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1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夜晚的海边凉意更甚。

城市里灯火通明，照的天空色彩斑斓。而不远处的海边被星星隐藏着光芒。

于晓踏进水里，一步步踩着沙子向海水里走去。海水渐渐漫过脚踝、膝盖、腰，冷水在周身环绕流连，彻骨的冷让于晓感受到活着的感觉，可是她还是往前走着，海水渐渐深了，终于漫过了胸。

“爸，妈……”轻声轻语，于晓喉头都在颤抖。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像个懦夫，只是从小到大她都顺利地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世界上自己会这么早单独一人，猝然间遭遇这么大的打击她真的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如果爸妈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痛的吧，爸爸肯定会皱起眉头大声呵斥自己，骂自己没有出息。如果真的能骂骂自己也好啊，总好过再也见不到。爸妈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在这期间，于晓一直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葬礼完了以后她回到学校，但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高三的紧张气氛也不能激起她一点反应。心理医生说她把自己隔绝了，把自己和这世界隔绝了。

海水真的是很冷，脚步愈加缓慢，于晓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最害怕的就是海了，这么浩大壮阔，隐藏了太多未知的可怕。

忽然觉得有什么阻止了自己的前进，于晓茫然回头。夜空的映衬下，月光正好打在少年的脸上，一眉一眼精致地无以复加，那一瞬间，仿佛万花盛放，烟火盛宴，于晓心里一动。

少年好看的眉紧紧皱起，拉着于晓的手就要往回走。于晓什么都没说，轻轻挣扎，忽然脚步虚软，仰头倒进水里。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凉意彻底灌满全身，在海水的浮力下，她微微蜷着身子，随着水流往海水更深处流去。此时于晓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怕。

呼吸愈加困难，胸口沉闷闷的，不自觉地想要呼吸，冰冷的海水却趁机从嘴巴鼻孔流入。窒息的感觉好难受，真得好难受，于晓心想。

时间似乎都放慢了，于晓微微睁开眼睛，感觉些微酸涩。月光如此皎洁以至于可以看到海水下的东西，以及那个从远处游来优美的仿佛天使的身影。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模糊中可以看到他有多么出色的五官。

闭着眼，于晓的耳边响起了声音：

“晓晓，爸妈总有一天要离开你，你一定要坚强。”

“你爸走了，妈觉得我的生命也随你爸去了，只是晓晓，妈放心不下你。”

“现在真的很后悔从小把你保护地太好，如果这次你走不出这个阴影，我和你爸九泉之下也不心安。”

“于晓，你爸是坚强的男人，你身体流着他的血，不能给他丢脸。”

“晓晓，我和你爸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求你……”

于晓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是的，母亲临走之前说的话自己怎么忘了呢，怎么可以忘记，他们这么爱自己，怎么舍得自己痛苦难过，他们的心愿不就是自己幸福快乐吗？于晓，你怎么可以这么愚蠢。于晓心里一痛，从今以后，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好好生活，幸福快乐。

并没有到很深的地方，所以很快他们就付出水面。忽然间空气入肺，于晓轻轻咳了两声，四肢还是瘫软，不过活着就好。

微侧着头，于晓看着紧拽着自己的人，清短的头发湿漉漉的，整个轮廓清晰地显现着，面部弧线很优美，略略紧绷。

离水之前，于晓推开了把自己救上来的人，踉跄着退后两步，喑哑着嗓子说谢谢。

少年只是站在一边，轻轻嗯了一声。

脚步还是虚软，于晓摇晃着走到沙滩上，然后就没有力气再动弹，跌坐在地。

少年缓步跟在她身后，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声音是冷冷淡淡的，却煞是好听。

于晓摇了摇头，“我不回去。”声音虚晃。

他倒没有再说什么，回身离开。就在于晓以为他再也不回来了的时候，他却提着塑料袋在自己身边坐下，扔给自己一条毛巾。

于晓愣了愣，转头看向他，侧影在月光里半明半暗，可见轮廓的完美。“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于晓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如果不是他，自己今晚就葬身大海了。

他什么也没说，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于晓，”要不要喝？“声音冷地不带情感。

于晓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突如其来的怪异的味道呛得她一阵阵咳嗽。她信任他，无条件的相信他，所以才会无防备地喝他的东西，尽管他们只是第一次见。

他却哑然失笑，“以前没喝过？”

于晓瑶瑶头，又觉得不妥，补充，“没有，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他却大口大口地喝着，看着海面，身影有些萧索，于晓觉得心头有异样的触动一点一点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四肢百骸。

“你叫什么名字？”

“钟朗。”钟氏男儿，朗朗而立，于晓想，这真是一个好名字。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两人很久无话，静静坐着。

冷风吹来，于晓接连大了好几个喷嚏，终于觉得冷了，就像在北方的冬天里只穿着夏天的连衣裙一样冷。紧了紧衣服，湿湿的更是寒冷。

忽然一件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伴着清冷的声调，“回家吧，会生病的。”

于晓看向钟朗，发现他并未看自己，从始至终看的都是海面。

“我现在不能回去。”家里没有人，她会难过会害怕。温拉临走时把她托付给了陈玉峰，只是于晓舍不得离开这个家。

钟朗点了点头，半晌，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最悲哀只有更悲哀。比你更不幸的人很多，他们都可以活下去，当你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去看看社会最底层的人群，那才是生命的力量。”呷了口酒，又到，“自杀是懦夫的行为，是最可笑最不要脸的躲避。”

于晓叹了口气，把头埋进膝盖里，瓮瓮地说：“两个月前，我生日，我爸妈在这一天……这个世界上，我形单影只了。”眼睛酸酸的，眼泪涌了出来。

钟朗闻言，默默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出言安慰：“寿命有限，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你要自己看开，看你这么受不了打击的样子，他们生前肯定很爱你很保护你，你这个样子，他们会心疼。”同样的话，朋友、老师、亲戚，无数的人对她说过，可只有钟朗说出来，才让她断了执迷不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