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世荣华海仙声南柯一梦

第100章 世荣华海仙声南柯一梦

林烨猝不及防,眼看那人又挥舞着拳头砸来,便迅速躲开。

“齐贤君,你这是做什么!”他用手背擦了下唇角,见有殷红的血迹流出,不由得吃痛。

齐若安只觉得身体似要爆裂开来,睁着血红的眼睛,无比愤恨的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招惹她!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落得大火焚身,死无全尸!”

床帐里的凤潇却在此时浑身上下剧烈的一颤,似发了噩梦般,口中胡言乱语,无意识的伸手乱抓,齐若安不再看一脸不明所以的林烨,奔至榻前,将她的双手紧紧攥住,以免她误伤了自己。

“你说……谁大火焚身,谁死无全尸?”林烨慢慢的恐慌起来,似乎联想起什么,一张俊美的面庞正一点一点苍白起来,似乎一个巨大的噩梦即将要席笼全身。

“你为什么要招惹她……”齐若安看了床上的渐渐停止动作,再度陷入昏迷的凤潇一眼,眸中难掩悲痛,却又夹杂了一股愤恨,最终化为一潭死水:

“为什么要招惹她们呢?”

“齐若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烨不顾什么地位称呼了,只大喝出声。

“陛下知道你喜欢她,所以就杀了她……西山的那场大火……是陛下为她选的归宿……”他脱力的说。

“……谁。”林烨只觉得呼吸就要停止。

“呵……你道是谁。”

齐若安扭头不再看他,没有听到林烨的回答,只耳闻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伴随着周围桌椅板凳倒地的剧烈声响,再回头,那人已不见了。

******

西山已化为一堆焦土,老远的就闻见烈火焚烧后的剧烈刺鼻的气味,林烨在刚到地方时,马车还没停稳,就挣扎着跳下车去,跌跌撞撞跑到山脚,举目但见哀鸿片野,百姓流离失所,或抱着死去的亲人,或搂着烧焦的房屋残柱,个个皆绝望的嚎哭。

他月白的袍子上已沾满了焦炭的灰烬,幽幽的白色身影在还未消散的烟雾里奔跑,好像孤魂野鬼,明知前方是绝望,却由于内心的绝望,永不停止毫无目的的游荡奔跑。

衣袍的下摆已被烧断的树木给划出一道道的裂痕,细腻的皮肤也破了多处的伤口,鲜血淋漓,可他就是不停步,仍旧在寻找,好像那人就在前方,只要他再走一些路程,就能看到她,仍旧好以无暇的冲他微笑。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在这焦黑的世界里,看到了一袭湖绿色的身影,一个同他一样,也是一身狼藉的人。

“你也在这里,你也是来寻她的么?”林烨再走近些,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心头猛然间升腾起一股绝望的期盼:

“你找到她了么?”

皇甫谚慢慢的扭过头,惨白的面上血痕炭灰交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林烨,喃喃的说:“我不应该叫她去见女皇的……我不应该叫她去见女皇的……我不应该叫她去见女皇的……”

他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目光已全然涣散。

“我是在问你,你找到她了么!”林烨抓住他的肩膀狂喊,狭长的双眸血色弥漫。

一个近乎于疯狂,一个早已崩溃。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臂,打开紧握的拳头——只见他的掌心中,赫然躺着一只翠玉的耳环。

林烨记得它,昨天它还戴在那人莹白如玉的耳垂上,自己情到浓处时,不知将它亲吻了多少回。

“只是一只呢,”林烨突然笑了:“她没死,对不对?要不怎么不是两只呢?”

“呵呵,”皇甫谚怔怔的看着他,突然间笑了,笑容绝望又恐怖:“很好,你是傻子,我是疯子,咱们……终于扯平了,哈哈哈!!!!”

他猛地推开林烨,将翠玉耳环重新攥回手中,癫狂的笑着,磕磕绊绊的跑下山去。

“不!我不信!”林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纵横的焦林中,世界重回乌黑一片,突然歇斯底里的冲天嘶喊:

“楚盈,你这个骗子!你敢像个谎言一样就这么不见了么!你还没有和我解释!我不信!我不信!我永远都不信!我要找到你,一定要找到你!啊!!!!!!!”

他再度向前奔去,很快的,他的身影消失在烟青的雾里,一点一点,再也看不见了。

******

一年后,初雪。

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明明昨天太阳很好,天气也很暖和,可就在半夜里,雪粉簌簌而落,第二天推开窗子,满世界皆是银白。

秦秀对于这种毫无征兆就发生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好比去年西山猛然间燃烧起来的大火,好比一月前女皇因产后血崩猝然离世,好比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就被群臣立为新一任的女皇,好比本是布衣的齐侍君在短短一年内,升为最高贵的西凤帝君,好比她年纪轻轻已是人人羡慕不已的右丞相。

她看着窗外的雪飘洒而落,已下了整整一上午,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想了下,穿好行装,披起斗篷,想再去看一下那个人。

到了一座府门前,抬头看向匾额上四个镏金大字“国姉郡府”,叹了口气,轻轻扣动门上冰冷透骨的铜环。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垮了。

脑海中猛然蹦出这几句话,只觉得周围雪景萧索,内心也一点点的悲凉起来。

齐若铃得知秦秀的到来,慌忙奔至前厅。

“右相大人。”她见到来人后,慌得行礼。

“姉郡不必多礼,我这次来,还是想见见他……他可曾清醒一点?”

“今晨我去瞧他,发现他清醒一会儿,又再度神智不清,这不刚刚有个故人来访,我悄悄看了两眼,发现他这会子又清醒了起来。”

“他的故人?两人见面,还是在楚盈以前的院子里么?”秦秀问道。

“是的,你也知道皇甫公子自从楚盈出事后,从西山弄得浑身是伤,进了院子,一年了从不踏出院门半步,任何人见他,也只能去那里……唉,可怜哪。”

她听罢没有发问,只径直的离开前厅,前往他所在的院落,齐若铃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连声叹息。

由于女皇刚去世不久,除却街头挂上缟素的白绫,连王公大臣的府邸内也不能幸免,秦秀看着这院落中廊角树木上系着白绫覆上冰雪,越发的白的厚重,宛如亘古的孤独,又添上永恒的死寂。

“她不知道其实我是会弹琵琶的,”步入皇甫谚的院落,自梅花林的一角,传来他的声音:

“她那年得了这个碧玉云纹琵琶琴,是多么的开心啊,我却不允许她玩物丧志,更没有说自己也会弹,还将它砸破,如今虽然修补好了,我想她见了,应该会很嫌弃的。”

她微步走近,因为她看到白雪世界琉璃红梅里,除了他湖绿色的身影外,有个人披了绛紫色的连帽斗篷,背对着她,正静静的听他说话。

梅树的枝枝桠桠将她的身形隐藏的很好,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二人身影,但他们却看不到她。

两人也不进屋,任凭雪片一层又一层的覆在他们身上。

“我觉得我还是能找到她的。”沉默良久,穿着绛紫色斗篷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她听得真切,不由得讶异的捂上的嘴巴,避免惊呼出声,打扰到二人。

林烨?他自从西山失火的第二天,便神秘的销声匿迹,直到女皇死去,他也未曾露过一面,他怎会突然在此?

“你应该还记得韩煜祺吧,他被他的父亲给软禁了,我回到东麒,他便托人千方百计的传递信息给我,说怎么样都要见楚盈一面,我说她失踪了,正在寻找。”

“呵呵。”皇甫谚笑了下,似乎又神志不清起来,手中拨弄着琵琶琴,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弦音。

“这一年来我走遍四国,到过不少地方,更远的地方也去过,有深沉浩瀚的海边,那里冰冷的浪打过来好像可以把人的肌肤打裂;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滚烫的沙子可以把鸡蛋烤熟。”

“呵呵。”

“可我怎么也找不到我梦里的那个地方,我明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可每每伸手触碰她时,总会被一股像是透明的水镜给隔开。”

“呵呵。”

“我相信我还是会找到她的。”

秦秀听到这里,已觉肝肠碎断,再也无力听下去,她觉得这寂寞梅林,就像个诡异又伤感的漩涡,站久了,人就会被卷进去。

于是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

五年后,春末,清平镇。

“五年前帝都西山的一场大火,我卖鱼的时候经常会听客人们说,那场火伤了凤之息,龙之气,所以先皇才会……帝君,你莫要再伤心了。”

沈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递至齐若安面前,齐若安感激的笑了笑,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吹了下上面的热气,轻啜了一口。

“伤心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沈哥的手艺,与五年前的一模一样。”

“这是盈盈最喜欢的,”沈枫笑着说道,却见他执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顿,于是深深呼吸,凛神道:

“帝君,你前些年说楚盈把你这间宅院送与我,说等我气消了就接我回去,她除了月月派人送上银钱外,连半封书信都无,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哥,”齐若安放下汤碗,微微一笑:“我说过要你牟足劲不要先去找她,她目前可真是夫管严,你知道皇甫谚只要见她多看了其他年轻男子一眼,就罚她顶痰盂,跪搓板,好生凄凉。”

“他怎么还这样!”沈枫愤愤的握紧了拳。

“她现在在礼部任职,一天到晚挺忙的,不过前些日子她有说过要接你回去的意思,只是……唉,你懂得。”

“……好,不急,我也不想让她为难,知道她一切安好就行了,以后的事情,再说吧,只要她还记得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齐若安只觉眼眶潮湿,却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忙做喝汤状,憨厚的沈枫倒是没有发现,只听他继续说:

“上月次我送去的鱼可曾吃了?这月又不知送点什么,月月送鱼,真怕她不见我,光看鱼都会腻,但我这里除了鱼,还真没什么了,回去……恐怕也只会给她丢人。”

他说罢低头,有些羞愧的搓着布满老茧的大手。

“不会的,”齐若安勉强笑道:“你要给她时间啊。”

“嗯。”沈枫点点头。

******

齐若安出了老宅子,就漫无目的的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行走,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盈,好像也是春末夏初,她初来乍到的,东南西北也不分,刚开始的时间,每次出门,都要用小刀往周围的树上划下刻痕。

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慌忙四下寻找,见街对面一株佝偻老树,便快步向它走去。

身后的便衣侍卫慌得亦步亦趋的跟随。

他在树身上寻找片刻,果然在树的左上方看到一条划痕,还有一条箭头的形状,箭尖直指的方向,是他的老屋所在。

他轻抚着这些划痕,好像与她的距离陡然拉近,日头在一点一点的西沉,划痕沉浸在阴影中,若不用手摸,已然是看不见了。

他突然不想打扰这份属于过往的平静,便轻轻的收回了手。

“主人,天色已晚,该回去了。”身后忠心耿耿的侍卫说道。

“是的,是该走了。”他勾唇一笑,说。

遥远的故人已不可追寻,那些脑海中闪烁着阳光般明媚的记忆,只能尘封在前世的梦里,他突然想起那位一生潇洒如风的大皇子,林烨,他现在是不是仍旧五湖四海的寻找她飘渺的身影,登舟入了仙山,或许已经见到她,和她永远在一起了呢?

又或者是——青山暮霭下,飘摇水云间,白衣佩白马,仗剑至天涯?

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去处,他也有他的道。

齐若安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身离去,落日一点一点的沉在夜的黑幕里,渐渐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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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春来(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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