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hapter1。

柳柳五岁的时候，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她叼着棒棒糖，被刘家爷爷牵到邻居门口。爷爷告诉她，这是戚家，是老朋友的家。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砸吧着嘴。乳白色的大门一开，柳柳就开始咧嘴笑。

妈妈告诉过她，如果想要讨人喜欢，就傻笑，可劲儿地笑。

所以她也不管自己前两天刚刚掉了大门牙。

戚家妈妈一看见柳柳就喜欢地不得了。当初她生下儿子的时候，气得咬床单，边哭边嚎，“我要女儿，要女儿，女儿…”

可见国家制定的政策是多么的明智。

那之后戚家妈妈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自己的儿子，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刘家女儿。柳柳自然是满心欢喜。

戚家爷爷却宝贝自己孙子宝贝地很。孙子刚出生带回家没多久，就整天乐呵呵地卷着孩子，遛狗一样炫耀，“看，我家孙子好看吧。”孩子小，被夹在胳肢窝里难受，就使劲儿扑腾。然后戚家爷爷更高兴了，“看，我家孙子活泼吧。”

柳柳跟戚家妈妈打得火热时，也是戚家爷爷牵着刚满了六岁的七爷来认人的。那是柳柳和七爷第一次见面，看到对方时，都忍不住流露出嫌弃的神色。柳柳想着这男孩儿怎么这么瘦这么矮啊，跟瘟鸡一样。七爷想着这女孩儿怎么没牙啊，嘴上也没忘记数落，“没牙还笑，真丑。”

于是七爷成功地引来了戚家妈妈的爆栗。

戚家妈妈琢磨着既然自己生了个不讨人喜欢的儿子，那就把别人家讨人喜欢的女儿给拐回来当媳妇儿吧。于是买了一屋子的零食糖果送给柳柳，临走前还塞了个小香囊到孩子手上，“柳柳乖，这是阿姨送你的大礼物，要好好留着哦。”然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柳柳啃着糖果，认为会给糖果的阿姨给的一定是好东西，于是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如果柳柳知道这香囊造就了一段孽缘，不知道还会不会欣然接受呢。

七爷准备上小学报道的时候，柳柳还睡在家里。一听说隔壁的小瘦子要上学去了，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扯着哥哥的袖子，“我也要去上学…”

刘家哥哥想着妹妹这么可爱，到学校里还可以找她玩儿，于是牵着妹妹的小手，奔到刘家妈妈跟前，一人一个袖子晃。

“妈妈妈妈，让妹妹去上学吧…”

“妈妈妈妈，让柳柳去上学吧…”

刘家妈妈疼孩子，也就随他们去。刘家奶奶舍不得，但是拗不过柳柳软磨硬泡，还是点了头。于是，全票通过，欢欣鼓舞。

七爷还纠结地站在学校门口时，柳柳已经大步昂扬地从他面前经过，小眼神里写满了不屑。

七爷只好握紧小拳头跟上。

两人先到老师办公室报到，老师看着俩小孩，“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柳柳。”

“叫、叫什么？”

“柳、柳。”

老师本来瞅着小姑娘长得活泼灵动，自然是有好感。结果一听她说话，脸都垮了下去，轻轻嘀咕着，“我看这名单上写了三个字啊，可怜的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

其实这也不能怪柳柳啊，从小就是被柳柳长柳柳短地念叨着长大的，刘妈妈也曾经兴致高昂地对刘爸爸说，要不咱们给女儿改名字吧，叫刘刘，或者刘刘刘。

俩孩子自然是听见了的，不同的是七爷抖着小肩膀憋笑，柳柳则是脸色不太好地瞅着七爷，好像在说，笑什么笑，你知道我名字是三个字？

老师尴尬地咳了两声，接着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戚邪（yé）。”

“七、七爷？！”

咱七爷也不解释，就点了点头，拽得二五八万。留老师一人风中癫狂。

于是，七爷和柳柳贱人自有贱人磨的日子开始啦（鼓掌）！！！

要说柳柳和七爷的成长，那还真是在有着天差地别但同样扭曲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柳柳小学的时候，依旧活泼开朗，整天东奔西跑。虽然和七爷不在一个班级，但是半点不耽误两人互相折磨。整天不是七爷揪住柳柳的小辫子，就是柳柳逮着蛇虫鼠蚁恐吓七爷。

别误会昂，咱七爷才不怕这些玩意儿呢。七爷就是嫌它们昂，七爷有洁癖昂，大大的洁癖昂。

某一天柳柳在过道里撞倒了隔壁班的小胖子，小胖子只看到一团白色出现在眼前，然后就屁股着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笑话自己摔了一跤，气得脸通红，一骨碌爬起来，揪住柳柳的小胳膊，“你怎么走路不长眼啊！”故意说得很响，好扳回几成。

柳柳拔自己胳膊，拔不出，“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大块头一撞就倒？你的肉是纸糊的啊？”哼！比嗓门大？！我可是从小吼着隔壁家的狗长大的！

小胖子见柳柳半点不被自己吓到，还敢嘲笑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娃抡起胳膊就想动粗。柳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甩出去。不同的是，柳柳不是被小胖子论出去的，而是被人丢出去的。

柳柳回头看的时候，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男生看上去老高大了，比小瘦子好上太多了。男生按住小胖子的手，威风凛凛地开口，“你一个男人还打女人？要不要脸？”

当柳柳冒着星星眼，奔去男生面前的时候，他却推开她，“你别挡着我路。”那背影，真真英姿飒爽。柳柳忍不住满脑袋粉红色泡泡，一眨眼，男生不见了。就听见旁边的小池塘里“噗通”一声。然后小瘦子手插口袋，悠哉悠哉地出现，特别欠地说了一句，“掉水里了？！”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小胖子，“你看上去浮力很大。”半点不犹豫，一脚蹬，又一声“噗通”！小胖子在池塘里挣扎，七爷故作惊慌，“天啊，你怎么不救人啊？看七爷干嘛？七爷可不会游泳。”

明眼人都看见是你踹他下水的了！七爷！

后来，学校里流传出“一遇柳爷误终身”的名言，其实这都是误传。柳爷，顾名思义，不是指柳柳很爷们儿，而是指柳柳和七爷。但那之后，柳柳的日子平和地不像样，柳柳见不得自己过得这么舒坦，硬是整出了麻烦。

某日，柳柳跟一男生起了争执，推搡之间，把人家小男孩给推到了墙上，磕破了脑袋。小男孩一开始只是委屈，挤出两滴眼泪，“你怎么打人呢？”语气无限哀怨。

一摸脑袋，血？！

当场就晕了过去。于是该学校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血案。学校对此十分重视，叫来了柳柳和男孩的家长。双方对峙。柳柳妈哭丧着脸，拍着柳柳的肩，“闺女，你半个月前打碎了办公室的窗户，上个礼拜拔了邻居家的狗毛，前天打烂你爸茶杯的帐我们还没算完呢…”

但这都是内部矛盾，暂且搁置。于是柳柳妈拿出当家主母的姿态，淡定开口，“我女儿一向是明事理的人，这点随我，我清楚，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的。就算要追究我女儿的责任我也得问问清楚你儿子都做了什么好事不可。”那叫个盛气凌人。于是对方家长琢磨着自己儿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免得翻出旧账，就说只要赔我儿子的医药费，然后化干戈为玉帛。

柳柳妈最喜欢得理不饶人，“哟？你们大老远把我叫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想了事？告诉你们，我的时间都是以美金计算的，想了事，可以啊。我来赔钱，叫你儿子给我女儿道歉！”

柳柳都看不下去了，默默地翻白眼，妈妈，你够了昂。

最后还是老师从中调解，才免去了柳柳妈掀起另外一场腥风血雨。结束之后，老师擦着满脑袋的汗，心中发誓，“再也不叫柳柳家长了！”

于是柳爷恶霸的名称总算是坐实了。

傍晚送别小瘦子后，柳柳蹑手蹑脚地钻进家门。脖子还没伸直，就被柳柳爸给喊住，“刘、柳、罂！”

柳柳爸每次喊她全名的时候，柳柳就知道事情大条了。赶紧赔笑，嘴角咧到耳根，“爸？还没吃饭呢？你们先吃哈，我去写个作业。”脚底抹油想跑，结果还没迈开半步，就被柳柳爸给揪住。求救地望向刘哥哥，刘哥哥指着自己背后，表示自己被妈妈给制服了，你好自为之吧。

柳柳哭。

门铃响起，柳柳笑，这按铃的人可真是救世主啊。门一开，发现是小瘦子。小瘦子恭恭敬敬地喊了“刘叔叔、刘阿姨”，然后看了柳柳一眼，“我爸妈喊你们过去一起吃饭呢。”

刘爷爷发话了，“那就赶紧去吧。”刘奶奶松了一口气，随声附和，“走吧走吧。”生怕把小孙女给打坏咯。

于是柳柳爸丢下一句“待会儿收拾你！”就大步离开了。柳柳摸着鼻子，撅着小嘴，不高兴。听见七爷在一旁笑，恶意丛生，“小瘦子，你笑什么笑？！”

七爷也不计较，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然后丢到柳柳脸上，“哭得跟猫似的，快擦擦吧。”柳柳囧，拳打脚踢，“你才哭了呢！闭嘴！”

柳柳着急忙慌地出门，生怕被小瘦子看了笑话。七爷默默地在后头跟着，笑而不语。这丫头以为自己不知道呢。那男孩不就喜欢说他的不是嘛，但七爷自认风硫倜傥英俊无敌，被世人羡慕是常有的事，每次听过笑过就算了，哪知这丫头这么当真。

眼里却是闪烁着不一样的流彩的。

柳柳每天放学总是揪着七爷一道走的，美其名曰，“小瘦子我可以保护你。”一边却是巴巴地笑着。七爷也就不屑地瞅她，虽然十分不满这个理由，但还是没有拒绝的。

乌云密布的午后，柳柳跑到七爷的班级，告诉他说，“今天你先回去，别管我了。”也不给个解释，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滂沱大雨，七爷路过刘家的时候刻意停了停，问了正在门口张望的刘嫂一句，“刘嫂这是在等柳柳？”

刘嫂点头，“今天柳柳没跟七爷一道回来吗？”

七爷点头，“是啊，她去帮老师的忙了。刘嫂你别在这儿站着了，正好我有作业落在学校，我顺便去催催。”刘嫂担心下雨天孩子在外头乱跑危险着呢，就想叫他回来。一愣神的功夫人早就不见了。

七爷也没顾上打伞，就跑回了学校。先是去了教室，然后操场，办公室，每个地方都找了个遍，却都没有。这才真急了。刚想再去重新找找，就发现篮球场边那棵树上，趴了个小小的孩子。

不是柳柳是谁。七爷笑了。

柳柳穿着白色校服，袖子挽起来，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专心致志地看着手边的猫。

“喂，刘霸王，你这是干吗呢？”嬉皮笑脸地问着，手心却攥出了汗，可别摔下来了。

“嘘，别出声。”柳柳伸手去够，刚刚好触到了猫毛。小猫蜷在树枝上，借着树叶躲掉雨滴，懒懒地舔着猫爪子。然后柳柳奋力一跳，完成了最后一击，成功地抱住了猫腿。人却也失去平衡向下栽。

柳柳只顾得上抱住小猫，皱紧眉头等着疼痛来袭。

到了这个时候霸气威武的男主就应该伸出自己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我们柳柳，但是七爷是谁呀。七爷可是小瘦子啊。于是，当柳柳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到丧失知觉，偷偷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的。奇怪的是，屁股除了有些咯得慌之外，没啥异样。

低头一看，嗳！原来有垫子啊！

十分体贴地问一句，“嗨，下面的朋友你还好吗。”

七爷忍住狂扁柳柳的冲动，挣扎着开口，“快点从我背上滚开。”

柳柳撇嘴，“我都没嫌你瘦得皮包骨，亏待了我的屁股！”

柳柳拉着七爷起来时，是没忍住笑的。看着洁癖严重无极限的七爷灰头土脸的模样，心情真是大好。七爷本来还扳了个黑脸，看到柳柳明媚的笑容后，就放弃了恶语相向，只是愤恨地说了句，“回去了。”

可是直到后来的许多日日夜夜，都是没能忘了那笑容的。即使是空白的那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三亿一千五百三十六万秒，也是时刻不敢忘的。

为什么呢。

就像是基督徒的虔诚信仰，从不知名的时刻，就深深地镌刻到了骨子里，从此以后，再不能失去。

柳柳家是不能养宠物的，因为刘妈妈和刘哥哥对毛过敏。所以柳柳把猫从树上带走之后，无处安置，只好塞给七爷。把猫给他之前，还特慈母地叮嘱他，“我看你跟这猫有缘，所以赐它小七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七爷要好好照顾小七，猫在你在，猫亡…你懂的…”

七爷狠狠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戚家和刘家的建筑风格相似，都是墨蓝色、如同江南亭台楼榭一般的古典建筑。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阁楼外的平台几乎是相通的。于是，当柳柳闲来无事在平台上发呆时，看到了七爷。七爷显然不是因为有闲情逸致才爬上阁楼的，柳柳大致能猜到原因，却佯装无知地问他，“哟，七爷这是来逃难呀？”

七爷“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我爸开口了，猫在我亡！所以只好逃上来了。”看到柳柳促狭的笑意，心下了然，心想这丫头真是调皮啊，“但那猫是你的啊，所以我现在这么凄惨都是你害的。你总归得补偿我吧。”

“你要什么补偿？”柳柳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样吧，你在阁楼上睡一晚，把你的房间让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

柳柳眨眼睛，怀疑自己幻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对七爷勾勾手指，“你是不是想回去睡觉？”

七爷知道柳柳鬼点子特多，以为她终于要发一发她百年不遇的善心，于是把身子凑过去，“你有办法？”

柳柳点头，“就是要你牺牲一小下…”

还没等七爷问牺牲些什么，柳柳一脚蹬。七爷光荣地从阁楼上滚了下去，掉进自家泳池里。

七爷这下算是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一边扑腾一边指着柳柳大骂，“牛…万…呼…呀…！！！”

柳柳凭着强大的精神力，将这破碎的谩骂声拼凑起来，明白了七爷在骂什么。你忘恩负义啊！！！

柳柳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孩子，我这是为你好…”反正你也会游泳…

然后，听见了张嫂的惊声尖叫，明白目的达到，赶紧闪人。

柳柳爸一听说隔壁戚家儿子掉泳池里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闺女。不得不说刘家爸爸是真敏锐啊！怒气冲冲地撞开了闺女的房门，发现闺女老老实实地在写作业，气顿时就消了。还懊恼着怎么老是不相信自己女儿呢？自己生出来的哪能跟那些熊孩子一样？

柳柳一脸茫然，“爸？怎么了？”

柳柳爸笑，“没事儿，问问你要不要吃水果…”

戚家则是一片慌乱…

七爷如愿以偿睡回了自己的房间，代价是喝了一池子消毒水…

刘、柳、罂，我跟你势不两立……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