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尹湘辰推开病房的木门时，姚璐正半倚在床上读着手中京极夏彦的那本《姑获鸟之夏》。整洁的单人间里遍布雪光渲染过的洁白，鲜绿的小型盆栽摆在窗口，与楼外枯黄的叶丛在色彩上绘出巨大的反差。

“班长，”她将门轻关好，唤他一声，目光却落在他随之合上的书卷上，“你也看京极的书啊？”

“嗯，夏绫借我的，”姚璐将书在床头柜上放好，温婉如水的眸子流淌着的光晕和手边书面封页上阴森诡异的图画气质全然不搭，“你也看？”

——那是我叫她去看的。

这样的话被完全噎下胸口，本着不想和这个学校里的任何多余的人多发生任何多余关系的心态，尹湘辰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头旁，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纸笔来，语气冷淡而短促地否认着：“只是看阿绫看过。”

随后她将纸笔递给姚璐，扶了扶眼镜道：“一个星期之后有照例的开学考，班长你作为往上拉平均分的同伴之一，我希望你成绩不要掉下来。”

竟然在这种语境下用了“同伴”这样的称呼，少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愧是一直被称作“霸占了年级第一宝座的学习机器大人”么。

“我尽力。”姚璐唇角晕开不变的柔和，浓密的睫毛眯在一起，浓郁得像是盛开的樱花林，在秋冬绽放着初春的暖意。

面对着这样的笑容，即便是机械也似乎卡了一拍。

尹湘辰随即低下头，翻开笔记本找到今天的那一页，内容一如既往的死板严肃，声音却轻了许多：“不是尽力是必须，如果班级平均分跌到了第二名，我会觉得在这样的班里很丢人。”

“所以有觉得吊车尾的艺术生很丢人吗？”姚璐瞥了一眼尹湘辰本上唯一能辨认出的几个字，在自己手中的活页纸上写下‘三角函数’，清秀的字体和他的人一样，散发着犹如盛夏荷塘般的美好。

仿佛被刺到伤口，少女反射性地抬起头，愤怒的眼神却被姚璐笔尖流畅的字迹吸引过去。刚刚还一片空白的横格纸上，小半页已经整齐地码上了今天刚讲过的各种公式。

“你有学过啊，那就用不到我了。”尹湘辰合上笔记本，装进书包里，伸手示意少年把笔还来。

姚璐却只是将笔盖盖好，旋在中指和食指间转起来：“暑假自学过一些，如果你午休确实有时间的话，倒不如去给艺术生大人补补课。”

“我才没空，那种差劲的家伙，更何况连程老师都放任他去了。”少女眉宇间浮上一抹厌恶的神色，一把将签字笔夺过来。

“如果这样的话，大概一个星期之后你就要在丢人的年级第二的班级里耻辱地学习了，”姚璐耸了耸肩，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零落在肩上的长发像是水墨般流淌过胸前，“我下个星期出不了院，开学考试要缺考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没有什么必要跟你浪费时间了。”尹湘辰的面庞上迅速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她将书包挎在肩上，起身便走。

少年依旧用他似是永恒不变的温柔目送她离开，在房门被重重摔上的时候轻叹了口气，又重新拿起那本《姑获鸟之夏》。

——就当是替阿绫为她借书不还道个歉好了。

翻开扉页，缱绻的页脚上，歪歪扭扭的小字签着被磨得有些不清晰的名字。

尹湘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