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月华之夜

一场酒宴，还未动筷，众人便不欢而散。

而他们更是破坏了城主的雅兴，倒了城主的胃口，也因此而导致以后的饮食问题都得自己解决。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而王家四人的宿舍便在叶风四人宿舍的隔壁。不过宿舍三十间有余，他们中间还是隔出了数间空房子。

也许叶风是真的累了，或则他是真的醉了，总之他一躺上床便睡着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美梦，漫天的山珍海味，漫天的美味佳肴，还有漫天的玉露琼浆。他漫天飞翔，随意择食。

酒肉穿肠过，屎尿自然多。

然后，尿意来了……

然后，他醒了……

“哎，好梦总被尿憋醒！”叶风轻叹一声，便起床小便，再睡。

可是这一醒，任他再如何碾转反侧，再如何“数羊”千百只，确是始终无法安然入眠，时间久矣，便难免心生烦躁。

银白色的月光穿透纱窗，落在地上，皎然如水，却又朦朦胧胧，看着看着，叶风心中竟然平静了许多。

他穿衣而起，推开房门，一路走到荷塘边，脚步声惊醒塘边鱼儿，顿时响起一阵“噗噗通通”的鱼尾弄水声。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月朗风清，更显清逸娴静。三千月华倾泻而下，如缎如纱，柔和而又晶莹，轻盈而又飘逸，宛如睡美人的裸背，勾起人们宁静的**，如水，轻轻流淌……

此时荷叶正茁壮成长，片片相连，浑圆的荷叶载着流泻的清光，意蕴宁融。

荷塘边有一个凸出去的石台，这是专为近距离喂食鱼儿而设。石台边种着一棵垂柳，细长的柳丝在夜色中和着清风摇摆，时明时暗，时虚时实，灵动浮若。

他缓步走上台前，然后坐在了台上。

许多晶莹闪烁的细小亮点在他眼前的月色银空中飘浮，宛如一场琉璃点缀的梦境。

他缓缓伸出手，亮点便飘浮在他的掌心。

“这究竟是什么？”他疑惑的说道。

这时，他的对面，荷塘的南侧，一户门窗缓缓打开。美丽的少女两手相交叉，轻伏窗底，仰望着夜空，神色冷漠，眉头轻皱。

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蛋，便仿佛融入了进去，化成了轻柔的细水，在她的肌肤上缓缓地流淌。

她的美丽足以让星辰暗淡，月光失色。顷刻间，三千月华便仿若变成了她的粉黛，为她精致的轮廓装饰上一条闪闪的银光，更显神圣而不可侵犯。

除了安以晴，没有人能美得如此神圣，美得如此高高在上。

叶风相信，以前没有，以后也一定没有。

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夜空。

月光失色，他只好看她。好在她没有看他，不然他一定很害怕。

她的美，美得让人害怕，美得让人心惊。

突然，她低头，看向了他。

两人眼光轻触，叶风惊恐的躲开她的目光。她的表情依旧冷漠，但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然后她继续看着她的夜空。

叶风依然心有余悸，心跳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大。这种心跳，不是**者会有的心跳，而是发自本能的害怕。

就像孩子惧怕黑夜，就像老鼠害怕猫咪，就像羚羊害怕猎豹。

她那一眼，便仿佛让他感觉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然后情不自禁地裹紧了衣服。

一人突然从叶风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叶风老弟，你也睡不着啊？”

叶风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为何，有些失眠！”

叶关笑道：“怕是饿的吧？今天的晚宴都没动筷子。”

叶风本想说不饿，可是他的肚子这时候却不争气的叫唤了一下。于是他捂着肚子，说道：“有点呢！”

“嘿嘿，我带你出个好地方！保证你今晚吃好，喝好，还一定会睡得很好。”叶关弄眉挤眼，咧嘴笑道。

夜色朦胧，叶风全然没有注意他的小表情，只是问道：“什么地方?”

叶关说道：“跟我去，就知道了！”说罢，便拉着叶风出了拱形圆门。

安以晴突然低下头来，看着他们渐渐融入远方夜色的背影轮廓，颦眉不语。

……

深夜，酒楼一般都已经打烊。能开这么晚的生意，只有赌庄和**。

如此深夜，若要寻些吃喝，还要睡个好觉，便只能去那**。

风月楼便是英城最好的**，里面有英城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好喝的酒。

叶风起初很是羞涩，站在门口，小声的对叶关一翻细声责怪。也许是为了面子，也许是因为男人的尊严，也许只是因为心中的好奇，最后他还是在一群姑娘的簇拥之下，上了楼阁。

他的双颊有些微烫，脸色有些泛红，心儿还跳得很快。但他却还是摆出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倚红偎翠，举杯纵醉，使得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常客。

但倚在他怀里的姑娘却是知道，他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因为他反应得太过敏感了。

酒，是十六年的竹叶青，色泽金黄而略带青碧，散发着醇厚的药香味，入口更是甜绵微苦，温和柔润，其味无穷，毫不辣口。叶风并不爱酒，但此时心中紧张，加之此酒并不刺激，酒劲略低，便接连喝下去许多。

酒兴，越喝越大，他与叶关开始互相敬酒，话语颇多。

这时，“砰”的一声，雅室的门突然被踢开。

安以晴站在门口，冰冷地注视着叶风。

雅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众人都不禁屏息静气，沉默不语。

她穿着天蓝色的百褶长裙，以白色织锦腰带拦腰轻束，三千青丝并未盘起，只是随意而泻，直落腰肌，和风徐徐，轻轻飞扬。

然而，她那么随意的站着，却显得异常神圣冰冷，在这风月楼养情纵欲的周遭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很是耀眼，仿若光芒四射。

这样的美丽怎是人间可以拥有？

“离开这里！”她看着叶风，轻轻地说着。

叶风有些醉了，是真的醉了。竹叶青酒劲不大，但后劲却很足。他摇晃着身子，酒胆横生，很恼怒于安以晴打扰了他的酒兴。

“你凭什么管我？”叶风伸出手，一手揽住她的柳腰，一手揉着她身前的一缕青丝，轻佻地问道：“你凭什么管我？”

安以晴没有回答，直接揪住他的衣领，纵身一跃，竟是拖着他跳下了阁楼。然后她手臂一挥，叶风便被她扔在了花街柳巷，顿时吸引了正在拉客的姑娘和许多出进的客人们那好奇的目光。

叶风愤怒地说道：“你究竟想怎样？”

安以晴淡淡地说道：“虽然我不一定会嫁你，但你毕竟还是我安家的女婿，我的未婚夫，自然是不能来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和娼妓搂搂抱抱。”

叶风说道：“不说我还没娶你，就算娶了你，我要吃喝嫖赌，也不是你一个娘们能管的！”

安以晴说道：“不是管你，这是规矩！”

叶风问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规矩？”

安以晴说道：“刚刚不是听说了么？”

叶风又问道：“哪来的这种规矩？”

安以晴说道：“我的规矩！”

叶风大笑，说道：“那你今晚就陪我睡觉，这是我的规矩！”

安以晴说道：“只要你敢！”

叶风说道：“怎么不敢？”

安以晴上前，抱住了叶风，螓首轻轻的倚在他的怀里。

冷，很冷。叶风只感觉一阵冰冷。

他冻得打了一个冷颤，短短时间脸上便凝结出了一层冰霜，那是冷汗所凝。

她的身体竟然如此的冰冷，不是冰质的先天元气所制造的冰冷，而是她的体温便是这么冰冷。

她已经松开了叶风，叶风却依然心有余悸。

原来，她有病，怪病。

叶风的酒意早已被冰冷的刺激击溃，想到她冰凉的身子，突然有些同情她。

然后想到以后可能要娶她，突然又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人。

叶关已经下楼，就站在不远处。叶风清醒之后，也懒得和安以晴计较，便叫上叶关，准备回去。

“这是谁的头发？既然你还是安家的女婿，那我代你毁了它！”安以晴握着一缕发丝，冷冷地说道。

叶风听了，连忙伸手入怀，然后惊慌地跑向安以晴，嘴中吼道：“不要！”

安以晴手中漫出的先天元气瞬间便将那缕发丝化成灰飞。

叶风的眼睛赤红，一团怒火正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无尽的火焰中，走出一个人来，他竟然和叶风长得一模一样。

“杀了她，杀了她！”他面目狰狞，不停地吼叫着。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带着无上的威严。

他的声音又仿佛来自耳边，带着无尽的魔力。

这种声音，仿佛是一种命令，又仿佛是一种**。

“杀了你！”叶风赤红的双眼戾气四射，一声长吼，便握着冰心剑劈向安以晴。

安以晴看着他，微微皱眉，轻声说道：“果然，这一缕发丝里藏着他的心魔。”

巨大的剑刃在她如星辰般幽暗而又闪耀的明眸中逐渐扩大。

安以晴缓缓地轻扬皓腕，一股冰晶之力片便喷涌而出，如狂风骤雨，顷刻间全部袭向叶风。

冰晶为牢，瞬间便将叶风困住。

“你好好静一静吧！”安以晴对他说道，说完，便转身就走。

叶风疯狂地捶打着冰晶牢笼，嘴巴大张大合，似乎在大声地谩骂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并没有穿透冰晶牢笼，大家围观着，看着他的无声表演。

安以晴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微微抿嘴，说道：“哦，你不用谢我！”

她抿嘴间嘴角轻扬，似笑未笑，但仅是如此，却胜过了万千美女的嫣然一笑。

不过依旧是那种神圣冰冷的气息，让众人黯然低头，顿觉卑微。

直到她已消失不见，众人才回过神来，在叶关的求助下，一起帮叶风砸着冰晶牢笼。

可是牢笼坚不可摧，任凭他们如何努力，却都是功亏一篑，最后他们只好疲倦地一哄而散。

叶风处在冰晶牢笼之中，却变得异常的安静。他盘腿平息，竟然开始打坐。

庞大的心海与脑海相连，形成一片庞大的内心世界。

这是灵魂的居所，这是自身的精神世界。

但如今这个精神世界，却漫起滔天大火，熊熊火焰燃烧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空间都开始随着火焰波动，变得有些扭曲。

火焰中，一个和叶枫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狰狞着面孔，如野兽一般吼叫。

“杀！杀！杀了她！杀了他们！”他仰天长啸，在烈火中六孔流血，看上去甚是恐怖。

叶风只觉内心无比的烦躁，浑身又痛又热。

“啊！”他终于忍受不住火焰的炙烤，倒在火海中，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突然，下雨了，满天的冰雨淅淅沥沥的吓着，火焰变得越来越小。

冰雨落地，化成了一把冰晶长剑。

叶风站起身来，握住了这把冰晶长剑，只觉心静如水。

他走到那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身前，说道：“没想到你还没死！”

那少年惊恐地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为何却要我死？”

叶风笑道：“好你一个心魔，没想到上次一场大雨，却并没有淋死你。看我这次不把你连根斩掉！”

说罢，他长剑轻挥，一剑便刺穿了那少年的心脏。

画面一阵扭曲，然后恢复了正常。

火焰骤然消失，那少年也已消散，磅礴的精神世界，浩瀚如海，正中央出有一个小小的冰晶灵台。

叶风缓缓地坐在灵台上，平息静气，归于这方精神世界的掌控者。

而人们喜欢把他叫做灵魂。

……

叶风缓缓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周身的冰晶牢笼也瞬间化为了碎片。

“啊，冰晶牢笼终于化了！”叶关高兴地手舞足蹈。

“心魔生于我心，却借之以发，青丝不毁，它便潜伏于内，日益壮大，后患无穷啊！只是，我未曾想到之事，她却如何知晓？”叶风若有所思。

“虽然没经过我同意毁了那缕叶子媚的头发，但不管如何，这次却还是要谢谢她。”叶风喃喃说道。

“哎，叶风老弟，我们还是回宿舍吧！被那安以晴一闹，我也完全没了寻花问柳的雅兴。”叶关叹道。

“恩！”叶风点了点头。

皓月当空，月华倾斜。

叶风看向夜空，只见繁星点点。

夜空，星光闪耀，仿若绘出一抹幻影，正是叶子媚含羞而笑的模样。

“过去的，本就该让它过去，从今晚开始，一切过去便至此结束！再见了，子媚堂妹！”

叶风凝视着夜空，轻轻地呼吸着，宁静如婴。

气海中的那座冰山悄然之间，又高过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