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犬牙

卫阳一句话，整个场地沸腾了起来，窃窃私语声四起，本来围在一旁的卫士也纷纷抽出刀剑朝卫阳几人聚拢了过来，只待明以淙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一行五人拿下。

卓知非与卫阳虽算不上好友，但也有过几面之缘，了解卫阳并不是功高盖主的人，也不会依仗万兽山庄的特殊地位要挟朝廷，甚至自从任兰去世后，他也变得消极厌世，若不是万兽山庄还没有人能接替他的位子，他早就一走了之。所以在皇帝实施这个巨大计划的时候，他特意提及卫阳的事，期待年轻、决绝的皇帝能看在万兽山庄百余年来的功德上给卫阳一个体面的结局。那日，明以淙看着明晃晃的太阳，面目萧杀，一字一句地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卓知非看了看明以淙阴沉沉的脸，明白事已至此，万兽山庄的命运和卫阳的命运都已经注定，皇帝忌讳的是边关有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武装力量，这股力量的控制者只要不是他信任的人，即便是卫阳这样无欲无求的人也难以让他安心。况且，皇帝的计划远不只此。计划顺利实施，才是对卫阳最大的帮助。卓知非沉声问道：“此物是万兽山庄特有之物，万兽山庄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太后，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卫阳从明以淙在山间小屋秘密见他那一刻开始，就在心中设想了数种可能，虽然皇帝的意思是需要他的帮助，但今日的情况，万兽山庄可不仅仅是一枚棋子，甚至是一柄杀人的利刃，乃至于或许最后会是一块被扔在砧板上的鱼肉。明以淙脸色讳莫如深，卫阳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他不是不知道，万兽山庄的特殊地位、特殊技能百余年来几朝皇帝或拉拢或打压，几次三番想将万兽山庄除之而后快，只是忌讳着万兽山庄在北方的作用才未出手罢了。难道当今皇帝是要在今日有所动作？事已至此，卫阳只有沉默，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当做把柄。

秋高气爽，失去云朵遮挡的阳光直接照在身上，许言被晒的有些眩晕。她虽然大略能猜得到这个案子不同寻常，但看明以淙色厉内荏的样子，和卫阳卑躬屈膝的态度，她明白，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或许很容易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但明以淙借刀杀人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目前，表面上被杀之人是万兽山庄，可事实上万兽山庄只是把明以淙杀人的利器，实际上被杀的会是谁？是表露在外的董会新和谢华？还是其他的人？许言不由得佩服纪嫣然的直觉，她归案，对万兽山庄何尝不是件好事。

明以淙抚摸着身上的一块佩玉，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久久才开口说：“此物，是内务府呈进宫中的玛瑙手串，朕见它颜色红润、质地温和便送于母后。”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不少官员开始大声的斥责卫阳，各种“忘恩负义”、“不知恩惠”、“不忠不孝”等等的词汇从四面八方砸向卫阳。

卫阳倒是镇定的多，他微微抬了抬眼皮，虽有几分惊讶，但这惊讶更多的是来自于这位壮年皇帝的决绝。万兽山庄失去了卫阳，就好像猛兽失去了利齿，虽然不会伤害到南国朝廷，但同样的，北方也失去了与北国对峙的一股力量。明以淙到底是打算如何？卫阳在心中揣测着，也在思量着如何用最少的牺牲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明以淙环视全场，嘴角扯起略带残酷的笑容，“知非，此事该交由谁查办？”

卓知非微微欠身行礼，“应由洛州府衙查办。”

黑脸判官毛泰璋脸色更黑了三分，但是卓知非点名，他也不得不表明态度，况且洛洲府衙确实管辖着京城事务，毛泰璋连忙站出队列，朝皇上行礼。

明以淙点头，“一人独断、难以服众，应有旁人协办……刘大将军推荐一人。”

刘宗连忙行礼，言道：“卑职推荐九门统领易慎行。”刘宗知道易慎行参与案件调查，了解前后经过，易慎行虽然性格冷清，但他武功高强、头脑灵活，武官中只有他能担任这一职务。

易慎行腰背挺直、单膝跪地，朗声答应。

明以淙看着跪在地上的一文一武，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朕也推荐一人。”

失去易慎行遮挡的许言直直的承受明以淙凌厉的眼神，她之前被噩梦惊吓，此刻被太阳晒的头晕眼花，如同弱柳扶风般依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即便如此，她仍能明显的感受到明以淙投射过来的目光。许言知道自己的角色在那天晚上就定了下来，是躲不过去的，便坦然抬头回视明以淙，虽然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她眼神淡定、坦然，明以淙心里也微微惊讶，“许言，你可愿帮朕这个忙？”

卓知非脸色微微一变，卫阳和易慎行齐齐脱口而出，“不可。”卫阳甚至弯下身，做了叩拜的姿势。

明以淙微笑，“有何不可？”

易慎行嘴唇抿的直直的，无法开口，卫阳却已经跪倒在地，“请皇上体谅。”卫阳早就在心中设想了最坏的结局，如何不明白明以淙的目的，他已经伤害了任兰，万万不能再将她的女儿拉进漩涡之中。

许言本来在人群的最后，一则易慎行只是四品官，肯定不能做到前排的位置，二则易慎行特意将她安置在自己座位的后方，兼之许言身量矮，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武官遮挡的严严实实。许言被卫阳那一拜震撼，心里的倔强涌了上来，暗暗想不就是一个案子吗，她什么样的案子没有处理过？许言拨开人群走到易慎行身侧，迎着明以淙的目光说：“您需要怎么样的帮助？”

明以淙眉头一挑，惊讶写在脸上，“你能提供怎么样的帮助？”

许言表情木讷，声音平静地说：“彻查案件和权力平衡，您需要哪一种？”

卓知非断喝一声，“大胆，谁准你信口胡说？”许言啊许言，哪怕你说的是实话也不能如此的口无遮拦。

明以淙倒是淡定的挥挥手，他的目的就是铲除异己，不怕旁人非议，“彻查案件！”

许言点头说道：“今日，有关人等都在现场，是查案的最好时机，不知皇上是否准许我在您的万寿节上查案？”

明以淙哈哈大笑，是放松和快乐的语调，“查，当着朕的面查！”转而又是冷冰冰的语调说：“不管他地位多高，权势多大，朕给你权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