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杨明

二十四 杨明

李璐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我以为她是来跟我开玩笑的。不过她打电话来我倒很意外,这段时间我都没跟她联系过,特别是杨明说她喜欢我以后,我更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如果是别的女人,我一定欣然挑逗,但她是我兄弟的对象,搞对象还得先看一下对象是谁。说到杨明,我就有些心伤,那一千块不用多想,我也知道是杨明拿走了,我不说偷是因为我还把他当兄弟,我不怪他,我的箱子的密码和那里的钱都只有他知道,我再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拿走那里面的钱。虽然我不愿意怀疑,但有时候现象太过明显也是我们不能不去怀疑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事实。

想了很久以后我还是打电话给杨明,但是拨完号码以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电话嘟了很久,也许他也在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把电话接通了。他问我有什么事。我不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沉默还可以诠释我现在的心情。他见我不说话,就说要挂了。我知道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便质问他:“你这样做对得起兄弟吗?”他好像猜出了是什么事,也不跟我装白痴,就说:“你还当我是兄弟,别开玩笑了,你要是还当我是兄弟,就知道不应该打电话给我!”我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让人心里生闷。我说:“如果你说那一千块是你借我的,我就不再说什么,我们还是兄弟,那一千块我也不用你还!”他没有说话,始终没有说话,默无声息的挂了电话,只留下一长串的嘟嘟声。

我知道,杨明是不好意思再面对我,有太多的因素在中间拉扯着,让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支离瓦解。全部都结束了,从那一刻起杨明不再与我有任何情义,如果他说那钱是借的,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并且忘记它,但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我会记着,我会永远记着。你所谓的兄弟,不知会在哪一刻捅你一刀,然后弃你而去,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语,都在青春的角落里悄悄被掩埋。

我问李璐找我有什么事?她好像有点紧张,说起话来语速有点乱,窸窸窣窣的,像一只被惊到的小仓鼠。“你知道前几天我有打电话给杨明吗?”她说,我很奇怪,她打电话给杨明又怎样,所以就问她那又怎样?她说:“我妈病了,我爸又在外地打工,我前两天非常需要一笔钱给我妈看病,那些亲戚都看不起我妈,所以我妈不让我去跟他们借,说她自己再忍两天,等我爸打钱来,可是看到她很痛苦,我就很伤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杨明,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他,但我还是打了他的电话,没想到他说没问题,他会想办法!”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停了一下,我想大概是在抹泪吧。原来那天杨明异常愤怒是因为钱的问题!我问她然后呢?她接着说:“杨明昨天骑着不知道谁的摩托就过来了,给了我一千块,我很惊讶,就问他哪来的钱,他说是你借的,说是你不急着花钱,你放心,那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杨明拿走我钱时,我以为他是拿去买粉,想毒品这东西真是可怕,竟然能让一个人堕落成这样。现在才知道,他一直放不下的,仍然是他那愚不可及的幻想。不过那钱我早就全当没有了,现在既然为了救人,于杨明,于李璐我都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了,所以就说不用还了。她很欣喜的和我说谢谢,也许是心疼那一千块钱,也许是不想和她再谈下去,我想匆匆挂了电话,便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她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意味复杂,“杨明送钱来我真的很感谢他,我也知道他是真心爱我,只是我辜负了他,所以我不知怎么就,就···”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不好意思,“就想把我给他,作为报答他对我的感情,于是我便留他吃饭,我妈早就昏睡了,我把房间门锁上,对他说我给你吧,他愣了一下,看都没看我一眼,说了一句话然后掉头就走,那句话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他说,我帮你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你,而是告诉你我曾经爱过你,你别作贱我,也别作贱你自己!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跨上摩托车渐渐远去,但是,但是···”我觉得这像一个笑话,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剧情居然会发生,但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李璐她哭了,她说杨明死了。她说夜那么黑,杨明的摩托却像流星一样飞快,在路上咆哮,与迎面而来的甘蔗车英勇的结合在了一起。

我莞尔一笑,说今天是愚人节,你不会和我开玩笑吧?她却哭得更大声了,说:“你觉得我会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吗,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看报纸!”其实我也知道李璐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我就是不肯去相信这个事实,我宁愿相信这只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而杨明只是拿我的钱去买粉了。杨明死了,当这四个字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的心顿时就空荡了,然后又剧烈的收缩了起来,我永远都无法想象我曾经最好的兄弟离开我的画面。

那是一个午后,上课铃声远远地敲响,悠扬而又充满回忆。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射在我惨白的脸上,分不出冷暖,却格外的耀眼,让我分不清天空的颜色。睡过头的学生飞快的向教室跑去,我眼里只留下他们匆忙地背影。想他们为何这样着急的去奔跑呢,人生本就仓促,再这样步伐飞快,那错过的不就更多吗?死亡时我们连曾经都没有,那我们为什么活着呢?我一个人呆呆的傻站着,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春天来了,春的气息,像莫倩在对我轻声的呼喊,她的味道总让我忍不住鼻子发酸。那几棵杏树新长的叶子,像一个个嫩绿纯洁的希望,让我不忍去回看,回想。杨明在初中的时候写过一首关于人生的诗句。

那是怎样迷人的芳香在诱惑着我,那陌生人的脚步却使我熟悉;

那幽深黑暗的地方为何,

有舒适的凉风;

有撩人的歌声;有蜜甜的甘泉;

那是怎样的天堂·人间·地狱,

你听,

它在呼唤我···————杨明《死亡》

也许人真的是在追求死亡。大虫死了以后,我才第024章,我总把第024章气纷纷涨价。我六七点的时候就被从床上挖了出来,睡眼朦胧的就上了车,车子颠簸了好久才到。因为前几天下过雨,路是非常泥泞的,我在鞋子上套了个塑料袋,但没有什么用处,没几下就被树枝划破了,很快我的鞋子就这样阵亡了。祖坟上有很多人,都是我们这一个族群的,每个人都对着祖坟顶礼膜拜,半山腰上,一片烟雾缭绕。然后开始点炮,巨大的炮声经过几层山,消散在空气中,不知是否会惊醒这山中睡梦的神灵。

拜完祖坟后我觉得很累,那枯燥无聊的干等让我心里荒凉。回来后我们还要去拜祭奶奶。我本想休息一下,但时间不允许,太阳已经向西偏了许多了,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管怎样都得去,只能拖着疲惫的步子再次出发。因为奶奶的坟刚立不久,所以没有太多工作。致词的工作当然是我来做,致完词以偶就是等。等到香烧完后就开始点炮,炮声震耳欲聋,青烟斜飘,漫天黄纸纷飞,青草随风而摆,错乱无序,一幕幕使人心伤。祭拜完后就可以享用祭品了,小时候我会迫不及待的把鸡翅膀给撕下来,鸡皮滑肥,只是中间肉总是有点淡,所以我就总蘸着鸡背上的盐来吃。不过渐渐地,我已不再对那只鸡翅膀感兴趣,曾几何时,我是如此热切于那简单的快乐,现在我却对曾经热切盼望的东西失去了兴趣,难道人越长越大,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快乐变得越来越单一?

我把一杯酒倒满,然后撒向空中,把它敬给我青春里失去的人,我会一生铭记的人,我的奶奶,三哥,赵馨月,还有杨明。他们陪我度过了一段不可缺少的人生,或短暂或漫长,或精彩或悲伤,都会让我刻骨铭记。最疼爱我的亲人,最讲义气的兄弟,最爱我的女孩,最让我珍惜的兄弟,你们将会去往何方,我这一刻是多么希望你们能再次冲我微笑,我离不开的,同时也是我回不去的,就是有你们在的那些日子。

回到家里,本来应该出奇的累,但我却一丝也感觉不到。我把音乐开到最大,摇滚的金属不断敲击着。学着林志颖在《祖孙情》里一样,疯狂摇摆着,嘴里还不停的唱着“我是神经病啊神经病,我是神经病啊神经病···”

我是一个习惯了压抑的人,虽然我总是表现的很平静,但又有多少人了解习惯于压抑是多么的痛苦。这段时间我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杨明的死我很烦恼也很痛苦,但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懦弱,用一根又一根的烟麻醉自己的内心,只有肺泡不断地膨胀收缩才能压制住我不断颤动的心。莫倩总是担心我,因为她总是看到我在吸烟。莫倩对我吸烟的习惯就阻止过一次,就是她第一次看到我吸烟的时候,立即黑了脸,皱着眉不让我吸。但她第二次看到我躲着她吸的时候,却并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我说:“我知道阻止不了你,那你就安心抽吧,只是别背着我抽因为我喜欢看你抽烟的样子!”

莫倩轻轻撇过我的刘海,然后把头靠在我身上,轻轻对我说:“别压着好吗,在我面前为什么还压着呢,如果能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的,因为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坚强的!”我把那根烟猛吸了口,巨大的烟气把我呛住了,我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我紧紧抱住她,像是找到一个避风港,眼眶像个缺了口的堤坝,巨大的水压把眼泪压得汹涌喷出,不管什么样的防洪补堤措施,在这个时候都无济于事,眼泪就这样汹涌的一直流。面对所有离开我的一切,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弱小,多么的希望就这样拥抱着这个避风港,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让这个怀抱填满自己心中那因为空虚带来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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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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