硬生生地拉住,她说:“你们怎么一见面就跟对冤家似的吵个没完。”

王捷急了,她一心急什么话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谁跟这逼是冤家呀,小敏,王老师今天教你,冤家这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逼,说谁呢?”

“逼说你呢。怎么着?”王捷说完忽知这话里有诈,深深懊悔自己话怎么说的这么快,立马改口道:“你个逼。”

“好了好了,再听下去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王捷岔开话题问向楚歌,“你报了什么项目?”

楚歌摇头说:“没报。”

“卫东都参加了比赛,你怎么没去报名?”

王捷余烬未消,在一旁挑拨道:“你言下之意……是说卫东比楚歌差远了?”

“你别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敏急道,又转过头看向我,好似这话是解释给我听的,“我的意思是,卫东都参加四个项目了,楚歌同学也应该做好榜样,不应该输给他才是,毕竟是学长对吧?”

王捷说:“总觉得一个意思。”

小敏轻轻推了王捷一下,示意她别再捣乱。王捷闭上嘴后笑嘻嘻地看着我。

楚歌说:“身为学长的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参加这种小节目。最重要的是假如我去参加比赛而错过看你比赛的机会,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捷总结性地问:“你的意思是不参加比赛是为了看小敏的比赛?”

“对呀,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看你比赛了,我会举着一个巨大的牌子在场边一直替你加油的,牌子上写着:林小敏,我喜欢你。”他似乎挺欣赏自己刚萌生出的这个想法,但又觉得稍稍欠妥,于是又开始琢磨起牌子上写什么字的问题,“你说写上‘林小敏,我爱你’会不会更好一点,唔……我看‘林小敏,嫁给我吧’更具震撼力些。”

“楚歌同学。”小敏打断楚歌的幻想,脸上微微带着愠色,说,“请别再随便说这种话了,我不喜欢。”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听什么,我每天都说你喜欢听的。”

小敏不说话,侧着脸瞪视着他。这招特别有效,每当小敏使用这招,楚歌都会知趣地闭上嘴,百试不爽。

即便是在小敏的瞪视中,我能感受到一种寡淡的美好,叫人稍不留神,就会着了迷,从而深陷进去。

因此,有时候,我会羡慕起楚歌。我羡慕他的性格,羡慕他可以在小敏面前直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并毫不顾忌后果。这种性格我无论如何是学不会的。

而我不知道,其实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憧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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