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心跳声

Part1: 心跳声

空白的那一年

“馨怡,爸爸从美国回来看你了。”妈妈看着正在发呆的我很是担心。

“我不想见他。”我继续我的发呆,谁都别来打扰我。

“他已经在门外了。”

“让他走吧。”

“你这孩子……”妈妈明知拗不过我却还要说,看我没什么反映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干脆推开门示意爸爸进来。直接这样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的问我的意见呢。

“馨怡,爸爸来了。”

“……”我甚至懒得动动眼皮看他一眼。

“一定会有办法的。”

“医生怎么说?”我突然很好奇,想听听看爸爸又会有什么新的说词。

“只要你坚持治疗……”

“呵,”我觉得很好笑,因为他竟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真是诚实得不得了。

“一定会等到一颗健康的心脏的。”

“如果等不到呢?”

“不会的,你只要乖乖的坚持治疗,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坚持治疗,我身体里的这颗心脏就能好起来吗?”我质问爸爸。

他没在做声,妈妈拿了一把新鲜的太阳花放在我床边的花瓶里,很好看,有清淡的草的味道。

“是儿子还是女儿?”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爸爸,我总是尽可能的找机会讽刺他,看到他内疚的不支声时我就有种强烈的胜负**让我很满足。

“儿子!”

“终于如愿以偿了吧。”

“馨怡,别这么说你爸了……”妈妈打断了我的话,她了解我,也知道我是能说出更难听的话的。

“我累了,你们出去吧。”其实有时我更讨厌这样的妈妈,为什么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明明很生气,又何必要时刻的善解人意时刻的贤惠呢?

我轻轻的把手放在左边胸口处,感受着我那不争气的心脏,微弱的跳动,让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为什么就不能坚强健康的跳动给他们看呢?为什么要让他看到我这幅病怏怏的悲惨样,让他觉得丢弃我是正确的选择。

这已经是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第五个月了,我让妈妈带了话给植海,警告他不许来看我,否则永远都别想再看到我了。于是他只好乖乖的和我暂时断绝了来往。

我有多讨厌现在的自己,我甚至不愿去照镜子,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保护好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爱美,有什么资格去笑,有什么资格去做别人做的事,又有什么资格面对妈妈?毕竟身体是她赋予我的,现在搞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馨怡,睡了吗?”

张开眼睛看见张医生站在床边。

“有事吗?”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如果有一天他放弃了我,那我想我就真的没救了吧。

“来看看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我没看他,始终在看床边的太阳花。

“那就好,心情愉悦你才能好起来。”

“又是这句话。”我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些客套的官方答案,又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示意自己要睡觉,那他自然会识趣的离开了。

最近我常常失眠,明明感到浑身都无力了,明明觉得已经很累了,很想要浑身放松好像沾了水的海绵一样,沉沉的,深深的和枕头亲密接触,睡一个长长的觉,反正对于现在毫无价值的我来说,仅有的也就是最后的这点时间而已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不能去室外运动,不能和朋友见面,什么都不能,连挥洒汗水这种事情都不能由自己说了算,呵,这就是我的身体,这就是我那该死的身体。看来我爸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啊,抛弃我和妈妈也是有原因的,谁会愿意带着这样一个身体都不能控制的孩子在身边,本来就不喜欢女儿……

这就是我每天在医院病床上思考的问题,而我也相当清楚,关于这种问题,无论如何思考,都不会得到更好的答案,只会让我越陷越深,情绪越来越消沉,脾气也变很坏。

“有意思吗?”许久未出病房的我今天竟格外想要出去走走。

“这个吗?”坐轮椅的女孩听到我的提问合上了手中的书。

“嗯,讲的是什么?”

“上帝跟人类说的话。”

“厚厚的一整本都是吗?”一向对圣经十分好奇。

“嗯。”女孩用双臂推动轮椅,向我这边走近了些。

“……”我只是点点头。

“借给你看?”

“不用了,你慢慢看吧。”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做,给你。”她自顾自的把手中的圣经递给了我。“怎么没看过你?”

“我很少出病房。”

“多出来走走对康复有好处。”

“呵,对我来说都没用。”

女孩显然是被我的消极态度吓到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更不好意思直接问我的状况。

“除非有健康的心脏。”我希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表情是轻松随意的。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那颗属于你的健康心脏,但我还是相信一定有一颗是属于你的,健康的。”女孩温柔的微笑,瞬间我觉得她身边充满了阳光,连花都开放了,也许有些夸张,但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

“希望如此吧。”我觉得自己可能太悲观了吧。

“我下星期就能出院了。”

“恭喜你啊。”我真的由衷的羡慕她。

“要看看我的康复状态吗?”女孩迫不及待的扶着轮椅小心的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动作十分缓慢,看得出相当的吃力,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多做做复建什么的应该能很快走路了。”

“嗯,现在还不太适应,”女孩继续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紧张的我赶紧上前想要扶住她。“是假肢,看不出来吧!”女孩略显得意的看我。

“……嗯,看不出来,一点也……看不出来。”我心里其实有说不出的感觉,她脸上的笑容真的是真心的吗?一定和我一样,不知在夜里偷哭过多少次吧。和我差不多年纪,未来的人生应该要很美好才是,怎么会是假肢呢。

“只是没法穿裙子了。”重新坐回轮椅的她有些小小抱怨。

“婚纱都是很长的。”虽然我面无表情,但这样的小小玩笑还是把她逗乐了。

“薇薇,该回病房了。”一个中年女人从远处走来,披了件毛衫在女孩身上。

“嗯。慢慢看吧……”

“嗯。”我重新低头看了看女孩塞在我手中的圣经。

“有人说单纯的人更容易找到心灵的寄托。”

“是吗?”

中年女人推着女孩的轮椅已经走远了。心灵的寄托……其实我不太能明白这样有点含义的句子。

重新回到病房的我如同重新从天堂掉落了只属于我自己的地狱。也许我这一辈都无法再走出去了吧,没有翅膀要我如何飞向天空呢,给了我生命,为什么不能让它健康的存在呢?我想不明白,只是觉得难过。如果我死了,妈妈怎么办,如果我死了,谁替我继续完成没做完的事呢?即便是有人愿意,他能做的很好吗?怎么能让我放心呢。如果我死了,谁再和植海继续做邻居呢,有谁会愿意听他唠叨呢,除了我。如果我死了,爸爸岂不是得逞了,那样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了,只会一遍一遍的庆幸,抛弃我真是明智之举。

那颗属于我的健康的心脏在哪儿呢?

夜晚,突然下起了暴风雨,从前我根本不怕听到打雷声,可有一天突然觉得也许这会是不好的预兆吧,身体里那颗脆弱的心脏会不会因此受到惊吓呢?于是我总要不时的把手轻轻的放在左胸口上,闭上眼睛努力的感受它的跳动,即便有时会很弱很弱。

“让我也听听吧。”张医生看过我的情况后示意母亲出去聊些什么。

“那就在这说吧。”

“是心理衰竭型冠心病,目前的状况还可以通过药物维持,但由于是缺血性心肌病的一种,充血性心力衰竭和心率失常是主要特征,更重要的是会时常出现心绞痛,而药物和手术只能得到缓解,虽然现在还看不到有心力衰竭的症状,但有发生猝死的高危性,所以必须要进行移植才行。”

“我会死吗?”妈妈听到我的话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我们已经在积极的寻找匹配的心脏了,别这么消极,馨怡,嗯?”

“会有这样的人吗?自己活够了吗?”

“我的建议是去美国吧,那边的技术毕竟能先进一些,当然如果我们在这边寻找到了匹配的心脏也会第一时间让馨怡接受移植的。”

“我不去。”美国,要我去求爸爸救我一命吗?

“馨怡爸爸来找过我,告诉了我他想把馨怡接去美国治疗,我觉得也许对馨怡来说会是次机会,你们再考虑一下吧。”张医生出去的时候我看得出他希望母亲能说服我。

“别说了,我累了。”抢先堵住了妈妈到嘴边的话。

猝死,看来我的下一秒会怎样谁都无法预料了,身着黑色西装的神秘人物会站在我身边计算着时间来接我离开吗?或者是戴面具骑高头大马身后佩剑的造型也说不定。如果让我看到了我一定要清楚的记下来,这样我就可以告诉植海死神是什么样的了,等等,到那时植海已经看不到我了吧,算了,记不记都没用了。

浑浑噩噩不知在病床上睡了多久,睡到浑身都酸痛酸痛的,连眼皮都是肿胀的。妈妈递给我两颗白色小药和一杯凉白开。

“去美国吧。”

我懒得理妈妈,不能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吗?让我来到这个世界难道谁和我商量了吗?被爸爸抛弃掉的我和妈妈,为什么生活的这么多不快乐呢?爸爸的出轨,随随便便就给我带来了新弟弟和新妈妈,这事情谁和我商量过吗?

“妈求你了,别赌气了。”

“我没赌气。”

“既然没赌气,就去美国接受治疗。”妈妈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我不去。”

“拿什么赌都求你别拿自己的身体赌,如果你死了,妈妈怎么办?”看着妈妈豆大版的泪珠一个接一个往下掉,我心里很难受。“既然要赌气,就好好活下来,好好让你爸以后后悔才对啊。”

“他会后悔吗?呵。”我苦笑。

“一定会,看到别人被自己漂亮的女儿挽着胳膊撒娇的时候,看到别人吃到自己女儿亲手准备的饭菜的时候,看到别人在教堂里亲手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中的时候,他一定会后悔。”

“妈,”其实我多想说我根本没资格跟任何人赌气,我只是讨厌自己罢了。“真的能找到健康的心脏给我吗?”突然失控了的我哭的有些泣不成声,这让妈妈十分紧张,担心我过激的情绪会影响到心脏的负荷。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活下来,我想去寻找那颗属于我的健康的心脏。我的人生才刚开始而已,好多事我还没去尝试过,还没去参加过植海的摄影展,还没在流星滑落的瞬间把手放进心爱的人的口袋中,还没去马尔代夫晒太阳,甚至还没完完整整的拼好一副拼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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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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