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掌 任君相持入泥塘(三)

第十八掌 任君相持入泥塘(三)

李文贝探头向下一望,潭面上的东西已是一览无余:那本是一处沤泥池,三丈见方,池面上还有东西游动。这里的臭气被柴火烘成更暖的气流后,臭味就似乎更加活跃了,呛入口鼻,变本加厉地搜肠刮肚,熏得李文贝连睁眼都困难。可李文贝还得坚持,他根本没有料到这种能臭死人的地方,如何会有活物?想必是为了让李文贝看得更清楚些,木瓜老人又往池中投了几枚石子,池面上立时活跃起来了:小者如指甲盖大小的爬虫,大者有两三尺长的、像水蛇一样的东西,都在池里蠕蠕而动。有的还将头高高昂起,在池面咻咻不已。最显眼的是有些物事的眼睛,漆亮漆亮,一眨一眨的,它们好像随时就要跃上来。

李文贝全身起鸡皮疙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向后退出两步,正要问老头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却听木瓜老人道:“这里飞鸟不至,一般的活物更是避而远之,可这里却是这世上能医治这女娃儿的唯一场所。”李文贝惊得目瞪口呆,又听老头道:“这臭池是成千上万年飞禽走兽的屎尿烂粪沤成的,加上还有各种剧毒无比的蛇、蝎、蜈蚣被老夫捉到这里安家,经过一番厮杀、吞并之后,弱者自被淘汰,强者称王称霸,留下来的自然是毒中翘楚,恶中精品。表面上看它们还能臭气相投,相安无事,但稍有不慎,就会被身旁的近邻吞噬,是以它们虽同处一潭,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从来这里那一刻起,这些毒物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互相提防,一直到死;惟其如此,它们才能将自身的阴厉刻度和灵敏多变最充分地结合起来……”

木瓜最后道:“言尽于斯,李文贝,你出身书香门第,对老夫的话肯定已有深刻的理解,那么,你就把那女娃儿扔下去吧。”李文贝大惊道:“不理解,一点也不理解,——既然那些东西如此毒恶,只要被咬上一口就肯定是性命不存……”木瓜老人冷冷地道:“非但有可能被咬上一口才性命不保,弄不好一沉下去,立时就被臭泥蚀得尸骨无存,所以,那些毒蛇、蜈蚣下嘴咬她的时候,肯定还得争先恐后,否则,下嘴稍晚,你那小蛮女可就成了一副骨架了。”老头说得阴森恐怖,可脸色仍旧是如泥抹出来的平和,而李文贝则听得脊梁直泛凉意,两眼发黑,好像自己已掉进这臭潭中。木瓜老人又道:“本来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天更冷一些了;……究竟是现在就采取行动呢,还是再等个把月,李文贝,你自己拿主意吧。这地方苦臭难挨,老夫陪你这么长时间,也足够意思了,再不走,老夫的心也要被熏成臭的了。”说完,再不理李文贝,身子一耸,窜上崖顶,倏然不见。

这里就只有李文贝和昏迷不醒的养月儿了。李文贝心中虽疑虑重重,可听见养月儿牙齿又是一阵咯咯作响,脸上青气浓得好像要渗出来,知道养月儿伤势危急,随时都可能毙命。李文贝决定照木瓜老人的说法去做。他本想唤醒养月儿告诉她这一切的,但是想到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一旦知道自己不免要被投放到这样一个污秽的所在,她肯定会难过得要命。于是后退两步,把自己的救命绳给她系在腰上,打定主意一俟情形不对,就立刻把养月儿拉上来。但等他将养月儿抱到崖壁边时,就见潭中各种怪物或跳起来或抬起头来,嘶嘶有声,蠢蠢大动,且目光烁烁,其贪婪急切之状,尽显无余,李文贝立刻又想到养月儿不下去固是必死无疑,这一下去,也断难回头,而自己居然设计出这么一个“安全”的法子,一时大感羞惭。遂后退两步,将救命绳从养月儿身上解下来,复系在自己腰间,又运功给养月儿体内输了不少真气,直到养月儿悠悠转醒。李文贝喘了口气,他努力让自己的心境稍稍平复一些,伸手抓起一把碎石,击向潭中那些挺头跃身的怪虫,毙掉其中的首恶,随后抱起养月儿纵身跃下……

此时,木瓜老人已悄悄转至崖顶,见李文贝终于抱养月儿一同跃下,面显嘉许之色,暗赞:“此子居心高朴,世所罕见,果然难得。”又见李文贝击打怪虫,木瓜老人大叹:“多此一举,多此一举,也怪老夫嘴慢,竟忘了提醒他这么重要的一节;看来,医治这小蛮女的伤病,还要多费些周折了。”见李文贝养月儿在池中挣扎了一番,很快就沉没下去,木瓜老人将身一躬,头下脚上,也跃入臭池中。

且说李文贝抱养月儿跳下去后,潭中的怪虫更加兴奋了,呦呦呀呀,翻跃不已。李文贝虽抱必死之心,却也不甘心轻易被咬,见群虫扑来,便挥手乱摔、乱拍,然而这些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怪虫多的如这臭池中密集的瘴气,而且前仆后继,蜂拥而上,根本不怕李文贝强大的水月精神可能会把他们拍得一塌糊涂。慌乱中,李文贝见一个头肥大的怪虫昂首吐舌咬向养月儿的脖子,急忙伸指弹去;这一弹固是将那怪虫弹得不知所踪,但惊急之中,忘了控制呼吸,口呼鼻吸之路一旦畅通,那种浊恶狠臭的味道便汹涌扑鼻,其剧恶比之于在“鹰嘴”中闻到和感到何止百倍?

李文贝急忙闭住呼吸,运功相抗,但为时已晚,那恶臭如风如电,直从他鼻孔中呛入心肺,然后又在他体内炸裂开来,让李文贝昏昏难明,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中,他抱着养月儿跃起来,仰头张嘴,想呼一口气,孰知又有几滴臭泥或者也是几只小怪虫或者也是怪虫的尸身溅入或钻进李文贝嘴里,除了死泥烂臭之外,李文贝更感到点腥涩酸咸的味道。

这样的掌拍身摇,换气吸气,还要护着养月儿,饶是李文贝功力不凡,百毒不侵,但经了一阵摸爬侧击后,也大感心力俱瘁。偶尔一疏神,养月儿的脸上就爬了几只臭虫。李文贝挥左掌去拍,却有几虫钻入他的衣领,慌乱中,李文贝忙用右手去掏探,不料却松开了养月儿。觉着养月儿向下急沉,李文贝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向下潜去,但他的脖子、手背及双腿各处均被不知哪一类怪虫咬住,感觉虽不创痛,却麻痒无比。李文贝知道凡是被毒性强的东西咬伤后感觉大致如此,想到自己一旦受伤,养月儿就更加难免,心中便万分灰心。

忽听“嘭”的一响,原来是木瓜老人也跃下来,在李文贝耳边大叫:“快——”李文贝未及反应过来,木瓜老人又摁住他的肩头,将他按到臭池的更深处,李文贝本能地双臂一张,忽然触及到正在下沉的养月儿,同时又觉得周身清凉无比。他水性极好,对水的感觉自幼就十分敏锐,暗想:莫非在这样的潭底也会有一股潜在的清流?张嘴喝了一口,果然不错,的是甜润清爽。可他还想带着养月儿冲出臭池。那知肩头又遭了木瓜老人的大力一按,他本已被污泥和怪虫摧折得精疲力竭,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只抱着养月儿向下直沉,木瓜老人则还在不断推搡他俩。如此不知沉了多深,又被潭底湍急的水流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这漩涡分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们吸入更深的不知是哪里的黑暗中。李文贝惊恐异常,他自然明白被漩涡卷进去意味着什么。他右手紧紧地抱住养月儿,其余一臂两腿奋力地挣扎着,只是这吸力实在太强,他的努力看来竟没有半点效果。他的神志也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和养月儿很快就被卷进一个冰冷的“铁桶”中,而外头,正好像有许多人在扯着“铁桶”做高速的旋转;漩涡中那巨大的声响又如许多人在围着“铁桶”棒敲槌击。转,已让他头晕目眩;震,更令他欲疯欲狂;甚而至于他的脑袋好像也要在这一种震撼中炸裂。他不能自已,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紧紧地护住养月儿,可全力挣扎了一阵,,一个“失神”,脑袋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李文贝晕过去了,他最后的清醒是觉得那漩涡好像忽然消失了,那股更大的激流不知要将他推倒更黑暗的哪里……

毕竟后事如何,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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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演天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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