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同桃李混芳尘（第3节）

清晨起来，临窗一看，哇！好大的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直到现在，雪花还在意犹未尽地飘洒着，一阵风卷过，翩然起舞，似花非花、似梦非梦，极目远眺，天地苍茫。我倚在八爷手臂上，深深地呼吸，略带着甘甜的清新滋味。八爷牵住我的手，一步一步，靴子踏入雪中，发出极轻细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与我脚下的一深一浅，交相呼应。

“若曦……”他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身看我，眼中漾起温和的笑意：“若曦，那时，你是怎么想的？”听他这么一问，记忆的潮水再一次涌到眼前：“我那时，心里，也很欢喜。”八爷听了，唇角悄悄朝上弯起，握着我的手也越握越紧：“若曦，那时，我的心里，已经装满了你。”。

眼前几株红梅傲然挺立，朵朵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无比。它们独立于这冰天雪地之中，独自经受着风雪，把一树的辉煌和灿烂，呈献在人们面前，让缕缕梅香，弥漫在寒风中……没有温暖的阳光，没有和煦的春风，只有孤独作伴，只有寒冷相陪着。这一份严寒谁愿经受？这一份寂寞谁甘领略？这一份坚贞谁愿持久？尤其是，还要在孤独中绽放出迎春的花来，这份责任，谁更愿承担呢？

八爷轻轻摘下一朵，别在我的发际：“‘昨夜东风转斗杓，陌头杨柳雪才消。晓来一树如繁杏，开向孤村隔小桥。应是化工嫌粉瘦，故将颜色助花娇。青枝绿叶何须辨，万卉丛中夺锦标。’……若曦，你可知，你就是，这朵娇艳的红梅。”

我嫣然一笑：“‘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胤禩，这不屈不挠的寒梅，是你。”……我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胤禩，风雪中，有我，与你同行。”

……“胤禩，我为你唱首歌。”我突然想起八爷多年前的要求，八爷微微颔首。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遍，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八爷的笑意已漫出眼梢，缓缓转身，走到我身前，低下头，捧住我的脸：“我胤禩，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眼里波光流转，柔情四溢，迎着漫天风雪，一点一点，吻住了我。

……

屋内燃着火炉，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益发衬托出室内静谧的气氛。

我们谈古论今，既谈帝王，也谈文人将士。

八爷说，曹操“破黄巾，灭袁绍，平袁术，诛吕布，败张鲁，收刘表，挟天子以令诸侯。”虽手段狠辣，但生逢乱世，是不得已之手段，当时汉朝气数已尽，朋党、外戚、宦官争权夺利，这时必然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出来撑住局面，否则群雄争斗，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但如今的大清，早已不是汉末的局面，皇上却为了铲除异己、打击朋党，采取密折制度，实际上就是要将整个大清，置于他一个人之下，如此做法是亡我大清。

八爷还说，文人中他最喜欢的是苏轼，“一生曲折，旷达传千里；亘古耀辉，文章成四家。”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他却能驾一叶扁舟，出没于惊涛骇浪，从容应对，内心一片澄明，以自己俯仰万世的思考，写出不朽的诗篇，所有的不幸与困苦，对他来说，已经渺小得如同一缕游丝，一抹轻尘。

摊开宣纸，准备画画，我替他磨墨，只见他沉吟思索片刻，大笔一挥，纵横驰骋，不多时，一副墨荷就出现了，纵恣中见沉雄，苍郁中见娇媚。荷之娇艳，荷之精美，荷之雄浑，荷之磅礴，全部形之于笔。我问：“为何要画成墨荷？而不加其他颜料？”

八爷微笑着回答：“荷花的花、叶、茎、色、香、型、神，都美到极致。可太过完美，反而生憾，因此人们反而舍去完美，求淡，求简，求残，这样更冷峻，更洗练，更劲健，这才是荷魂。荷在佛前叫莲，莲生于淤泥开于盛夏，淤泥与炎热，就像世间的污浊与烦恼，而水的清凉与莲的高洁，则是佛界净土的象征。”我问：“你喜欢莲花？”八爷微微一笑：“莲花，梅花都喜欢，还有桂花，茉莉也喜欢，因为你喜欢。”

……

我和八爷相偎在一起，或他听我读书，或我看他写字画画。他时不时刮刮我的鼻子，喃喃低语，“若曦，你的声音真好听”，笑容温暖而柔和，眼中的喜悦，满满地像是要溢了出来。

每每夜深人静，我亲自沏上一壶日铸雪芽，袅袅升起的水雾中，我们端出棋盘，闲敲棋子，对我的每一个昏招，他都报以温柔的一笑。空气里只听见棋子落下的清脆，一切是那样安宁祥和，仿佛人间仙境。

但愿时间就此停止，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