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赤谷惊变(十)
都赖水畔，新建的匈奴单于城，结合东西方建筑特点的城市占地并不大，但土石夯筑的城墙颇为高大，约莫二丈半许，垛口布置了许多粗大的木刺，齐齐朝外伸出，远远望去，犹如个个巨刺。
城楼有一竖巨大旗杆，匈奴王旗烈烈招展，王旗下，郅支单于呼屠吾斯正在数十将兵簇拥下巡视，单于城还在修建，征召的康居百姓近千人正挑石担土，竖木抹泥，整个工地在匈奴监工的皮鞭下热火朝天施工，不时有人动作稍慢了遭到无情鞭打。
郅支微微皱了皱眉头，遥望冰封的都赖水，不快的说道:“我的左骨都侯，建城事由你负责，怎么进程如此缓慢，我大匈奴重振威势，将以此为新单于王庭，现我族丁口凋零，勇士若出征，须仰仗城池自保，现乌孙有变，正是出征良机，可这城池未成，将士们如何放心，嗯。“
左骨都侯俟沙吓得脸色发白，郅支素来喜怒无常，动輒杀人泄愤，部下皆畏其如虎，一听郅支语气不悦，俟沙怎能感到脖颈发凉，他忙战战兢兢答道:“伟大的单于陛下，冬季取土用材不易，康居人对我族要求又常借故推辞，所以施工耽误了些，我一定加紧监督施工，不负单于之命。“
说完神色紧张的看了郅支一眼，又求助的望向左贤王乌厨力斯，希望一向交好的他给自己说上句好话。
眼见俟沙受惊，乌厨力斯在郅支欲发怒之时施礼开口道:“伟大的单于陛下。这事也怪不得左骨都候，我族本不擅建城，康居王又对我有所顾忌，人手。建材供应故意推脱，依为臣看，康居王不是传讯让我族协同进兵乌孙吗，就向他要，他不予，我自取便了，让左骨都侯带上几百儿郎去康居境内掳些丁口，财物，我大匈奴做事，何必看人眼色行事。“
郅支听乌厨力斯一番言论。脸色稍霁。哼了一声。说道:“你说得对，马上命人告诉康居王，奉上丁口二千。驮马五百，军粮三千斛，他若不许，俟沙，你带兵自取之。“
众人低身听令，郅支又道:“乌厨力斯，我儿朐于利受现在有什么消息传来，他离开我身边已有年余，该回来了。“
年近五十，精瘦白须的乌厨力斯忙答道:“回大单于。王子殿下现正在从大宛回来途中，带来数不清的粮草，兵甲，还有近万奴隶和数千战兵，约莫月余到此，哦，另外“毒刺“有消息来，他已成功潜伏乌就屠身边，现在颇得信任，正按计划行动。“
郅支听了脸露喜色，老怀大畅，自言自语道:“我儿果然不负我望，有了这些丁口，战兵，我大匈奴实力大涨，纵横西域，降伏诸国有期，哈哈，噢，传讯“毒刺“，让他说动乌就屠尽快动兵，呵呵，把康居人的消息也发出去，让水更浑些，嗯，那汉朝有何异动?“
乌厨力斯忙又答道:“谨遵单于命，为臣马上传命“毒刺“行事，至于汉朝只得毒刺传讯，有一支小规模军队往乌孙而行，带军将领是新近声名鹊起的疏勒司马刘昶。“
郅支抚须微笑道:“就是那人称“修罗将军“的刘昶小儿吗?我儿书信中也提及过此人，以区区二十骑出征，独力平定南疆教乱，算是个英雄，让“毒刺“密切观察，随时回报，切匆轻敌。“
乌厨力斯又是连连称是，郅支又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乌孙赤谷城局势怎么样了?“
乌厨力斯又是回答道:“那伊墨受鼓动起兵，但一通攻打却无法拨城，现与冯燎等相峙不下，已逾数日，依为臣之见，冯燎这女人不简单，又获汉朝支持，加上星靡在她之手，待忠于星靡大军一到，伊墨辈败亡可期。“
“呵呵，就先让他们狗咬狗吧，待康居军资粮草一到，我军再动，让康居和乌就屠这两头野狗先去抢食，我军待机而动，好，就这样吧。“
就在郅支单于吩咐布置时，赤谷城中，伊墨正失神的望着王城方向，连日猛攻，折损了三千多人，可这王城就是拿不下，而屠苦迟迟没有消息，可斥候却不断发现有军马部队往赤谷城而来，虽然人数都不多，行动也迟缓，明显持观望态度，以待局势明朗，但久攻不下后，难保没人趁机表忠下手，造成伊墨只得分兵防范，呼图真自告奋勇领本部三千精骑去震慑来军。
接连受挫之下，部众折损惨重，士气大为低落，明显已有怠战厌战情绪，拖时若久，伊墨都不敢想象结局。
整个城下都是惨烈战斗后留下的痕迹，黑色的血亦混杂在城墙，地面，极力刺目，燃烧未熄的火堆还在风中烈烈迸发，到处是伤员传来的哀嚎，两队几十名缠白布的收尸队正无声的在收殓战死者尸身，两方相遇，俱都默而不语。
城头上，到处是与城下一般的痕迹，兵卒护卫下，冯燎拖着老迈身躯，柱着拐杖和禁军统领贵由聊着军情，她咳了一声，吃力的说道:“将军，现在我军尚余多少战力，彼此相峙数日，老身观伊墨军已现疲态，彼军心不稳，厌战之心已显，如今谁能坚持就居于不败，只是若伊墨狗急跳墙，屠戮城中百姓，则我等就算得胜，于国也大为不利，故我意今夜集兵突袭伊墨军，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贵由无奈的解释道:“连日激战，我军伤亡千数，夫人家将也折损三百，现可战之兵不足千二之数，而敌军应有五千之众，彼众我寡，冒然出击胜算实不大，依吾陋见，挟持百姓伊墨或敢为。这屠戮百姓，火焚赤谷之事应该决不会为之吧，必竟大家都是乌孙同族啊!“
冯夫人听贵由如此一说，叹了口气道:“但愿只是老身危言耸听。既然将军如此，那就全力守城，以待援军吧。“
说罢颤巍巍的柱杖城而去，一路咳嗽不止，贵由看在眼中，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层层苍桑感，这名老态龙钟的妇人，少小远赴异国万里，历经逾五十余年，将生命和汗水都洒在于这荒寒僻野。为了汉国沤心沥血。屡立奇功。虽然贵由并不怎么赞同她的主张，只忠于乌孙王室，但对她的品德和能力那是万分尊敬的。
二度失败。仓惶而逃的尹密一路纵马飞奔，他已经不敢回赤谷城了，因为两度兵败会让伊墨活剥了他的，伊墨将手中三千本部加二千多附庸奴军交给他，这可是伊墨将近一半的本钱，现在全没了，尹密己想得到自己的下场，为了活命，他连妻儿家小都不顾了，思虑再三。决定去投奔小昆莫乌就屠，到山北大营小昆莫部去，将这里的事告诉他，让他来结束这一切。
赤谷城的攻防战已经数日了，在王城守军的拼命下，除了损兵折将，一无所获，军中士气己坠。
伊墨已经感到有些不妙了，呼图真借口震慑城外来军，出城后却一直不与城内的自己联络，直觉告诉伊墨，呼图真有异心了，恐怕要溜了，但伊墨也实在抽不出来防范，只能寄希望长生苍天了。
而屠苦按理也该有消息了，派去联系的信使也有三批了，但一直没有回音，心中总有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的在脑中出现。
正胡思乱想中，一名亲卫惊慌失措的跑到他面前，结结巴巴的报道:“翕侯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伊墨猛的从马扎上跳了起来，大吼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亲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屠苦都尉进攻山南部遭遇汉军突袭，当场战死，尹密大人收拢残兵度进击全军覆灭，不知所踪，败兵都逃回来了，大人，怎么办啊?“
亲卫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伊墨心头，他呆呆地傻了半天，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大吼大叫道:“屠苦这个废物，老子当初听你的话，现在你到死的干净，叫老子怎么收局。“
突然拔出腰间佩刀就将报信亲卫一刀砍死，亲卫捂着脖颈难以置信的倒下，瞬间鲜血将身下染红一片。
伊墨脸露狰狞，嘴里嚷着道:“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好过，来人哪。“
边上被发狂的伊墨吓得躲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护士亲兵你看我，我看你，瞧着手握滴血弯刀的伊墨，谁也不敢上前。
愣了会儿时间，亲兵队长鲁瓦斯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前听候吩咐，他胆战心惊的偷瞅了一眼伊墨，只见伊墨双眼通红，脸色铁青，握刀的右手筋骨暴突，鼻口大喘粗气，原本颇为儒雅俊秀的，继承其外祖母解忧公主的容貌，如今却似魔鬼般可怖。
他粗着喉咙，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你，你去传令，就说本候下令，纵兵大掠三日，犒赏三军，快去传令，快。“一边说，一边提刀指着鲁瓦斯队长。
吓得鲁瓦斯转身就跑，却又被伊墨叫住，鲁瓦斯被吓得面如土色，还好伊墨只是让他去把几员将领叫来议事。
忐忑不安的听完吩咐，他跌跌撞撞的去传伊墨命令了。
当听到命令的伊墨部众发出兴奋的欢呼声，王城的禁军战士还以为叛军又要发动进攻，着实紧张了—会儿，却长久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
直到城内到处燃起大火，哭喊声遍地传来，值守禁军战士见状急忙报告冯燎，贵由等时，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
急急赶上城头观望的冯嫽，谷弟及贵由等人望着火光四起，黑烟熊熊的赤谷城皆大惊失色，隐约传来的百姓哭喊声明白的告诉他们，伊墨竟不顾同族血脉，悍然纵兵抢掠都城了。
此时的贵由始知自己大错了，他怒火万丈，遥指城中惨状大呼道:“伊墨狗贼，你不得好死。“
冯燎反而较为镇静，她沉声道:“贵由将军，现在必须马上去制止这一切，召集将士，开门杀敌，救出受难的百姓吧。“
谷弟也说道:伊墨此举，已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其败亡必现，出击吧，贵由。“
贵由点头称是，传令开门出击，怒火中烧，无比愤慨的守城将士如下山猛虎般策马直冲城下伊墨军大营。
开城出击的王城守军在贵由统率下，呐喊着杀入伊墨大营，担负警戒的伊墨军士卒似乎根本不敢抵抗，一哄而散，任由禁军冲入营中。
近千骑轰轰踏蹄而入，等待眼前的却是空无大的营地，没有任何士卒，贵由猛然一惊，暗道不好，可没等他下令撤退，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周围响起震天喊杀声，马蹄震地，无数伊墨军已冲杀而来，这是个陷井。敌军高呼呐喊的杀过来，很快两军就陷入了混战，刀来剑往，弓矢横飞，数千乌孙同族在自己的土地上为了某些人的**而殊死拼杀，很快双方就死伤累累。就在城中剧变时，李悦，王正的八百骑己到赤谷城外二十里，远远望去烟尘大起的赤谷城，李悦顿知城中局势不妙，忙下令加快行军…
城外赶来的所谓勤王兵马也望见了城中火光，这些小部落一时也吃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依旧打定主意观望，不过斥候都是派了不少的，战局动向可是关系到站队问题的。
结果，战况没打探到，李悦，王正的军队倒让斥候发现了，绛红战旗太显眼易认了。
呼图真也早发现汉军，他立知伊墨赢不了了，这小子完了，就算他现在攻下王城止无意义了，站在汉朝对立面，现在的形势就是找死。
很干脆的，一声令下，带着三千精兵转眼就往北去投乌就屠去了，他可不想陪着伊墨去死，何况伊墨的一系列所为，让呼图真对他失望。
那些“援军“这时还会不清楚该怎么办，十几部的贵人纷纷表明立场，亲自迎接汉军，准备跟着表忠心，打落水狗去了，这些少者二三百部众，多点的不过六七百人的小部落，对杀进赤谷城可是憧憬的很，城里都是有钱人，到时抢一把，可就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