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虚度的日子

第八节 虚度的日子

当这一年的知了又开始吵时,吴翔已经在家中呆了两个多月。每一个人的童年记忆中似乎或多或少的都有知了的声音,这就代表着夏天是童年的黄金时间。在吴翔的回忆中,童年的欢乐大部分都是夏天的欢乐,尽管现在的他是十分讨厌夏天的。令吴翔想不通的是为何童年的他能视当空烈日为无物而在阳光下做着现在都忘不了的一些事,比如钓鱼、抓鱼、捕捉知了,甚至是无所事事漫山遍野的跑。那时每一年刚过完年,吴翔就盼望这暑假的来临,因为暑假来了,父母就不会逼着他读书,他就可以放纵地玩乐,似乎只要不做违法的事,他父母就不会管他。

暑假钓鱼是吴翔童年做最多的事,虽然每次只钓到两三条手指那么大的鱼,人食之无味,最后都给了吴栢俊他家那条猫当美餐,可吴翔还乐此不彼。钓鱼最麻烦也是最痛苦的就是找鱼饵,因为当时所有人钓鱼用的鱼饵不是苍蝇就是蚯蚓,而这两种鱼饵都是恶心的生物,但是更恶心的是他们都必须用手去抓。然而现在在吴翔的记忆中,童年找鱼饵的那种痛苦已忘得干干净净,他所能记得的是在守候许久那标竿在水面上颤动时的紧张刺激和拉起鱼竿钓到鱼的兴奋,其他的细节就像在他生活中出现过的一些不重要的人一样,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抓鱼和钓鱼不同,抓鱼比钓鱼辛苦,但通常收获也比钓鱼多。抓鱼对童年的吴翔来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所以玩的次数比较少。抓鱼首先要做的是选地方,那地方必是小溪里一个比较深的坑洼处,因为那藏鱼多,小溪的水流量不能太大,然后在坑洼的头尾用泥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筑起条小堤坝堵住水,再用小桶把坑洼里的水舀干,最后人跳进去抓鱼,没了水的鱼抓起来总是让人很欢喜。这是成功的。倘若辛苦筑起来的堤坝在坑洼里的水快干时决堤,那就证明一两个小时的努力辛苦就白费了,得重新来过。吴翔最倒霉的一次在舀水的过程中堤坝决堤了两次,第三次的堤坝终于撑到水干,吴翔跳下去抓鱼发现水干了,鱼也跟着没了。当时的吴翔弄得筋疲力尽却连一条鱼都没抓到,心里甭提多失落,但现在他回忆起这件事时却总是能不知不觉的笑出来。

童年是不寂寞的,起码回忆中是这样。因为通常一个小孩在寂寞的时候都会想到睡觉,就算有睡不着的时候,可记忆却能把这样的时候淡忘掉,这样除三扣四以后,剩下的童年自然是快乐的,所以人才会认为长大了,就没童年那么快乐。

吴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火般的阳光,突然很怀念冬天的寒冷。两个月来,吴翔重复地过这单调的日子,吃饭,看电视,睡觉,然后等明天。有所不同的是挂历上的数字不断地更新着提醒吴翔证明自己还活着。电视剧是吴翔唯一期待的东西,看着集数一天一天地上升,在结局的时候吴翔竟然能产生舍不得的情感。在这些日子当中吴翔觉得最大的变化也是唯一有新意的事就是从这部连续剧换到下一部。而让吴翔难受的是珠江频道的《外来媳妇本地郎》这档节目播了几年还在播,就和吴翔目下的生活一样无聊。很多的时候吴翔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心里想着怎样的人生才有意义,然后用他看屋顶看花了的眼睛把世界看成了灰色,直到天黑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世界是黑色的。

吴翔曾有过一个月不曾踏出家门一步的记录,吴栢俊知道了以后告诉他说,以前古代人闭关修炼成仙就是这样的,并问他何时能成仙,叫他在觉得自己快要成仙的时候把修炼的方法写下来,好让别人跟着他一起成仙。吴翔回答说,成仙的方法没有,成鬼的方法倒有很多,问吴栢俊要不要学一两种。吴栢俊说等自己不想做人的时候再来要。此后,吴翔在家修炼这一说法就在朋友当中传开,一有朋友打电话给吴翔第一句话便是“阿翔,修炼到什么程度了,能点石成金了没?”刚开始吴翔听了反应很大,后来麻木了便说,可以点石成金了,快回家我点几个给你。

当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的时候,吴翔已经能明白为什么上次那个很乖很乖的同学能记住所有的同学。因为当一个人实在没事干的时候,回忆就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把美好的回忆想完后就回忆痛苦的,到回忆中的快乐或痛苦已经不能使人感到快乐或痛苦时,一些无关痛痒的回忆就当上了主角。在这过程中,很多已被淡忘的记忆也能被想起。

在这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杨瑜环隔三差五的会给吴翔打个电话,当然吴翔是隔二差四的打给她。从最开始的两天一电话,到一个星期一通。通话的时间也由一个多小时变成十多二十分钟,吴翔渐渐发现他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而杨瑜环的粗口却越来越多。吴翔知道杨瑜环这一清纯的女孩已经完全融入了厂里的生活,从刚开始偶尔会说一两句“他妈的”到后来常常“他妈的”,最后开口说的每句话都有“他妈的”可以证明杨瑜环已经成“妖”了。吴翔很讨厌开口闭口都是粗话的人,可进厂的人十个有九个半是这样的(包括女的),这也证明我们国民素质不像我国领导对外吹嘘的那样高,或者,我国领导认为我国人民都像他们那样生活优越吧。吴翔并不讨厌骂人,相反的只要你能骂除水平来,他是很欣赏很佩服的。吴翔认为骂人也是一门艺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一个人满嘴脏话粗话的骂,被骂的人会不会生气不一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会打心里瞧不起这样的对手。吴翔认为世界上所有骂人的手段都比不上讽刺管用,如果你能把讽刺这一手段用得好的话,别说骂人,就是用嘴杀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吴翔觉得自己和杨瑜环的距离远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对她产生出小小的反感。吴翔很难受,他认为他没有挽救一个单纯的姑娘,让她掉到红尘的俗流中区,是件很大罪的事。吴翔这次真的失恋了,没任何外在的因素是一种感觉的转变,通常感觉转变的恋爱是收不回来的。那一夜吴翔自己买了两瓶啤酒,说是要体验一下别人口中的借酒消愁是何等滋味以来纪念逝去的爱情,并为这段感情划上一个句号。他的酒量并没有如他所想能喝下两瓶啤酒,他喝下半瓶时头就开始晕了,到喝下一瓶后,他真的借酒消愁了,他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以后,他什么愁都消了只剩下头痛。头痛和心痛是性质完全不一样,心痛是虚无缥缈的,是被一种无形无体的东西伤害造成的。而头痛真真切切,是自己或别人用实质的物体构造成的伤害而留在神经线上的一种感觉。然而这世界上无形的东西总是比有形的厉害,所造成的伤害也更持久。许多天后,吴翔连曾经头痛过的感觉都找不着时,他的心还在朦胧的痛着,似乎还能痛得更久些。

知了的叫声不知在何时消失不闻,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没了昔日的炙热,风吹来时,也能带起阵阵的凉意,这一切都在向吴翔证明着,夏天过去,秋天来了。很多人都说,秋天是个伤感的季节,可是吴翔最喜欢的季节恰恰是秋天,这是否构成吴翔喜欢伤感这一逻辑呢?吴翔认为喜欢秋天的人说得好听点是有诗意,然而又诗意的通常都很失意。说难听点就是一个什么事都做不成只会自哀自伤的孬种。秋天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有许多天真无知的少女就是在秋天被一些故作深沉,巧作浪漫的男生所骗。在一个落叶纷飞、凉风醉人的季节加上一个嘴里说着甜言蜜语的男生,很多憧憬浪漫的女生就在这样浪漫的环境中浪费了许多时间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吴翔喜欢一个人走在空旷的田野上,秋收过后大地变得毫无生机,给秋天增添了不少伤感气氛。当秋天的风一阵阵吹过之时,吴翔也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唱:“秋天的风一阵阵的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这年秋天,吴翔看完了10部连续剧,而且都是在电视里的频道看的,他不买碟看是原因是怕看完了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该做什么好。每当看到电视剧中那些你爱我我爱你的情节,吴翔也十分想在这个浪漫的季节骗个女生来浪漫一下,可这个想法他从初秋想到深秋,依然是孑然一身,一个女生都没骗到。这又让他对自己的诗意感到怀疑,他不断的反省:是不是自己不够浪漫?还是自己故作的深沉不够深沉?又或者是自己的甜言蜜语不够甜蜜------最后却发现,这个秋天他根本就没认识过一个女生,他这个秋天的活动空间就像男厕,是禁止女生进入的。

秋天是忧伤的,而冬天是痛苦的,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因人而异。冬天也许对那些整天为生活而忙碌的人来说是十分痛苦的事,可对吴翔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吴翔整个冬天都是抱着一台电视和一张毯子过的。在不知多少个严寒的日子里,吴翔窝在被窝中,身体相对来说的静止的,所以他的脑里的想法多而杂。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多而杂的想法没有一条有能力改变吴翔的生活,因为拿想法确切来说不能叫想法,只不过是吴翔为了打发时间而让大脑乱想的思想而已。在这段日子里,吴翔想最多的是:人为什么而活着?怎样活才能活得开心?未来是否有个早已注定的大道来走?由于这些问题都是没有明确答案的,所以吴翔想到脑神经衰弱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很郁闷的放弃了。

冬天,吴翔认为这是四季中最短的一个季节,除了南方的天气基本上不会太冷的原因外,吴翔也在记忆中找不到什么有关冬天的回忆。他思索良久,才在记忆中找到一个自从吴怡欣消失后也跟着一起淡掉的记忆。

那是吴翔读初一时的一个晚上。那天是冬节,有很冷的风,冷得吴翔根本就没有想出去的**。然而寒冷并不能冷却一个少年对接触异性的热忱。在白天的时候,吴翔和吴怡欣就约好了晚上闷地瓜。那时吴翔根本就没有要和吴怡欣单独相处的想法,就算有,吴怡欣也未必同意,加上闷地瓜这件事情两个人很难成事,所以他们就叫上了吴同祥、吴栢俊和另外两个女生。

闷地瓜是一件很繁琐的事,需要准备的材料要有地瓜和干柴,地点是在野外。首先要用土块建成一个窑,窑的大小取决于人的多少,然后用柴火把窑的土块烧红,最后把地瓜放进窑内,打散烧红的土块,把地瓜埋住,用一些干的泥土撒在上面,要撒很厚很严实的一层,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温度不让走失从而达到“闷”的要求。闷的时间的长短就得看土块被烧的程度,一般来说在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之间。

吴翔拎着一袋地瓜跟着其他五人外野外去,别以为路程很长,其实对于山区来说,一般走出村子就是野外了。一路上的说笑证明带多人来是对的决定,有了异性的存在,那寒冷的风似乎没了杀伤力,男的拼命想在女生面前表现,以博取个好印象。然而这点对吴翔来说已经没多大的意义了,毕竟吴翔和吴怡欣之间早就过了博取好感的阶段,所以一路上只能听见吴同祥和吴栢俊的说话声和三个女生的笑声,吴翔只是拎着一袋地瓜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换左手的沉默跟随。

到了野外,六人分工合作。吴翔说自己是建窑高手,所以建窑的任务自然落在他身上,吴怡欣留下帮忙,吴同祥等四人负责捡干柴。建窑讲究的是平衡,吴翔本身的平衡感是很差的,然而在建造某些物体时手的平衡感却好得出奇。建窑的土块是按从下到上的顺序由大到小的层叠而上,窑壁向内倾斜,形成一个圆圈,这样层叠而上,到了一定的高度就窑壁自然连接上。吴翔的童年不知做过多少次闷地瓜,所以他建窑的速度非常快,其间没出现过一次倒塌的情况,看得吴怡欣异常佩服说吴翔真的不喜欢读书的话可以考虑到建筑业发展。

由于分工得当,一男一女的搭配使各种工作的进度神速。当然其中的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吴翔三个男的做,女生起的只是精神支持这方面的作用。由此可以证明,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有犯贱的倾向。

把地瓜丢进窑里上了土层后,六个人看着一堆土发呆,等待享受劳动成果。等待是一件无论你多人或是少人都会觉得难受的事,因为你只要在心理上有了等的感觉,那就一定会认为时间忽然间慢了下来,在心理上出现了一定的压力。

“我们玩个游戏吧?”沉默中吴栢俊提议。

“好啊,好啊。”众人附议,“玩什么游戏?”

“没想出来。”吴栢俊说。

“去!”吴翔和吴同祥异口同声。

“不如我们三个男的每个人背一个女生看谁跑得快?”吴同祥想了一下,不怀好意的说。

“好啊,这提议好。”另两个男的立刻认同。

“想得美,我们才不要。”吴怡欣说。

“为什么啊?”吴翔显得很失望。刚才烧窑的时候,看着吴怡欣被火光印得红红的脸,吴翔早就有一亲芳泽的冲动了,可是苦没机会,现在吴同祥提议出个这么有建设性的游戏,他当然不想轻易放弃。所以又说:“现在地瓜又还没好,光等多无聊啊,玩一下啊?”

“色狼,谁不知道你们想占我们便宜啊,就是不行。”吴怡欣瞪了吴翔一眼说,那神态圣洁的好像传说中的仙女,凡人玷污不得。

“我发誓,我决没有这么想。”吴翔急了说。誓言这东西到了文字上就马上变得像谎言,而男人对女人的誓言更是像天上的云朵能化形万千,无论怎样违背了誓言的男人都有一套十分有理的说辞来证明自己没有违背誓言。可惜这一招以前已经有很多人用过,现在的女生基本上都具有免疫能力,不为誓言所动了。

“发誓这套早就不管用了,你们男生不发誓还好,一发誓就证明一定心怀不轨。”吴怡欣说。

“你不能以竹竿打倒一船人啊,并不是所有的男生都拿誓言当饭吃啊。凡事总有例外的,而我就是那例外,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吴翔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说。

“你例外关我什么事啊?再说看你那副色狼样就知道你们根本蛇鼠一窝。”吴怡欣说。

“你这样说,太伤我心了,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了解我?”吴翔苦着脸说。

“感你个大头鬼。”吴怡欣见吴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微嗔的说:“你说我跟你怎么发生感情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岁月累积的啊,从你转学过来那年开始,我们朝夕相处,四目共对,互相扶持,共同进退,你帮我来,我帮你,一日一日牵手过,然后日久生情的。”吴翔开始乱扯了,吴翔对自己的一行为也颇为奇怪,平时不善言辞的他怎么一遇到这情况话就特别多,而且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安慰自己说,能说出自己不懂的话就是玄机,通常玄机都是很深奥的,自己将来必有大作为。

“谁和你日久生情啦?我才不会对你这大头鬼生情呢。”吴怡欣口中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十分甜蜜。

“你啊,除了你没别人了。”吴翔说。

“你们这是谈情啊还是玩游戏?玩游戏的话一起,谈情请一边。”吴栢俊插嘴说。

“啊!是要玩游戏的。”吴翔这才想起身边还有4个人的存在。

“都是你啦,讨厌!”吴怡欣似乎也是才想起身边还有别人的存在,无限娇羞的在吴翔身上打了一下说。

吴翔之所以能清楚的记得这段对话,是因为当时在不怎么明亮的火光中看吴怡欣是那么的动人,便使吴翔产生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至今仍无法被取代。对吴翔来说,这感觉是在个人世界中的吉尼斯纪录,他希望某天会有某人再一次将这个纪录打破。之后的记忆淡得像一朵将要散去的云,吴翔只模糊的记得他和吴怡欣说话被打断后,几个人就开始讨论玩什么游戏,在还没讨论出结果时,地瓜闷好了。记忆中,那一夜闷的地瓜特别好吃,也是一项吉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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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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