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君初逢缘初起

第三章 与君初逢缘初起

待到酒足饭饱,西灵摸着有些撑着的肚皮,到柜台退了房,循着前一日悄无声息地下在那南柯身上的追踪香开始找人。

一路晃晃悠悠,玩玩闹闹,不知不觉日头竟已偏西。而西灵也出了慈溪城,如今已在郊外。那慈溪北面临海,西灵自北门而出,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海边。

举目望去,海天一线,今日天气晴好,蔚蓝大海在晴空下犹如一面一望无际的镜子,十分平静,阵阵浪花涌上细白沙滩,抛起雪白泡沫。

西灵大喜,见海水清澈明透,此处距离渔村又远,无人打扰,一时兴起,便脱了鞋袜和外衣,“噗通“一声跳进海水里,如一尾灵鱼,欢乐地游来游去。

暮春的海水还是十分冰凉,但西灵似乎无知无觉,并不觉得冷,越游越是高兴,一个深扎,往深海区域游去。

他正游得畅快,忽然瞥见远处飘来一块木板,板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但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

西灵心中疑惑,便调转方向,往木板方向快速游去,片刻已到木板跟前。他看清眼前物事,不由“咦”了一声。原来那一大块木板乃是小舟的船板,似遇着了风浪,船体被打得支离破碎,趴在船板上的是个妙龄少女,半截身子浸在冰水里,脸色青白,双|唇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秀发被海水沾湿成一络络的,垂在脸颊旁。

西灵一手扒着船板,一手伸到那少女鼻下,幸好还有一丝暖息,不过若再不施救,只怕这微弱气息也要断了。

西灵歪歪头,想了一下,终究不忍见那少女命绝于此,便自水下抱住少女的腰|肢,一提气,整个人似飞鱼出|水,凌波而行,片刻间回到了岸上。

西灵并不高,个头与少女齐平,抱着那少女看上去有些吃力,他将少女平躺放下,蹲在一边搔头。嗯,他似乎应该采取点抢救措施……眼前的人似乎是被冻僵了?还是被浪头打晕了?西灵看看自己的手掌,有些苦恼,是不是要给她输点灵力?不过不知道凡人能否经受得住他的仙灵之力,万一受不住,爆体而亡就惨了。

他正自纠结,拿不定主意,忽然神色一动,转头往后面看去。果不其然,远处的树林里,有一熟悉的黑色身影正穿行过去。

西灵大喜过望,如见救星,“蹭”地跳起来,拔腿飞奔过去,口中大叫:“兄台!兄台!救命啊!要出人命啦!”

那厢,南柯正穿林而行。他昨日在慈溪城北郊外的渔村旁找到一个海神庙栖身,昨夜远海隐有风雷之声传来,许是有场海上风暴,风雷声又勾起深藏的噩梦般的记忆,令他一夜难眠,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他此刻心情极度不好,双目中隐隐透着冷戾的光,若是此时有对头找上门来,只怕是有来无还了。

偏生有人就在这时上门招惹——虽然不是对头——那前一日所见的怪异少年一路大呼小叫地冲入林中,跑到跟前眼睛闪亮地盯着自己,叽喳乱呼:“兄台救命!要出人命了!快随我去救人!”

南柯站住脚步,冷冷地看着西灵:“是你?”

西灵狂点头:“是我是我。兄台救命。”

南柯上下一打量他,只见眼前少年只穿着内里衣服,赤着双足,全身**的,一副被海贼抢了的样子。他心里愈发烦躁,脸色比之刚才更为冷煞,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哎?!”西灵一怔,急忙伸手拽住他,“兄台,那边有个姑娘溺水了,小弟不懂施救,还请兄台帮忙。”

南柯目中杀气一闪,左手闪电般地扣住西灵的手腕,用力一翻一掀:“滚开!”

西灵却没有似意料中那样被他击开,而是借力顺势原地一转,闪身至另一边,抓|住了南柯另外一边手臂,瞪大双眼叫道:“兄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忍心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此命绝?”

南柯心中暗惊眼前少年的非凡功力,他这一躲一抓,速度竟比自己还快上一筹,自己躲无可躲,江湖上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他微眯冷目,盯着西灵:“她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再不滚,休怪我动手。”

西灵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台,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外出靠朋友。如今行一善,安知日后不受惠?所谓种得善因,必得善果。你今日救那姑娘一命,攒了功德,说不定之后几日便走起好运,追杀你|的|人不来烦你了呢?”

南柯被他胡搅蛮缠得头大,暗道如今你若不来烦我,就是我上辈子积了功德了。他面上戾气渐现,毫无征兆地,长剑如疾电出鞘,往西灵的手削下。

那西灵的速度快若鬼魅,不似人力可达,这般近的距离,南柯的剑竟没能削中他。二人缠斗,南柯想离开,西灵却硬缠着他,如此一来二往斗了二十招上下,二人已斗至海滩之上。又拆十余招,南柯忽然停住了剑,西灵见他收招,便也住手。

南柯盯着西灵,目中冷戾中透出一丝探究和惊疑,这少年速度太快了,快得几乎不像是人,而是鬼,三十余招下来,面对自己频出的杀招,他都能以分毫之差躲过。更甚者,自己根本看不出这少年师承何门何派。他每一招,都不按常理出牌,半点套路也没有,但便是这样的乱打一气,竟将自己引到了海滩上,而他自己毫发无伤。

眼前之人,便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也不为过。

西灵歪头,咧嘴一笑:“不打了?”

南柯冷冷道:“阁下缠功了得,在下甘拜下风。”他若不救人,这小少年必会死缠烂打地缠到他施救为止。若是以前的他,必是会一剑砍了这少年,然后离开。这少年虽说功力难测,但他自信若使出绝招,少年必然亡命于他的剑下。但他脱离花溟楼,不正是想不再当一个杀人机器么?他手上已经染上太多鲜血,如今,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既不杀人,那便依少年所言,救人吧。早些甩开这缠人的麻烦,早些得清净。

南柯转身走向不远处躺在沙滩上的女子,西灵扒拉开因打斗而贴在脸上的湿发,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南柯来到少女面前蹲下,定睛看了一眼那面容,一望之下不由一怔,那秀丽面庞,透着灰败,奄奄一息,陌生的眉眼,却似乎在哪里见过,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掠过,但转瞬即逝,他来不及抓|住其中的任何一幅。只是心底深处,一丝莫名的刻骨疼痛悄然滋生,无声蔓延。

西灵在他旁边蹲下,瞥见他脸上变色,不由奇怪:“兄台?”

南柯不理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地上女子,强按捺下心中不受控制滋生的莫名悸动,将她扶起来半坐着,一掌击在她背后:“她被海水冻僵了,运功除去寒气即可醒来。”

雄浑的内力输入少女|体内,徐徐流转,南柯的眼中一道暗光闪过,这名女子似乎也非寻常之人,她体内似有一道封印,封印住了其修为。这封印之术,并非平常的修炼功法,乃属玄门法术,只有修仙之人方懂。

江湖之中,除了隐居名山大川的隐士高人,修炼玄门法术的门派便只有东海蓬莱岛的清凉仙境了。清凉仙境分内外二境,外境弟子修习外家剑术,与一般江湖门派无异,内境弟子修习玄门法术,即世人口中的修仙之人。

能修仙者,除去非凡的资质外,更要具有五行灵根,若无灵根,无法感应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便无法修习五行法术。灵根乃是天赐,百人中也难有一人,故清凉仙境内境弟子,每一辈都不过十余之数。如今年轻的“敏”字辈中,在江湖上有名的,乃是大师姐唐敏琦、二师姐尚敏蓁、三师兄俞敏阳等。

眼前这名女子,是否会是“敏”字辈中的一人?

运功良久,那少女面色渐渐褪去了青白,恢复了些许红|润,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甫一睁眼,她便见一张笑嘻嘻的俊脸凑在眼前,不由“啊”了一声,向后一缩,又立时感觉背后有手掌撤离,有一淡漠的声音自斜上方传来:“没事了。”

她扭头,正好望进了一双幽黑慑人的眸子里,那双眸子里遍布坚冰,透着隐隐的戾气,那是只有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才有的、掩盖不住的杀戾气息。她的心一跳,本能地生出一丝畏惧,却又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男子有一种熟悉之感,不由自主地想和他亲近。

矛盾的情绪,让她一时看着南柯发愣,连说话都忘了。直到西灵在一旁叽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怎么泡在海里?”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拾散乱思绪,颔首作礼:“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季敏……”一个“敏”字才作了嘴型,未及出声,她忽然忆起一个威严女声,到了唇边的字含在嘴里,竟吐不出去。

那黑漆漆的风雨之夜里,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大殿里长烛高燃,所有的人垂首默立,只有威严的女声在风雨雷声中回响:“自今日起,季敏笙不再是我蓬莱清凉仙境弟子,与本派再无瓜葛。你既被逐出师门,便不得再沿用‘敏’字辈号,日后用回本名‘沧笙’。他日行走江湖,不可再以‘蓬莱季敏笙’之称自居,可记下了?”

季沧笙抿抿唇,看着西灵和南柯,不着痕迹地掩去黯然情绪,改口道:“小女子季沧笙,日前出海,往蓬莱岛寻一表亲,回归途中遭遇风暴,落水漂到岸边。所幸得二位少侠相救,才免遭大难。二位恩德,日后若有机会,沧笙定当报答。”

西灵搔搔头,笑嘻嘻地指着南柯道:“你要报恩就只管找他,我只不过是将你捞起来,若不是这位兄台施救,只怕姑娘你也命不长久了。”

季沧笙见眼前少年说话不讲礼法,但却处处透着纯净烂漫,十分讨喜,心中不自觉生出好感,忍不住抿唇一笑,转头要依他所言再谢一番南柯。

南柯却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西灵在他身后扬声叫道:“喂,兄台,你就这么走啦?”

南柯头也不回,抛回来一句,似乎已经大不耐烦:“人已经无恙,善后之事请阁下自行处理。”他没了西灵纠缠,走得极快,片刻便到了树林边上。

西灵翻了个白眼,扭头对季沧笙道:“别理他,这混|蛋一向如此。”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南柯似的。他紧接着又笑得灿烂:“呐,我叫西灵,你便叫我阿灵吧。你饿了没有?我这儿还有些吃的,你要不要吃些?”

季沧笙这时才发现眼前的小少年衣冠不整,浑身湿透,挽着袖子裸|着双足,不由面上一红,连忙扭过头去:“小兄弟,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如此衣冠不整……”实在是不成体统——她暗自腹诽,出口却改成了“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西灵撇撇嘴,知道凡间女子向来规矩多,见不得这个见不得那个的,便起身去拿放在不远处的衣服和鞋袜。

哪知刚走出没几步,便听见树林里传来“铮铮”的刀剑撞击声。西灵和季沧笙一齐转头,便见树林里刀光剑影,南柯被十余人围住,好一番厮杀。

电光石火间,西灵立刻想到,怕是又一拨追杀南柯的杀手到了。他俊眉一挑,连衣服也不穿了,闪身往树林奔去。季沧笙初醒,手足酸|软,难以发力,但她又怎能眼见恩公受人围攻而袖手旁观?故而也迅速从芥弥镯中取了岚隐剑擎在手上,翻身而起飞奔过去。

那树林里好生热闹。南柯目中杀机迸现,如狼一般的狠戾目光看得人心惊,那敌方之首乃是一姿容妖|媚的女子,身着妃色纱衣,臂间搭着素白云缎,身段曼妙,端是个妙人儿。可惜这么个似弱柳般的女子,于黑道中的名头却是任谁也不敢小觑——花溟十二楼中杏花楼的楼主,九尾狐红罗。

能任花溟十二楼分楼楼主之位的,手段哪里是前日里榴花楼五阎罗这等杀手能比?只见那妃色身影迅疾飘忽,步法精妙,素白云缎层层叠叠,交叉激射,卷起森森气流,扑在面上犹如刀割,十余名杀手摆成阵势,与红罗相互配合,此攻彼退,攻势如浪如潮,一时竟将南柯困得难行寸步。

南柯剑快,若是单打独斗,只怕红罗也难支撑许久,然而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二十几手?且杏花楼的“杏花疏影”阵法在道上是出了名的难缠,就是比之正道中赫赫有名的北斗七星阵,恐也不逊色多少,攻防转换,相辅互助,每个杀手的战力竟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今日来的,果然是狠角色,只怕不能善了。

眼见南柯落了下风,马上便要被制住,那九尾狐不由大喜,若成功捉了这人回去,可是大功一件,主上面前,她杏花楼的份量必定又能重上几分。

哪知枝节横生,她正要下令变阵,欲收缩阵法困死南柯,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从旁插入:“哟哟哟,大婶子,手段不错啊。不过以多打少,赢了也不光彩吧?”

那红罗闻那一声“大婶子”,顿时大怒,一个眼刀飞去,正好扎在衣冠不整的西灵身上。她一见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又见他身后随后追至的季沧笙,妖然一笑,话语刻薄如利刃:“小兄弟这般生气,可是恨姐姐扰了你与那小妹子的好事?小兄弟还请稍待片刻,待姐姐制|服了这人带回去,立刻还你俩一处清静之地,好行|事儿。”她口中说话,手中却是一刻不停,眼见又迫近南柯几分。

季沧笙闻言,顿时又羞又怒,咬牙道:“妖女休得胡说,我与这位小兄弟清清白白,才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她果然是初涉江湖,脸皮极薄,更不懂红罗这般挑人发怒好寻机会下手的道理,被那妖女这般一说,便沉不住气,执剑在手,一剑往红罗刺去。

若是以往,她五行灵力未被封住,大可与红罗一战,然而如今她五灵被封,唯余外家剑术,有形无力,哪里会是那九尾狐的对手?红罗见她一剑刺来,轻蔑一笑,手臂一抖,漫天飘舞的素白云屏中一条缎带往季沧笙激射,缠上岚隐,一催内力便要折断宝剑。

孰料那岚隐并非凡器,乃是季沧笙之师、清凉仙境第十三代境主冷露遥取深海陨铁为胚,以五行之火轮流锻造制出的神兵,哪里是红罗这区区一抖便能振断的?不仅没有振断,还反被季沧笙反手削掉了一截云缎。

季沧笙见一击得手,乘胜追击,提气跃起,剑光分洒如繁星,往红罗兜头洒落。在场众人,除了西灵,都暗自一惊,“繁星错落”?蓬莱岛清凉仙境的招式。这女子竟是清凉仙境的弟子?

红罗冷笑一声:“小妹子,别以为自己是蓬莱岛的人,姐姐就不敢碰你!”她方才一击失手,纯粹是没有料到季沧笙的兵器如此厉害,这次她又送上门来,哪还有再败一招的道理?

但见云缎骤起万千白虹,密密麻麻的素缎如同被牵引着飘舞,温柔表象下伴随着狂厉飞卷的气流,“轰”地一声突破岚隐攻势,轻易将季沧笙击飞了出去。

“啊咧!”西灵见状,大呼不妙,飞身追上,于半空探臂一拉一带,卸去云缎的力道,将季沧笙安然截下。

红罗见状,哼笑一声,悠然道:“小兄弟,对不住了,姐姐一时手滑,便把你心上人打伤了。”

季沧笙生受那一击,气血翻滚,嗓口腥甜,听了红罗的话,又急又气,雪上加霜,几乎没一口血喷将出来。

西灵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着急道:“喂,小季,你有没有事啊?别是给那大婶子气得要吐血了吧?”他倒是自来熟,知道了季沧笙的姓名,便一口一个“小季”地叫上了。

季沧笙被他这么一问,气急之中也禁不住嘴角一抽,这问的是什么话?!这位小兄弟是不是太不在状态里了啊?她咬牙摇摇头,闭嘴不言,怕一张嘴就忍不住吐出|血来,她只觉得手足酸|软无力,只能跌坐在地,勉强运气疗伤。

另一边,红罗哪里还去管季灵二人?一声令下,杏花疏影阵快速收缩,人影穿|插来去,剑光缎影,织出一片天罗地网,顷刻间往南柯围去。

眼见就要生擒南柯,红罗笑得越发畅快妖|艳,却不料异变陡生,一双妙|目里倒映出的另一双狠戾黑眸,陡然间变成了血一般的鲜红。

红罗的心猛地一突,一个念头掠过脑海,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张口疾喝:“不好!快退!”

然而已经太迟。

剑华骤绽,势入雷霆,犹如一枚佩钩绷到了极致,骤然迸脱,凌空极强劲地放了一鞭。没有人能看清剑的来势,所有人只能感觉到眼前白光一闪,眼睛徒然能见到一朵绽放了万千雪白细瓣的花的残影,仿佛最美的烟火最后消散的光华。

白芒绽放,血雨飞洒。

一滴一滴,全滴落在了地上。

越来越多。

渐渐汇流成一滩血泊。

十余个身影,瞪着满布难以置信光芒的眼睛,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红罗似乎是被一股强大之极的气劲击得倒飞而去,撞在一棵树上,反弹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她颤抖着盯着那血眸,颤声低语:“往生七剑?!”

江湖风云谱《天机笔录》,载“银面鬼”南柯诗号曰:

十年孤迹十年心,银面鬼现叹无情。

冷剑血卷江湖浪,往生花开鬼神惊。

“往生七剑”,剑剑往生。问遍江湖黑白两道,没有人会希望见到“往生七剑”。往生七剑飞花现,不见血雨不回还。凭这七剑绝技,南柯稳坐花溟楼杀手榜前三之位。往生花开,便是九尾妖狐也要被收一条命去。

南柯双目血红,神智似已被什么控制,握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地踏过血泊,留下一连串血脚印,走向红罗。

红罗恐惧地摇着头,被那嗜血的眸子盯上,她只感觉如坠冰窟,阴冷寒意如蛇一般绕体而上,仿佛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剑。

红罗紧紧揪住手中缎带,心念急转,寻找退路。她猛地瞥见不远处的季灵二人,顿时心生一念。

她一咬牙,罢了,今天便赌上一赌,赢了脱身,输了身死!她一跃而起,急扬双手,云缎激射,分别袭向季沧笙和西灵。

西灵一惊,一个倒翻,迅捷避开,而季沧笙便没那么好运了,她正处调息状态,哪里来得及收息反抗?一时不察,便给那云缎卷了个结实,整个人被扯得腾空而起,往红罗飞去。

南柯剑已起,红罗拼尽全力,疾如闪电,迎向季沧笙,探臂一抓,将她挡在身前,发力一击,将季沧笙击向南柯,自己借力后跃,拉远了与南柯的距离。

那南柯眼见季沧笙向他撞来,不知为何,竟依然赤红着双眸,扬剑疾刺。

“哇!兄台!”那厢西灵大叫不妙,“小南!那是小季!你刺错人了!”这当口他竟然还能想起来他已经知道了南柯的姓名,该改口叫人家“小南”了。他足尖一点,飞跃而起,但见半空一抹残影闪过,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出现在季沧笙身后,伸手拽住季沧笙的后衣领,用力往后拉去。

这一切虽赘言描述,但从红罗将季沧笙卷起,到西灵飞身去救,都只是在眨眼之间完成。那季沧笙虽被西灵扯得后退,但先前生受红罗那一掌,却终究忍不住嗓口腥热,口一张,喷出一口血来。

南柯正一剑刺来,那血恰便溅了些许到他脸上。说来也怪,那血红双眸在遇到季沧笙鲜血后,竟迅速转回了黑色,一剑尚未刺老,便堪堪停滞不前,似乎神智终于回归。

那红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疑念一闪,却不敢耽搁,返身掠入林中,眨眼没了踪影。

西灵拽着季沧笙往后跃去,幸而南柯没有追击,他二人落在不远处,甫落地,西灵便觉季沧笙身子一软,心中顿叫糟糕,扭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少女原本便虚弱,如今禁不住这激烈冲撞,竟又昏过去了。

西灵不禁大伤脑筋:“喂,喂,小季,你怎么又晕了?这次又该怎么救你啊?”他扭头冲南柯吼:“小南,小季又晕了,怎么办?你再来看看?”

唉,不得不说,西灵这不靠谱的,永远都在状况之外啊!

南柯听不见他的喊话,此刻他正紧紧攥着手中的往生剑,望着一地血泊和尸体,几乎咬断牙根,额上青筋毕露,面容痛苦扭曲得近乎狰狞。

无数混乱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仿佛一把刀剖入胸膛,将心脏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

火光冲天,哀嚎遍野,无数黑魆魆的人影在火力狂奔乱跑,刀剑声,叱骂声,惨叫声,血肉分离声,一切都被滔天的火舌吞没,化成飞灰。

风雷声自天际传来,阴风怒号,狂风骤雨降临。

冲天的烈焰,渐渐熄灭,焦枯的味道席卷旷野。墙角毫不起眼的水缸里,透过缝隙,可以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望着外面红彤彤的火焰,望着焦枯的断肢残骸,望着渐渐暗黑如深渊的世界,透着极度的恐惧,却干涩得掉不出一滴眼泪……

……

幽深的石殿里,火焰仿佛也是幽青色的,发出哔哔啵啵的爆裂细响。

……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让他浑身发冷。那个男人从黑暗的地狱里走来,冰冷的手放在他头上,那双幽深的眸,盯着他,唇角勾起残酷的笑。

“既然姓南,便叫南柯吧。”

“南柯,一梦,梦醒,梦碎。”

……

“这是‘往生七剑’的剑谱,看完,烧掉。”

……

“三年之内,手刃仇家?不是做不到。”

“这是戮灵水,喝下,血可化戮灵战血,凭其提高往生七剑战力,普天之下,无人能敌。”

……

另外一双幽深慑人的眸子在黑暗中睁开,泛着同样冷酷的杀伐戾气,透着嘲讽光芒。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戮灵战血虽可大幅提高战力,然人将不人,魔将不魔,终会为狂性控制,成为杀人狂魔。为了报仇,你当真愿意泯灭人性,沦落成一个杀人机器?”

……

满目血红映入南柯眼里,烈日当头,他却觉冰寒缠身。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染满鲜血的手,血迹斑斑的剑和衣。

猛地,他发出一声痛苦暴吼,飞快地冲入林中,转眼也不见了。

“小南!小南!”西灵傻了眼,叫了几声,不见人回,泄气垂头。

林间寂寂,除了多了一地尸体,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西灵将季沧笙半扶半拖地扶到一棵树下,让她靠着树坐下,苦着脸,瞪着昏迷少女:“小季,我怎么办呐?”他看看手掌,又看看季沧笙,“呐,我输点灵力给你……你可争气点,别爆体而亡了啊!”

无奈之下,西灵只得硬|起头皮,汇集了极少的仙灵之力在手,也不管男女大防的破规矩,只管握住季沧笙的手,手掌对手掌地输了过去。

仙灵之力入体,似生感应,一圈光华从季沧笙颈下衣领内泛出,西灵一怔,紧接着便见一道光华自她衣领下射|出,于半空中现出个女子的透明虚影来。

那女子望着西灵,抿唇微微一笑,声音空渺:

“好久不见了。三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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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录之南风知意起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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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与君初逢缘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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