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神

某一位侍女在星无夜耳边轻喃什么之后，花澈宫的门陡然关上。

光线顷刻暗了下来，满殿烛火摇曳，鬼影绰绰，各式赴约的江湖人都绷紧了心弦，注视着主座上的年轻楼主。

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注视着渐渐舒开的茶叶，仿似在说一个故事，“十七年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剑圣苏大人，可惜今日，却是摘星楼。”

各门各派分别传来高低不一的吵杂声，时过境迁，只有曾参上一次五门六派会议的人才清晰记得，在那一场突如其来妖族叛乱到来时，是狂妄霸道的青衣剑圣号令群雄，平息劫乱。

昔日的万人敬仰的风云人物，如今截然成了天下共诛么。

星无夜目光平静地掠过众门主，自嘲道，“摘星楼并非正道之士，月某也不说些虚伪话，本门是个彻彻底底的杀人组织，收钱、下单、索命，就是如此简单，在座任何一人，想必多多少少都有血命牵涉到摘星楼上。”

话落至此，座下已有人伸手按紧了兵器，蓄势待发，对于极多人来说，星无夜所言非虚，只要开得出足够的价钱，摘星楼可以为雇主杀任何人，毒杀、暗杀、借刀……费尽一切手段，因而摘星楼仇家遍布天下。

今日应邀前来的，极多人背负了与摘星楼有关的血仇。

摘星楼这一次虽然是开启会议的主家，却只带了三十来人，而赴约的各门派人数几近上千。

然而，星无夜依旧全然不惧地端坐在上，他在端起茶碗前微微笑了笑，“不要紧张，反正，你们也不敢动手。”

殿内东南方，一群身穿粗衣简布、身段彪悍的大汉乍亮刀光，为首者沉声道，“抛开苏语之事不谈，星楼主今日邀来天下群雄，真不怕我们突起发难？冯某胞弟之命，可是死在了贵派护法银翼手里。”

他所指的银翼，是侍立在红鸢正对面，抱剑闭目的男子，垂下的银发将他半侧脸遮掩，男子仿似在沉睡着，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星无夜将身子轻舒，挑起剑眉，饶有兴致地看这位东鲸帮的首领，“哈，怎会不怕，天下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不过，我怕你们，但是你们……更怕我。”

如果不希望任何人欺负我们，那么，就要让所有人都敬畏我们、害怕我们。

这是在二十年前的雷雨夜，一个孤苦无依的山野孩子，一个受尽嘲笑冷眼的瘸子，一个被视之为厄运不祥的南泽毒女，三双手在滂沱大雨中紧握在一起时，他暗自许下的话。

角落的刀光踌躇片刻后黯淡下来，星无夜收回目光，正式开始这一场盟议的主题，“月城一役，苏语带走了墨樱私养多年的魔胎，之后在神弦大陆销声匿迹十年，这一件事，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尤其是萧国，对如今追捕苏语的赏金，已提升到了一百万两……黄金。”

听到这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夹杂着贪婪与惊羡的目光，只有几位门主与顾悠然平静如昔，对于各类生意已遍布四城、富可敌国的顾家，一百万两黄金充其量只是两年入账。

“妖族衰弱多年，早就不成气候，但魔胎出世、天坠魔星当空，人族的命途轨迹将会发生改变……也许诸位并不相信魔胎的存在，毕竟亲眼目睹的只有梵天教圣女叶青瑶一人。”

星无夜说着，所有人一切猜疑、惊诧的目光投在东北方的梵天教圣女身上，女子面纱后的眼眸不起波澜，只冷冷地笑了一声，“这种事，你们信与不信，梵天教并不在乎，我只在乎苏语的下落。”

“他们终究得信的。”星无夜说道，他将一个金漆小盒移到桌前，转动着繁杂的锁环，在金锁弹出的一瞬间，大殿内忽掀起了无形的风浪。

所有人下意识地亮出了兵器，然而，从盒子逸散出的雾气升腾到了宫顶琉璃灯，氤氲四散，恍惚传来女子的吟咒声，诡异静谧。

金盒的锁随即融化了，一朵黑色的火焰漂浮在盒中的金水上，吞噬了四周的光，将星无夜的脸扭曲得模糊不清。

迅速蔓延的诡异气氛下，摘星楼主的声音依然冷定，“诸位掌教如有印象，应该记得七国祭司风夕寒的手札中描述过它———九天月神用以焚净三界，永不熄灭的天罚之火。”

在瞬间的惊呼声中，隐匿在阴影中的鬼瞳宗主揭开了眼罩，他的眼白爬满蛆虫，疯狂地涌动，全紧咬着正中的眼珠。

深褐色的眼珠缓缓转动，游动着狂热的光，端详着主座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