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宗
德鲁克大陆传奇
楔子
我生活在德鲁克大陆上。大陆的北部，是精灵们居住的雨雾森林；南方炎热的戈壁沙漠，是矮人的领地；极西的幻界，是妖族的天下；大陆的东面，则是浩瀚无边的海洋。据说，海的另一边有仙山，那里的仙人法力无边、长生不老。但这只不过是传说而已，并非人们亲眼所见。
大陆上最大的国家是唐帝国，定都元吉。元吉城由一个主城和九个副城组成，人口四千万，面积超过一百亿平方卡。它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的中心。帝国只出产铁、铜、金和银四种金属。其中，铁常用于制造工具；金和铜用来铸造货币（一金币合一百二十铜币）；而产量十分稀少的银，则用于装饰，几乎被皇室所垄断。此外，还有少量其他种类的稀有金属，都是经由魔法合成得来，主要用于制作极品兵器和铠甲。由于来之不易，其价格昂贵，千金难求。大陆各国之间由空间魔法传送站连接。从一个地区到另一地区只需要十五秒，费用二十铜币。出于国家安全方面的考虑，多数国家只在有限的边境地区设有传送站。由于唐帝国在空间魔法上具有领先优势，空间传送站更为普及。
唐是个兼收并蓄的帝国。享有特权的民间组织，当数道宗和圣光教会。这两个组织所拥有的财富，几乎可以和皇族相媲美。创立道宗和圣光教会的两位先师，都是在两千三百年前由异世界来到德鲁克大陆的。一位人称耶稣，另一位则拥有罕见的姓氏——李。精灵和矮人在帝国随处可见。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有本领就是硬道理！精灵是优秀的战士和医生，精通自然界的奥秘。矮人则是最好的工匠。妖族并不常见，名声也不太好。然而，能在帝国生存的妖族，都是真正的精英。其实力之强大，幻术之精妙，往往让你无法想象。千万不要招惹他们，免得引火烧身，追悔莫及。
德鲁克大陆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已经有一万多年了。而唐帝国的历史也有一千余年。现今在位的是名为昊的第三十二代君主。唐的政体是君主立宪制。君主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威。但是，真正行使国家主权的机关，则是经过选举产生的内政委员会及其下属机构。帝国上下崇尚魔法，风靡一时。空间魔法传送技术突飞猛进、日臻完美。
注一：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德鲁克大陆的文字、度量衡、习俗和物产虽然有许多独特的地方，但和我们地球之间也有诸多相似之处。个中原委将在书中逐步揭晓。
注二：一卡约合八十公分。
第一章道宗
第一节梦蝶
我是一个弃婴，很小的时候被师父捡回来。除了一个包裹身体的小被子，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信件，没有信物，就连缝制被子的材料也只是普通的麻布。
我师父是道宗弟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修真之士或者道士。师父名叫李乾元，是道宗第七十五代传人。他是我们入云观的最高领导。不过，连同他自己在内，也只领导三个人而已。入云观位于帝国北部边陲，是井泉镇唯一的道观，香火并不如一般大观那样鼎盛。除了师父和我，还有一位师兄。他因为家境贫寒，年幼时便投入师父门下。师兄大我十岁，名叫李继人。师父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道观后继有人。不过，这也没有能够改变入云观人丁不旺的局面。呜……
师父说，在收养我的那天晚上，他梦见了一片森林，郁郁葱葱，一望无垠。因此，师父给我取名李梦林。
你问我们为什么都姓李？那我告诉你，天下道宗是一家，皆以祖师李耳之姓为姓。这意味着，我们都是祖师的子孙。
儿时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师父、师兄和一本《德道经》。倒是我常常做的一个梦愈发清晰：大地剧烈震动，天空一片昏黄。闪电击中了树木，火势越来越猛。我不停地奔跑。突然，一只金黄色的蝴蝶停在我的肩上。一道彩虹划过天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梦醒了。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梦不断地重复又重复。我终于忍不住去问师父。师父说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话：“至人无梦”。我更糊涂了。至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不做梦呢？无论如何，师父也没有理由骗我啊！我茫然，于是去问师兄。他说：“傻木头（我的外号，师兄一直这样称呼我），一个梦算得了什么？还是多读一读《德道经》吧！万法有源，唯道不灭！等你得道了，还会对梦境感兴趣吗？”我想，师父和师兄一定是对的，还是潜心修道比较重要。
第二节道藏
道宗先师由异世界来德鲁克大陆传道，历时三百四十七年，之后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返回异世界去了，也有人说他已经羽化登仙。先师李耳所传唯一道法就是一部《德道经》，共八十一章，仅五千余字。解释《德道经》的书籍则数以十万计，统称道藏。即便是像我们这样的小观，道藏也有五千册之多。不过，在我启蒙后，师父只教给我一本书，那就是《德道经》。至于那五千册道藏，他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理由是：道心未坚，恐为其所乱。师兄则不同，他不仅跟随师父学习各种道术和武功，也可以随意学习道藏。为此，他经常讥笑我：“傻木头，把《德道经》背给我听听。师兄看你用功了没有。哈哈哈！”
我一直很希望师父能教给我别的东西。但是，我也明白他是说一不二的。我没有办法奢望什么。事实就是如此！
师兄告诉我，他十岁起就开始接触道藏。最初是一些入门功课，比如《道心》《道法初探》《道宗秘术入门》《道士的三十三件得意之事》等等。五年后，他涉猎更广，不仅研习了道藏中重要的经典如《道法自然》《大道无言》《道藏要览》《道宗心法源流》等，还随师父修习了道宗各种内、外功心法。总之，师父在我心目中犹如神仙，而师兄则是令人钦佩的高手。羡慕也没有用，口水流了一地，持续郁闷中……
第三节生日
今天早晨起来，匆忙洗漱后便去大殿做早课。师父和师兄在修习吐纳之术，而我仍旧默诵《德道经》。大家都不说话，很沉闷也很无聊。我有点走神，这可并不常见。恍惚中，我觉得师父似乎睁开眼睛看了我两次。不过，这一定是幻觉。要知道，往常师父吐纳的时候，既不动弾也不说话，甚至连气息都是若有若无的。
中午，师父对我说：“到我房间来一下。”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头愣脑地问：“是我吗？”师父笑道：“当然。”我呆掉了，原来师父也会笑哎！不过，我总算及时反应过来，一溜小跑来到师父的房间门口，轻轻地叩一叩门。师父说：“进来。”我走进房间内，躬身给师父行了礼。师父的房间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没有什么奢华的家具和古董，仅有一床、一几、一椅和两个书柜而已。
师父坐在那把赤血木雕成的椅子上，向我招了招手。于是，我走近了几步。师父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挠了挠头：“我……我不知道。”师父微微一笑：“十二年前，我在街上捡到你。我把收养你的那一天当成你的生日。从那时算起，已经过了整整十二年。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日。你是一个大人了！”
师父接着说道：“知道吗？十二年前的今天，我一大早就醒了，不知不觉中独自走出了道观。才走了两条街，我就在街边看见你。当时，我并不仅仅只有怜悯之情，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觉得你就应该是我的亲人。我毫不犹豫地决定，把你带回来。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民生部或者慈善机构的人没有发现并且收养你。其他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连忙回答道：“啊，啊，是，师父。”师父摸了摸我的脑袋：“不说了，我让继人为你准备了一顿生日大餐。我们去尝尝吧！”
看着面前的美食，我的眼睛都发直了：“铁线鱼、雪狼腿、鹿脯炒竹笋、炖角牛筋、千度果沙拉、冰虾汤，还有水晶炒饭！哇，全都是我爱吃的！”师父笑道：“馋猫，没人和你抢！”我一边大嚼一边含混不清地问：“师父，这顿饭菜花了很多钱吧？”师兄笑眯眯地说：“没有啦。主料都是我不辞辛苦上山下河搞到的，辅料是师父买的。怎么样？惊喜吧，木头？”我感到很满意。至少，师兄今天没有在木头前面再加上“傻”字。
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评价起来：“嗯，铁线鱼去刺，加醋加酒先蒸后烩。这样，不仅去掉了土腥味，还让坚硬的鱼肉变得细嫩。整只雪狼腿去骨，用师兄秘制的酱料腌渍，再以炭火烘烤，异香扑鼻，咸鲜可口。鹿脯和竹笋切成薄片，以特制调料入味，野生葛粉裹浆，大火爆炒片刻出锅，鹿肉鲜美滑嫩，竹笋清脆爽口。角牛筋以九幽芝兰的花瓣调味，放入高汤，用文火熬炖三个小时以上，最后加入柠檬汁，醇香中又带着酸甜的口味，真棒！千度果去核切丁，加入桔汁，配以沙拉酱，甜而不腻，清香宜人。冰虾仁加海带做汤，再以葛粉勾芡，爽滑无比。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水晶炒饭。用最普通的材料却可以做出这等美味佳肴，给人一种皇家御膳般的感觉，没治了！师兄，你如果不做道士去开酒店，一定能赚大钱！”
师兄的嘴巴咧得像个水瓢：“是啊，木头你这么会吃，当个美食家不也很好？你可以吃遍天下美味，名利双收哦！”师父有点看不下去了：“咳，快吃吧！”我有些担心地问：“对了，师父，我们这样吃，算不算残害生灵啊？”师父有些不耐烦：“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有的吃就快吃吧！哪那么多废话！如果你能潜心修道的话，也许有一天可以不用再吃这些小动物，甚至连饭也不用吃。那样的话，也算善待它们了。”
不用吃饭？那不就成神仙了？！也不对，我又没有见过神仙，怎么能断定他们不吃饭呢？难道真像皇家科学协会的魔法师所说，将来，人们每天吃几粒美味又营养的魔法药丸，就可以代替吃饭？唉，生日有惊喜，也有疑惑。
第四节苦读
午后，师父把我叫到了书库：“梦林，你现在可以看这些道藏了。不过，你要在两年内熟读其中最重要的一百二十二部，就是书脊上做了红色标记的那些。”
幸福来得总是太突然！今天是怎么了？先是生日宴，现在又是道藏。两年里要读一百二十二部书，平均六天就要读一部，而且是熟读。这未免……我呐呐地问道：“师父，时间够用吗？这么多书！”
师父严肃地说：“所有道藏都是对《德道经》的解释，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你这几年都在读《德道经》，该不会一点领悟也没有吧？！只要专心苦读，两年时间还是宽裕的呢！”
从那以后，我的早午晚三次功课都被道藏占据了。
又做梦了。不过，梦到的不是蝴蝶。朦胧中，许多文字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看起来仿佛是道藏，但好像又不是。这些文字以奇怪的顺序组合，又不断变幻，不久便消失在虚无里。这似乎是要告诉我什么，又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不是苦读的后遗症呢？我试图记住一些字句，却总是徒劳无功。这次，我没有再去询问师父和师兄。反正也不会有答案的，不是吗？
夏天来了，天也开始热了。太阳刚一出来，地面的温度就迅速上升。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水气悬浮在空中，给人以虚无缥缈的感觉。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正缓缓飘过。广阔的大地上，农民在辛勤劳作。柔嫩的柳丝低垂在静溢的小河边。天真烂漫的顽童，打破了周围的安静。阵阵欢声笑语，回荡在鲜花盛开的早晨，使人真正感到了初夏的欢乐。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在这阳光明媚的时光里，读书似乎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第五节小考
两年的光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似乎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师父和师兄还是老样子，而我却长高了。我现在足足有二又四分之一卡高，比师兄还要高一点呢。成长的喜悦是奇妙的，就像用狗尾草撩拨耳朵一样，痒痒地却很幸福。身体的变化几乎每天都有，常常会发现衣服和鞋子又不合身了。
眼见我的个子不断长高，师兄可眼红了。他常常说：“傻木头，长那么高干什么？我看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现在比以前还要傻！”我知道他这是在嫉妒了，因而从不责怪他，总是一笑了之。虽然他老是说我傻，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爱的师兄啊！
在两年期限结束之前，我总算熟读了那一百多部道藏。但是，这还不算完，师父今天还要小考。呜……命苦啊！看样子躲是躲不掉的，听天由命吧。好在我这两年没日没夜地苦读，相信无论如何也不会一败涂地！
师父问道：“‘虚其心，实其腹’是什么意思？”我回答说：“就是说统治者要让老百姓思想单纯，能吃饱饭。这样，就可以天下太平。”师父皱了皱眉：“还有别的意思吗？”我摇摇头答道：“没有了。”师父有些不满意：“你说的勉强算对了。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意思。另一层意思是：修道之人要心无挂碍，思想空明，并且要让身体的内息充沛。记住了吗？”“记住了。”我暗自庆幸，好歹也对了一半。
师父又问：“‘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是什么意思？”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生养万物的神灵是永存的，这叫做玄牝。玄牝之门，叫做天地的根本。连绵不绝。它就是这样存在的，所以使用起来不会感到不足。”
师父点点头：“很好，‘道可道，非常道’又是什么意思？”我沉默了。良久，师父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世界的规律如果可以说出来，就不是我们常说的规律了。”师父严肃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我只好回答说：“因为这句话告诉我们，‘道’是没有办法描述的，所以我开始并没有回答。道藏中不也有本《大道无言》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师父板着脸：“如果‘道’是无法描述的话，那么，先师为什么又在《道经》开篇就提到这句话呢？”我无语了。看来，功夫下得还不够深啊！
顿了一顿，师父告诉我：“其实，‘道可道，非常道’也好，《大道无言》也好，都是想让我们明白：大道要用心去体会领悟，不能只用语言来述说。只有当你领悟了大道，并且能与之相互融合，才是修道的真境界！你还要多多努力啊！看起来，你虽然没有能够完全体会道藏的精要，但是，在你这样的年纪，也算是差强人意。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传授你道术中的内外功法。也就是说，你现在也和继人一样，要修习法术和武功。”
我激动不已：“师父，这是真的吗？我也能修炼法术了？”趁师父没有注意，我悄悄地掐了一把大腿。喔，好痛！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哎！师父拍拍我的肩膀：“这是真的。好好用功吧，我们入云观振兴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希望你能够内外兼修，日后成为真正的一代宗师！”我有些惊讶：“师父，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我真是那块材料吗？不是还有师父您和师兄吗？还轮不到我来当此大任吧？”师父叹了口气：“唉！我的年纪也不小了，道术的修为很难再有所突破。世界终归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继人虽然不算愚笨，但修道和习武的天分不足，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成为一个二流好手而已。而你就不同了。你根骨绝佳，领悟力强，道心坚韧。最主要的是，你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寂寞。假以时日，你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道宗高手。师父相信你能成大器。我们入云观的未来就要靠你支撑了！”我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师父，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六节御水
“今天要练习的是御水诀，”师父指着偏殿院子中的古井，“从今天起，你要负责把每天的饮用水打好并送到厨房。当然，只能用御水诀把水打上来！你要谨记，我们修习的是不发声的心咒，也叫密咒，主要用于修持内心的念力和定力。这是我们道宗炼神之道，也是清修的要诀。”说完，师父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发愣。御水诀我倒是学过了。可是，要把井水从十几卡深的地方打上来，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师兄不失时机地从梧桐树后面探出头，笑着说：“怎么样？我以前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现在也该轮到你了。傻木头，以后师兄可算解脱了，打水的事就拜托你喽。加油吧！”我急了：“师兄，这，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啊？要是完不成任务，怎么向师父交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该不会是在戏弄我吧？”师兄狡黠地笑着：“嘿嘿，你不是已经学过如何御水了吗？试试先默念咒语，把念力集中在水上，再慢慢把水引上来。我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了。祝你好运！”说完，他就像被猎狗紧追不舍的兔子似的，以最快的速度闪人了。师兄走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风，使得院子里的枯叶打起了旋。
“川连北海，通及五湖。飞霜青女，冯夷舞雩。怒吼翻浪，风雨如珠。蒸山起雾，龙升太虚。兴云密布，雷电相扶。城隍社令，速起方隅。如违吾令，押赴酆都。急急如律令。”我默念着咒语，手上掐了个剑诀，试着把水向上引。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仔细一看，幽深的水面波澜不惊。我再三催动法咒，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却完全没有效果。这时，我觉得内心有点烦躁。这可是修道之人的大忌啊！我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继续埋头苦干。但是，这好像也没有起什么作用。我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中午时分。一晃就过了四个小时。我似乎并不觉得饿，连饭也不想吃，索性就在井边的空地上打坐。
呼，吸。呼，吸。先把自己的气息收到最小的一点，再慢慢扩大……扩大到世界的尽头。整个人和世界融为一体，既是无限小又是无限大。渐渐地，意识仿佛模糊了，天地似乎都不存在了，自己也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良久，我缓缓地睁开眼，感到气息十分充沛，身体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感觉好极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看来，又耗费不少时间。我又一次走到古井旁，默运念力，右手骈指伸向水面，努力想把水引上来。突然，我的指尖一凉，像是什么东西粘在手上。我心中一凛，定睛向手指看去。水，是水，一滴水！一滴清澈的井水，聚而不散，凝聚成球形，滴溜溜地在我的指尖旋转！我狂喜，喃喃自语道：“成功了！”结果一不小心，水滴从手上跌落在地上。我立刻再次默诵咒语，竭尽全力引水。这次，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根细细的水柱，从井里慢慢升起。我小心翼翼地把水引向一旁的水桶中。忙乎了半天，总算注满了一桶水。
我拎起水桶，急忙向厨房跑去。师父和师兄正在厨房忙活，看样子很快可以开饭了。我兴冲冲的大叫：“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水打上来了！师父、师兄，你们快看啊！”师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但是语气却很严厉：“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到现在才来，厨房没有水，晚饭没有汤喝。下次要记得按时把水打来！”我只好回答说：“哦，知道了。”师兄得意地说：“傻木头，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够傻的。不都已经告诉你要诀了吗？怎么还用了这么久？你的大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师父有点火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打不上水来不说，还在井边睡着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一准掉到井里去了！两个徒弟，一对笨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我和师兄都不敢再说什么。大家就这样静悄悄地把晚饭消灭干净了。今天净顾着打水，中午没有吃饭。本来也没觉得，可是现在是真的感到饿了。我破例多吃了一碗。
第七节御风(一)
“今天要练习御风诀。”师父指了指地上的枯枝败叶，“你用心把这些打扫干净，以后的清洁工作都交给你了。记住，不许偷懒，也不准用扫帚。”
好嘛！天天做苦力打水还不算，现在又变成清洁工了。师父也不让人喘口气！看见师父走远了，我招了招手：“师兄，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师兄咧着嘴：“怎么无精打采的？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哦！”我跺了跺脚：“能好得了吗？你也听到了。打水就够吃力的了，现在还要扫地。”师兄拍拍我的肩膀：“咳！这有什么，我还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师弟，你就费心了，我还要去厨房呢。”师兄闪人的速度依旧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我晕！这次，他甚至连要诀也没有说。真不够意思！好在我已经有经验了，先打坐，等养足精神再来他个狂风扫落叶！
打坐之后，我试着“扫地”了。老规矩，默诵咒语，把念力聚集在一起，对准树叶。“飞天欻火，腋首呼风。太虚鼓荡，威雄遍中。摧山倒岳，飞石腾空。真王诰命，速出巽宫。急急如律令。”咦？怎么还不行？我再来……
几个小时后，我终于看到一片树叶动了动。紧接着，所有的枯叶都动了。我不由得喜上心头。再抬头一看天，我差点晕过去。原来不是咒语起效，是变天了！呜……连老天爷也来捉弄我。
我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办呢？我仔细回想着师父教的口诀。没有问题啊，不可能记错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前也看见过师兄打扫落叶，不但很轻松，也很潇洒。为什么到我就歇菜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还就不相信了，这种小事能难倒我？再仔细想想看，究竟错在哪里？
“呼吸！对，是呼吸！”我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原来御风诀要配合呼吸。必须以身体为鼎，以气息为火，乾坤交汇才能运用自如。我迫不及待地试了一下。果然有效！随着我不断驱动念力，平地生出一股风来。风越刮越大，慢慢地形成一道旋风。风在不停地旋转，旋转。残枝败叶被一股脑地吹到了天上，然后落到道观门前的小河里。好哎，打完收功，真棒！
我急忙来到大殿。师父正捧着书在看。他见我进来，缓缓开口问道：“你做到了？说说看，是怎么想到的。”我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其实这些道理师父您早就和我说过，只不过一时之间没能融会贯通罢了。师父，我这么久才领悟到，是不是太笨了？”师父说道：“其实，你一点也不笨。相反，你还很聪明。我早就说过，只要你肯努力，必成大器。不要说继人比不上你，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远远没有这样的修为。师父真的很欣慰，有你这样的徒弟，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你不要说师父偏心。我真希望你们都有出息。但是，继人天资有限。师父对你的期望更大一些，将来就看你的了。我知道平时对你们很凶。你们俩也都很怕我。可是，这也都是为你们好。”我心头一热，连忙说：“是，师父，徒儿记下了。”师父又打开了书：“没有别的事就快去吃饭吧。早点歇着。”我回答说：“是。”随后，躬身退出了大殿。
第八节御风（二）
师父平静地说道：“你现在已经学会使用御风诀的第一层了。现在，我们开始学下一层。继人来做个示范。梦林，你看好了！”
师兄点点头，然后把脸转向我挤了挤眼。他深深吸了口气，左脚在地上一点，两个袖子猛地一摆，居然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师兄轻松地落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紧接着又飞向天空。在院子上空盘旋了几圈之后，师兄稳稳地落下，满脸的得意之色。师父挥了挥袖子：“好了，快练习吧，别愣着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下巴都快掉下来啦！”师兄一脸坏笑地说，“你既然能学会第一层，就一定能学会第二层。这没有什么难的。你是有点傻不假，但是好歹也跟师父、师兄学了这么多年，总该有点长进吧！这个送给你。肯定用得上，你收好了。”
我感到很奇怪：“这不是伤药吗？要它干嘛啊？”伸手接过来，再仔细一看。没错，这就是师父自己配制的伤药。咦？师兄呢？又没影了。没办法，先老老实实打坐再说。
睁开眼睛后，我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我一边回忆师兄之前的示范动作，一边开始尝试。左脚先点地，再摆动双手，我飞……咦？没有动！我再飞……还是不动！这是怎么了？我又仔细想了一下，练习第一层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不过，这次好像情况又不大一样。师父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把秘诀完整地告诉我呢？那样，就不用我在这瞎猜了，岂不是省事？
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再试试吧。我将念力集中起来，把自己想象成一片树叶，努力地向上飞。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变轻了，一点点地升起来了。乒！叭叽！倒霉，先是撞树上，再摔到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头上还起了个大包。真要命啊！我总算明白师兄为什么送我伤药了。别说，还真能派上用场。
虽然摔得很惨，至少我飞起来了。现在的问题是，飞行的技巧还不熟练而已。想到这里，我立刻信心百倍。又试了几回，虽然难免摔跟头，好歹也能从地面飞到树上去了。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像师兄那样在空中盘旋。眼看天色已晚，我给自己上好伤药就去大殿见师父了。
师父一边看书一边问：“怎么样？伤得厉害吗？”虽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但好像什么都瞒不住他。我迟疑着不敢告诉师父自己的进度：“回禀师父，我没事。只是……”师父头也不抬地说道：“只是什么？进展不顺利，是吧？这没什么，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或许你现在认为，这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是等到将来你就会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你记住：‘千里之行，始于跬步’。要知道，真正道法高深之人，即便是御风而行、遨游天地也易如反掌。吃点苦头没什么，关键是要有恒心和毅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师父，徒弟明白了。”师父挥了挥手：“练功已经很苦、很费力气了，别忘记按时吃饭。继人应该还在等你呢，快去吧！”我躬身行了个礼：“是，师父，徒儿这就去。谢师父关心！”随后，我退出了大殿，径直向厨房走去。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地舒服。
第九节御雷
晚饭后，师父把我叫到大殿里面：“现在，我要你用御雷诀把这里的蜡烛点亮。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在傍晚时分点亮蜡烛，天亮后再熄灭。你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说完，师父左手掐诀，右手随手一指。一道韭菜叶那么宽的雷光一闪，刚好命中目标。蜡烛一下就点着了。好神奇！师父伸手捻熄了蜡烛，转头对我说：“照做吧。不过要小心，比起御水诀和御风诀，御雷诀的力量要大得多。如果被雷火反噬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就离开了大殿。
不用说了，老规矩，先打坐后施法。“天雷轰轰，猛吏真君。承令召请，速降威灵。兴云吐雾，急赴坛前。统领五将，搜挠山川。万精鬼怪，捉缚来呈。一依帝令，火急奉行。”没有想到，这次却异常顺利。我很轻松地从指尖放出一道雷光，并且准确地击中一根蜡烛。太棒了！咦？怎么回事？蜡烛不仅没有点着，反而整个融化了！我呆呆地看着那一滩蜡烛油，半天才回过神来。嗯，一定是刚才没有控制好雷火的力量，再来！咔！一股青烟升起，供桌被我击穿了一个大洞。这下完了，师父非骂死我不可。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完不成任务，真没法向师父交待。咔！咔！咔！几道雷光闪过，供桌上又多了两滩蜡烛油和几个破洞。真是欲哭无泪啊！
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向蜡烛。先师保佑，一定要成功啊！一道雷光由指尖慢慢生成。哇！好痛！原来那雷光不仅没有离开手指，反而打在我自己的身上。是雷火反噬！我浑身麻痹，瘫软在地，涕泪俱下。我费力地抬起右手看了看，上面有一道烧焦的痕迹。整只手都肿了起来，实在太倒霉。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正遇顶头风。
好一会，我才缓了过来，那叫一个不甘心啊！师父交待的事还得照做。没法子，只好再试试。在我融化了十几根蜡烛，供桌上又添了七、八个窟窿之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点着了一根蜡烛。看着那摇曳的烛火，我鼻子一酸，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唉，真是没有出息！再接再厉，我耐着性子把大殿里的一百多支蜡烛依次点燃。
夜已经很深了。想必师父早睡下了吧？我带着疑惑来到师父的房门外，没想到房里居然还亮着灯。我轻轻叩了叩门。师父的口气还是那么平和：“进来。”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是，师父。”师父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大殿的供桌很旧了，应该更换了吧？蜡烛是不是也要再添一些？”我的鼻子一酸：“师父您都知道了。我是不是很没用？”师父说道：“雷火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是在所难免的。我当年学习御雷诀的时候，也吃尽了苦头。不过，这些事对修道之人来说，都是必须经受的磨炼。假如你的道心足够坚定，所有的艰难都不在话下。我们不仅要体察大道的细微之处，还要顺应它，与之融合。这才是修道之人应有的追求！”我用力点头：“是，师父。徒儿一定谨记。”师父挥了挥手：“快去睡吧。你现在的功课不轻，不早点休息，明天会没有精神的。”我回答：“是。”随后转身退出了师父的房间。
第十节离别
每天除了早午晚功课之外，还得打水、扫地和点蜡烛。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四个年头。师父和师兄都说我又长高了，身体也更结实了。师兄还是比我矮不少。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见到我还常说：“你到底吃什么了，长成那么一个傻大个。你说你多费布料啊！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也受穷。’依我看，有你在，观里是富裕不起来啦！”听他这样说，我也是一笑置之。毕竟是师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为几句玩笑话翻脸呢？
一天临睡前，我照例去给师父请安。看见师父的房间还亮着灯，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师父的语气依然是那么淡定：“进来吧，梦林。”于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在一刹那之间，我感觉师父的气息在不停地翻涌。房间的灯光也明灭不定。这时，师父伸手向我一指。我感到膻中穴一麻，接着就浑身酸软，立足不稳。师父抢上前来一步，左手扶住我的肩膀，右手在我的头顶一按。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还在想：师父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点我的穴呢？
当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我发现自己睡在师父的床上，而师父还坐在那把赤血木的椅子上。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似乎是一夜未眠。我还是非常迷惑不解：“师父，我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我会点住你的穴道，还把你弄晕过去？”师父苦笑了一声，“谁叫你学艺不精呢！我这样做主要是怕你心有旁骛。万一功亏一篑，可就麻烦了。如果你的道行更深厚一些，我们就可以两个人一起施展天心诀。那样，我也就不用这么累。”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心诀！师父，您这是……”要知道，天心诀是道宗上层心法中极其特殊的一种。天心诀虽然可以将智慧和道法一起传授给弟子，但是却会让施法者元气大伤。一般只在师父和选定的接班人之间才会施行此法。
“没错，这意味着，从现在起，你就是道宗第七十六代传人，”师父好像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半是调侃、半是戏虐的问：“意不意外？开不开心？”说实话，这也太意外了！我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传人不是讲究长幼有序吗？师兄该怎么办？”师父严肃地说：“你的废话还真多啊！我选择你做道宗传人，自然有我的道理。按照老的传统，应该是长幼有序，但毕竟要对你们进行全面的考量。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你师兄虽然比你早入道宗，但他资质欠佳，道心也不如你坚韧，成就终究有限。我不能仅仅因为你的年龄小就舍弃你。道宗的传人理应是最好的。明白吗？”我半是惊喜，半是惶恐地回答道：“明白了，师父！”
师父又叮嘱道：“不过你要切记，虽然我把道法传给你了，但是你毕竟修道之日尚浅，恐怕一时之间不能将心法融会贯通。你还要多多努力。百尺杆头，更进一步，力争成为一代宗师。这才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不等我插嘴，师父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我要你离开入云观，游历四方，顺便寻找一下你的亲生父母。”
我有点不解：“师父，我们是修道之人，世俗之情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了，我的生活中一直就只有师父和师兄。忽然之间提起我的亲生父母，还真的感觉很陌生呢。
师父有些动容：“你记住，修道之人并不是铁石心肠。尽管他们没有对你尽到抚育的职责，你们之间仍然有割舍不断的亲情。血浓于水。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把你丢弃，固然大错特错。但我想他们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说呢？”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师父。”师父抚摸着我的脑袋：“你收拾一下，今天就出发。我们以十年为限。你要在十年后的今天回到道观，师父等你回来！”我心头一热，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师父，我舍不得你们……”
师父微微一笑：“傻孩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快把脸上的蛤蟆尿擦了，我们吃饭去。我和你师兄给你饯行。你师兄已经忙了好半天，去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随后，师父拉着我的手走出了房门。
从师父的房间到厨房只不过短短的几十卡，却让人觉得比一辈子走的路还要远。真希望师父永远拉着我的手，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刚走进厨房，就看到师兄正忙着烧火。师兄一头的汗，脸上还沾了一些灰。他抬头微笑：“就快好了，只差一个汤就能开饭。”
一顿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完全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也根本尝不出饭菜的味道。师兄似乎看出我的心情不佳，笑着说：“木头，哦，不对，现在该叫你梦林。你小子现在可是我们入云观的接班人了，恭喜恭喜！对了，你外出游历，有什么打算没有？要去哪儿？”我呐呐说道：“师兄，我……我打算先去帝都看看，也长长见识。你还是叫我傻木头吧。我都习惯了。”师兄的眼圈红红的：“木头，你……”
“这些钱你带上。俗话说穷家富路，你省着点用。”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和一封信，“到了帝都，你按这信上的地址去找张宜生。他是我的好朋友，相信能给你一些帮助。师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可就要看你自己了。你的心肠太好。记住要带眼识人，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没有师父和师兄在身边，要多加小心！”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师父，我都记下了。”
师兄一边点着钞票，一边惊叹道：“哇！师弟你发财了！这里有……有两万金币！师父，你打哪里来这么多钱啊？该不是去打劫了吧？”师父把脸一板：“继人！你真要好好管管自己的嘴了！我们观虽然香火并不旺，但总算有些进账。道观出租土地的收入也都被我存了起来。这已经是全部的积蓄。”说完，师父轻轻出了一口气。师兄瘪了瘪嘴：“师父真是偏心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呢！”师父起身向门外走去，脸上隐隐露出不舍之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梦林，该动身了。我们送你去传送站。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