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第三章 下山

一转眼,九年过去了。

摩云山上,怡阳真人悠哉游哉的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两个小丫头,一个正卖力的帮他锤肩膀,一个正欢快的帮他揉腿。

见老人鼾声渐起,锤肩膀的小姑娘悄悄的向揉腿的小姑娘使了个眼神,二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蹑手蹑脚的向屋内走去,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青天霹雳一声响,“卉丫头,雪丫头,为师的胳膊还发酸呢!”

底气十足的音色,哪里还有一丝睡意?呜呜呜,又被老头儿给骗了。

二人哭丧着脸对视了一下,双双垂头丧气的转身回来。林灵卉已经长开的小脸,瞬间爬满了笑意,“还以为师父睡着了,我和惜雪还担心把您老人家给吵醒了。”

“是啊,”惜雪变脸的速度丝毫不亚于灵卉,快步走到老人跟前,和灵卉一唱一和,“要是师父被吵醒了,那我们二人就罪过了。”

老人看二人齐齐站在自己跟前,却没有继续揉捏的准备,不满道:“继续啊!”

“啊?”二人齐齐惊呼了一声,灵卉举起自己柔若无骨的小手,心疼的看了看,抬眼再无限幽怨的瞥了眼师父。

怡阳真人唇角划过一丝笑意,嘴角的白胡须也配合的抖动了两下,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手累了?”

二人连连点头。

“师父,都快一个时辰了!”灵卉撇了撇嘴,嗔怪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坐直身子,幸灾乐祸的看着二人,毫不留情的挖苦,“瞧你们这点儿出息,九年过去了,每次和成小子比武,两个都胜不了他。说,你们不帮我按摩,难道要成小子帮我按?”

二人有些泄气,齐齐不满的瞪了眼不远处正用心练功的少年。少年身材修长挺拔,身体辗转腾挪,衣袂飘起,飒爽英姿,看起来赏心悦目。

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虽说师父经常让二人停下练功来服侍他老人家,但师兄经常去挑水打柴,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在琐碎的事情上。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明明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同一个起点练功,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老人看着二人无奈的模样,红润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快过去练吧,三天后继续比试!”

二人刚刚迈起的小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师父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好不好?带着一丝侥幸的心里,二人匆匆忙忙的走进练武场,发誓要与师兄一争高下。

九年前,灵卉和惜雪一起进入摩云山。按灵卉的意思,惜雪也拜了怡阳真人为师。

怡阳真人是世外高人,自然没有什么门第观念,山外捡来的婴孩儿可以做弟子,丫鬟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老人认准的是缘分,能进入摩云山,当然是有着错不开的缘分。

摩云派是有做苦工的小厮的,怡阳真人作为一派掌门,当然应该有着最好的待遇。可老人家一是不喜排场,二是有意锻炼几个弟子,所以就搬出了摩云派的主院,在摩云山的半山腰找了处清净之地建了几间小屋,师徒四人就住了下来。平时除非有特殊情况,怡阳真人一般不会前去摩云派,派里的大小事宜,早已交给师弟紫阳真人处理。

山上的生活虽然不算艰辛,但比起侯府的日子却是差了很远。

林灵卉本来也没有把来这里当成度假,早已做好了生活自理、服侍师父的准备。只是惜雪坚持负责师徒四人的生活起居,灵卉劝不动,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惜雪练功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很多,武功虽不错,比起灵卉还是差了一些。灵卉明白,惜雪是故意为之,对她的通透,灵卉心底多了一份感激。

在三人练功时,两个小厮向怡阳真人走了过去。

老人家瞥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不认识,愣了一下,意识到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瞟了眼不远处的林灵卉和惜雪,微微皱了皱眉!

一个小厮向老人家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的说道:“禀报掌门,西凉侯府来人求见。”

另一个小厮也向老人家行了大礼,“小人奉侯爷之命,给老人家送来了一封书信。”说着,将书信呈了上去。

怡阳真人接过书信,从信封中将信纸取了出来,看了片刻,对两个小厮挥了挥手,二人退了出去。

真人转头看向林灵卉和惜雪二人,心里不舍,不得不说,二人的到来给自己带来了很多欢乐,也给冷清的摩云派带来了很多生气。虽说自己已经将摩云派事务交给师弟紫阳真人,但师徒几人还是住在摩云山中,若两个丫头走了,想想三天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的爱徒安君成,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

吃过晚饭,师兄妹三人正打算继续练功,师父叫住了他们。

晚饭时,林灵卉就看出了师父隐隐有些落寞,只是师父的心事,做徒儿的自然也不好随意打听,这会儿把他们留下,应该是不准备瞒着大家了,也就不再故作深沉,将不解问了出来:“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怡阳真人默默无言,递给了林灵卉一封信。

林灵卉知道是父亲写的,九年来,灵卉没有下山过一次,父亲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自己带封信来。

看着师父郑重的态度,林灵卉就知道这封信不一般。

果然,父亲在信中说,林灵卉已经年满十三,离家九年,母亲和祖母对她思念至极,盼她尽快回家。

林灵卉知道,自己能够在山里待到十三,已是父亲格外开恩了。在这个世界,女人十三岁当母亲的都有了。这次回家,是准备将她嫁人了吧!至少,也是准备给她定了人家了吧!

无奈的叹了口气,林灵卉跪倒在地。

惜雪随灵卉跪了下来。

“灵卉感谢师父九年来对我们主仆二人的照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灵卉的恩德,灵卉没齿难忘。任何时候,只要师父有命,灵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怡阳真人点了点头,脸色有化不开的愁云笼罩,挥了挥手,“明天为师送你们回家,今晚就不练功了,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进了内室。

老人家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浑厚,似乎带着一丝不属于他的老态龙钟。

林灵卉心里一酸,九年的相处,老人家也舍不得她们两人吧!自己有何尝愿意离开?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林灵卉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师兄安君成,记得九年前进山时,安君成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转眼九年过去,昔日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而在这九年中,安君成虽然话不多,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林灵卉和惜雪。

林灵卉向安君成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师兄九年来对灵卉和惜雪的照顾,请师兄代我二人好好照顾师父,也望师兄保重!”

说完,林灵卉和惜雪出了厅堂,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安君成安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二人消失在转角。耳边仍想起刚刚的话语,却始终不愿相信,分别在即,她终究还是要走了。九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小的人儿时,便深深的吸引了自己的眼球,她一点点的长大,在他的心里的位置一点点的扩展,现在,他的心里全是她,可她却要走了,要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九年来,他每天都对自己说,她是高门贵女,而自己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会有未来的,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任感觉疯长,却无能为力。

两行清泪,缓缓在白净的面颊上淌过。安君成挥手拭去,转身,决定把这段美丽的感觉永远放在心底。

回到寝室,灵卉安静的坐在床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九年了,她几乎忘记了今生并非自由身,而是属于大宅院的女人。

九年间,她真诚的笑,自在的活。

师父如父亲,师兄如兄长,丫鬟如姐妹,对于他们,她无私的爱着,如亲人,如知己,如朋友。

她相信,今晚伤心的不止她一人,从师父的落寞的眼神中,她读出了他的舐犊情深;从师兄貌似无动于衷的神情中,她读到了不舍与悲痛,甚至,还有更深的东西,她不想懂,也不愿懂。

而惜雪,心思何尝与她不同,山中的九年,对她一样是一种解脱吧!

惜雪看着默默无声的小姐,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的她。似乎自从拜师之后,小姐就变得活泼开朗了,一封家书,让小姐变回了原来的默然沉寂。

在心底无言的叹了口气,自己何尝不是被打回了原形。原以为一生只能为奴,只能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这偷来的九年,和小姐相濡以沫、互相扶持,感受到了原不属于自己的被尊重被理解被重视,此生足矣!

心底一暖,唇角显现一丝微妙的笑意,小姐给了我九年的自由生活,我将还给小姐一世的忠心!

灵卉注意到惜雪的笑意,心思一顿,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一个丫鬟,都能乐观的看待未来,自己两世为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惜雪,到这个月二十,你就十六了吧?”已经想开了,灵卉就想换个轻松的话题。

“嗯,是啊,我比小姐年长了三岁呢。”

上了山之后,灵卉就逼着惜雪改了一切贱称,这些年,惜雪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这句话说完,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在小姐面前自称“我”了,面色露出了些许凝重。

灵卉看到了惜雪的不自然,气氛有一丝尴尬。

“确实是该回去了,再待两年,就把我们雪姑娘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灵卉故做轻松,调侃惜雪。

“小姐!”惜雪面色绯红,显然没想到灵卉突然提这事,“惜雪不嫁,终身服侍小姐!”

惜雪看着强做笑颜的灵卉,不忍打破勉强维持的轻松,“奴婢”二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换了个比较折衷的称呼。

“这怎么行?女人终归是要家人的,我可不能耽误了你。回去你好好物色物色,看到合适的一定要告诉我!”

多年过去了,灵卉仍是忘不掉自由恋爱,说完才觉出好像这很难实现,嗯,以后还是自己把她物色吧!

灵卉蓦然想起成亲不久的哥哥,不知道当初那个样样拔尖的少年,如今变什么什么模样?

对于回家,灵卉终于生出了一丝期待。

“小姐!惜雪收拾行李了!”

虽说总是受灵卉的调侃,可这么露骨的话语,惜雪可是头一次听到,红霞顿时铺满了脸颊,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身子一拧,开始忙了起来,边收拾还不住的摇头,这么样的小姐,不知道未来的姑爷会不会被吓到。

第二天,灵卉和惜雪一大早就去了厅堂,一进门,都愣了一下,师父和师兄都在,这可是很少见的。

怡阳真人虽说是前辈高人,却又一个特殊的习惯,睡懒觉!刚来的时候,灵卉非常的好奇,上一世就听说过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怡阳真人这样名满天下、技压群雄的武林高手,在灵卉的印象里,至少应该是天不亮就练功的。却不想第一天学艺,竟然等到日上三竿才盼到师父和师兄姗姗而来,而惜雪辛苦做出的饭菜,足足热了五遍。

师父美其名曰,休息好才能武功高,不在乎练习的次数,而在乎练习的效率。灵卉很震惊,很好奇师父是不是穿越者,怎么这么具有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太符合自己的口味了,不管是前世今生,灵卉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从睡梦中被叫醒。很想问一下老师是不是老乡,憋了半天,终是没有问出来。本想以后好好观察观察,后来才想起来,人家都七八十岁了,原来的什么习惯早就被磨光了吧!

不管前事如何,灵卉确实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这也是几乎忘掉还有一个做侯爷的爹的重要原因,也是不愿下山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今天见师父早起,灵卉才猛然想起旧事,这才发现了自己也早起了。看来离伤的情绪,影响真不是一般的大。

更让灵卉震惊的是,怡阳真人一改往日的慵懒随意,腰板挺拔笔直,犹如万年不老松,面色也是灵卉从未见过的严肃凝重。

沉默寡言的安君成,正虔诚的跪在师父面前。

师父的声音,不大不小,在门口正好听的清清楚楚。

“成小子,师父十余年来很少下山,专注于培养你们师兄妹三人。现在,你的武艺已经小成,接下来要靠你自己的勤奋练习和悟性,为师能教你的已经不多。这次送你师妹二人回西凉后,为师就不回摩云山了。”

安君成一惊,低垂的头蓦然抬起,目露困惑的看着师父。

怡阳真人似乎早已料到徒儿的反应,却视若罔闻,继续波澜不惊的交代,“为了你们几人,为师久不参与人事。如今为师年龄大了,颇为思念故友,要趁此机会云游四方,访友问道!成小子,你要留在这摩云山,帮助你师叔照顾摩云派。如果你师妹或者西凉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你一定不可推卸!”

“是!”安君成眉角带着一丝不舍,却仍是恭恭敬敬的答应,连向师傅磕了三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安君成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多年相依为命的四人,一朝走掉三人,只剩下孤苦伶仃的自己。虽然四人一直住在摩云山,,但和摩云派的众弟子及师叔并没有多少来往,也不怎么熟悉,师父一走,就剩下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好在安君成并没有过多的奢求,既然师父让留下,那就听从师父的安排,保护摩云山的安全即可。师父将自己留下,定有他的深意。

一行三人,终于消失在通往山下的小道上,偏僻的小院,徒留一个少年孤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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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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