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红之梦（一）
冬季的夜，干燥、寒冷而且无味。
风用那干枯的嗓音嘶叫，身边掠过神色匆匆的行人，掠过颓败干枯的树叶。树木嶙峋的枝丫徒劳地挽留曾经青春的印证，树木也不明白为什么自然在它沉睡的时候把它雕刻成了这副模样，也许是为了同样给落魄的人一个他们自己的世界，在那里，可以慢慢舔舐哭不出的伤痛，不用在人前的强装欢颜。
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冬季的落魄，就像一年中我们总会属于冬季一般自然。
她习惯性紧了紧衣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嘶~嘶~”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忽近忽远。
“什么……声音……”小黎心里嘀咕着，越走越快，那声音也步步紧逼，一点远离她的意思都没有。声音如阴风般沿着她的脊柱直直窜上来，远近不定的感觉让她心里直发毛。
终于她抱着包跑了起来，声音也紧随，而且更加清晰，逼着她承认那声音的主人是蛇。
小黎对蛇有一种天生的恐惧，特别是青色的蛇，不论大小。那种黏腻的危机感，对她来说比什么都来的可怖。
现在的她正置身于自己为自己搭建的恐惧中，着魔似地狂奔回家，没有思维，没有呼吸，只剩心跳。
虚脱似地靠在紧闭的门上，试图从空旷的安静中寻找一丝可以安心的气息，但即使是自己的家，也寂寥得冰冷。
声音消失了。
却没有真正安心。
“叮铃铃……”
小黎猛地坐起来，一边揉着疼痛的头，一边念叨：“什么嘛，原来是做梦啊，吓死我了……”
七点了，按惯例检查邮箱。她还对以前投的简历还抱有一丝希望，她称之为落魄人的执着，明知不可能，还是要试一试，凭借的是落魄的人独有的承受能力。
收件箱内“Re：陆晴黎的简历——Z医院人事部”的字样让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赶紧查看内容，竟然是面试通知。
Z医院是本市不论技术、服务还是价格都是一等一的大医院，虽然是私人医院，但不论哪方面都能把公立医院远远甩在后面。这家医院的用人标准高得变态，不仅要学历、要经验，还要长相。应聘医生的话，本科毕业生基本没什么希望。小黎向Z医院投简历，其实连试一试的心都没有，就是想简单投一下，凑个数而已。
陆黎的简历投递史可谓丰富多彩，但简历回复史实在是令人汗颜。这次收到Z医院面试通知，对她来说比天降大钱包更难以置信。
“面试时间是……16号早八点啊……今天好像就是……16号！”小黎大呼一声就匆忙准备去了。这是太难得的机会，她不愿验证，即使是假的，也想试一试。再说地点就在医院内，怎么会有假？
整装完毕，小黎站在家里正对门的大落地镜前端详自己，努力寻找自信的感觉。破劫后第一天就交到这样的好运，让她不自觉欣喜起来，对自己笑了笑，便出门打车到了Z医院。
刚进门就有种进到五星级大酒店的感觉，只是比起酒店来，这里更多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洁净。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天，连导诊护士都有170的个子，生的也标致大气，服务态度又好，而且至少是个本科生，还真是强悍的医院啊……”小黎暗自感叹。
“我要参加今天的面试。”
“人事部在三楼301，楼梯请直走，电梯在右手边。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了，谢谢。”
在这强大的医院面前，陆黎无限缩小。忐忑不安又光明正大的回来了，面试官的刁钻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刚出电梯门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301办公室，只是没想到“301”下面是“人事部部长办公室”。小黎调整了下呼吸，敲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很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
她推门进去，办公室很宽敞，桌椅用了原木色，北欧风的设计给人很强的亲切感，和医院其他地方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将小黎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
办公桌前只坐着一个人，正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像样一点的公司面试一般有两名面试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直到把面试者整的晕头转向才肯罢休。
那男人留着黑色碎发，黑框眼镜将他眼神的冷漠挡住了不少，低眉整理的样子为他平添一丝斯文。他的面部线条很清晰，下巴尖尖的，下颌的弧线也弯曲的恰到好处。想必这就是部长了，小黎很惊讶竟然是“部长”这个级别的给自己面试。
“陆晴黎小姐？请坐。”小黎在他的语气中竟找不到一丝情感的味道。
“是的，谢谢。”办公桌上并没有表明那人名姓的牌子，“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欧，名甄。是这里的医生，你可以叫我欧医生。”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完全例行公事的弧度。“陆小姐的简历我看了，你的学历我很满意，”他顿了顿，“而且陆小姐的工作经验也很丰富，体检数据也符合标准，总之是很难得的人才。”
学历方面她确实比一般人强了一些，但也不到让这么一个挑剔医院的人事部长说“满意“的程度，她因为被辞退而换了无数工作的经历也成了“工作经验丰富”。小黎的眼睛睁大了，仿佛听天书般。
“所以，你被聘用了。从明天起就来上班吧，作为我的助理。”
“什么……你说我被聘用了……？”小黎还没回过神来。
“是的，陆小姐。明早八点，直接到我那里，不能迟到。顺便说一句，这里不是我的办公室，明天你到导诊那里问欧先生的办公室，她会告诉你。”又是例行公事的语气。
“啊，好，好的。”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忙。”说着欧医生便抽出文件，抬头等着小黎的反应。
“那打扰了，明天见，欧……医生。”小黎在逐客令下逃离了Z医院。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她，就这么得到了一份工作。一切来得简简单单，不可思议，但对她来说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劫破了，这是本属于她的好运。好心情让她忘了前一晚的噩梦，也来不及想医生为什么坐在人事部长办公室看文件，她决定要好好请叶大师吃一顿饭。
包里一阵震动，小黎拿出手机看了看，是叶岚的短信。
“小黎，熙枫餐厅，叶某恭候大驾。”
“我请他吃饭，他倒先去，真是奇怪的人。”小黎笑笑，便打车到了熙枫。
“请问小姐有预约吗？”
“有的，我姓陆。”
“嗯，已经有位先生在等您了。请跟我来。”
其实没有服务员领着，叶岚的亚麻色头发和比常人白很多的肤色到哪都显眼，很容易找到。叶岚正和一个黑发男子谈笑着，男子背对着小黎。她正想那黑发男子怎么那么眼熟，叶大师也看到了她，马上给她一个大大的招牌笑容。
“叶先生，有客人吗？”小黎走近了小心地问，她虽然不生气，但对这种没有提前通知的变化还是比较反感的。
“啊，小黎，快坐吧。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是一个人来的，可这家伙半路出现，还赖在这儿不走。我也没办法啊，我保证发短信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叶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小黎坐下来，“这位是……”
“他呀……”
叶大师说到一半就被黑发男子打断了，“陆小姐，我们见过的。”
黑发男子抬起头时正好和小黎目光相对，那冷冷的眼神、嘴角例行公事般的弧度，小黎自然不会忘记。
她反射般的僵直了脖颈，舌头像绊住了一般，“欧，欧医生。”没带眼镜的欧医生，脸上冰冷冰冷的，而且还穿了休闲装，和在人事部时给人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不用紧张，从明天开始你才是我的助理，”他转向叶岚，一种胜利般的弧度挂在他脸上，“我们刚刚才见过，以后她就是我的助理了。”
“你在他的医院工作啊，我都不知道。”叶大师贴近小黎，神秘兮兮地说：“不过哦，悄悄告诉你，他的医院……”
“我们Z医院是本市医护界的标杆，各个方面都是一流的，不劳叶先生担心。”欧甄微微一笑，抿了口茶。
被打断两次的叶岚竟然没有一点愠气，还笑嘻嘻的说：“小黎，快点菜吧，我都快饿死了。”
“对了小黎，你家有什么亲戚懂得五行之法吗？我觉得你照的很像家父的一位朋友。”叶岚看了看小黎的头顶，微笑着问。
“没有啊，家里好像没一个人懂。”小黎被问得莫名其妙。
欧甄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黎的头顶，微微皱了下眉，“陆小姐，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病了吗？”
“没有，只是昨晚休息的不是很好，多谢欧医生关心。”小黎从他的话中没有感觉出一点点关切，小心翼翼地回答。
“怎么了？”欧甄轻咳一声，“不用担心，我要了解助理的身体状况。”
“只是做了噩梦，梦到了……蛇，虽然只是声音，还是很可怕。”小黎想起前一晚的梦，浑身一阵不舒服。
欧甄盯着小黎，淡淡地说：“陆小姐，以后工作时，我不希望看到你的状态因为这样的小事受影响。”
小黎马上点头，不敢再做声。
一整顿饭下来，只有叶岚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缓和欧甄制造的超低温，也缓和着小黎在欧上司面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