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说我叫做洛心。她教了我很多东西,例如,说话。她说虽然我看不见东西,但我还有耳朵,她要我细心聆听周围的声音,例如,泪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这里的孩子很多,他们都很单纯。他们欢乐的笑声编织成一场场梦网闪烁着无限的光芒。只可惜,我看不见那些光芒。

被老院长带进来时,有好多孩子围着我,开心地问我很多问题,陌生的语言让我抓紧了那双苍老的手,恐惧地缩在了她身后。老院长拍拍我的手的一瞬间,我听懂了这种陌生的语言。老院长说,他叫洛心,是你们的新伙伴。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洛心。

我慢慢地接受了这种语言。

这些单纯的孩子告诉我,我和他们一样是孤儿,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们了,所以老院长把我们带回了这个孤儿院。

他们的声音很好听,像个跳跃的精灵。

他们问,洛心,为什么你的头发和眼睛是白色的?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问,洛心,你和我们都一样是五岁吗?

我还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问,洛心,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流露出迷茫?

我说,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叫洛心,有着白色的头发和白色的眼睛,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很快就腻了,他们说,走,我们去玩不要理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好玩,而且他还是个瞎子,我们别和瞎子玩。

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我没有一丝难过。

感觉,这里并不属于我。

一年后,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拉离了这个孤老的孤儿院。

拉着我的姐姐身上有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总能令我迷醉。

姐姐似乎很有时间,她每天都在讲着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一直讲着,直到我告诉她我饿了,她才起身为我准备食物。等我吃完了,她又把我抱在怀里,继续讲着那个漫长的故事。到了晚上,她为我盖好被子。直到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在我耳际,我才睁开眼,一瞬间,冰凉的液体划出一条轨迹落在唇间,咸咸的,苦苦的。

这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流泪,它为什么流下,我不知道。

我好想叫姐姐不要再说了,因为那个故事让我的心好痛,我不想听。

可是我说不出口。

姐姐的故事很简单,简单到令我心酸——曾经,有一个公主,她的国家被一个强国打败了,为了不让自己的国家灭亡,她的父皇把她送去了那个强国,在那个国家里,她遇到了两个皇子,那两个皇子同时爱上了那个公主,可是那个公主是他们父皇的妃子,后来二皇子为了让公主离开皇宫,他就一个人在外拼搏,他要成为一个王,然后接那个公主离开……

我第一次听到泪水滴碎在脸上的声音,它并不清晰,但却比滴碎在地上的声音还要令人心疼。

二皇子成功了,他回去接公主的时候,公主却无法呆在他身边了,于是二皇子留下来等公主答应,为此,他付出了一个朋友,后来公主答应和他离开了,但那不是事实,公主是要去杀他的,因为有人说他是会灭亡整个世界的恶魔……

我知道姐姐哭了,她每一次说不下去时,总会有泪落在我额上。

我伸手为她檫干泪水,我说,姐姐别哭。

姐姐把我抱得更紧了,她问,洛心,你知道吗,她真的杀了他,杀了那个善良的皇子……

我苦苦地挣扎着,说,姐姐,我快断气了。

姐姐失望地松开手,硕大的泪滴在我唇上,很苦,也很涩。

姐姐总会说不下去,我知道这是一个永无结局的故事,因为讲故事的人永远无法叙述下去,除非她能够忍着痛讲下去。而听故事的人一边听着似曾相识的故事,泛起的痛楚总是能将人吞噬。我静静地听着姐姐讲着令我心痛的故事,不想拂逆她,也不想知道她在流泪。

矛盾,总是如此让人痛苦。

姐姐的脸贴着我的脸,湿湿的,凉凉的。

姐姐用一种令人心碎的声音问我,洛心,如果你是那个二皇子,你不会原谅那个公主的,对吗?

我说,我不会。

为什么?

在皇子眼中,公主是无错的。

洛心,你为什么这么说?姐姐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她抓得我好痛!姐姐问,洛心,你是不是还记得?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姐姐失望地松开手,说,对不起。

姐姐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这里有着很多新奇的东西,什么电视机、什么电脑的,真的很奇妙。

是很奇妙,但我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心好烦躁,我爬起来,摸索地爬上窗台。

夜晚的风好大,我有点力不从心,仿佛随时会被风吹上天去。我能感觉到风对我的粗暴,它仿佛在用自己的粗暴来让我忘记烦躁。

第二天,有一个哥哥,他来了,他和姐姐吵了一架。我瑟缩在角落里,歇斯底里的声音好刺耳,我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过了很久,风暴停了,我也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那个哥哥还没有走,哥哥温柔地对我说,洛心,哥哥送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呀?

我摇头,说,我不要离开姐姐。

姐姐突然跑过来抱住我,哭着说,就让我再陪他一天吧。

那个哥哥答应了。他走后,我问,姐姐,你不要洛心了吗?姐姐要送洛心回老院长那里吗?

姐姐抱着我哭了,她说,不是,洛心那么乖,那么可爱,姐姐怎么会不要洛心呢?

我伤心地说,他们都说我是个听话的怪物。

姐姐揉揉我的头发,说,不是的,洛心才不是怪物,洛心是最好的。

姐姐紧紧地拥住我,温暖的怀抱让我窒息,可是我知道,姐姐一定很难过,不然她是不会把我拥得那么紧的。

洛心,不要怪姐姐狠心好吗?姐姐最不希望洛心恨姐姐了。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的,不管轮回几世,不管……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入睡了。醒来揭开被子,姐姐不在。

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住了我的脖子,冷冷的,仿若鱼的体温。

我听到昨天的那个哥哥的声音,他在和我说话。他说,洛心,哥哥现在就送你去另一个地方。

我问,姐姐呢?

哥哥说,她不在。

一瞬间,我听到了沉寂中有一滴泪滴碎在地上的声音。

好痛啊。我皱着眉头说,那个冰冷的东西已经镶入我的脖子里,它正在缓缓地推进,弄得我好痛。

突然之间那个冰冷的东西掉了出来,掉到了地上。接着,一双苍老的手把我抱了起来,我听到了哥哥惊慌失措的声音,你,你是谁?

陌生而冰冷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洛心,该回家了。

这个苍老的婆婆我不认识,仿佛是冥冥中的一点亮光,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她好像是来接我了。

她的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她悲伤地说,都褪掉了,洛心,你真的伤心到不愿清醒吗?

我沉默,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上,我累了。

这个人,似乎她会带我去一个休息的地方。

她抱着我转身就走,哥哥焦急地喊道,把洛心放下!

然后我听到婆婆冰冷的声音,雕虫小技!

我感到她的手一挥,又搂着我继续走。我突然闻到了一丝玫瑰花香,我低低地喊道,姐姐。

婆婆把我的头按在了她的怀里,她说,就是你在轮回中褪去了洛心的颜色吧?

我听到哥哥的声音,他在叫,依若,快走!

姐姐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把洛心放下。

婆婆说,你又想杀了他?你伤害他还不够多吗?

婆婆的声音很冷,冷得彻底,心底开始升起一丝不安,我拉拉她的衣服,说,婆婆,不要。

她突然悲伤地自嘲起来,婆婆,我真有那么老吗?

心突然痛了,痛得莫名其妙,这个痛让我措手不及。婆婆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婆婆抱着我走了,远离了那一丝玫瑰花香,心彷徨了。终于要离开了,我迷茫,我想开口留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埋在婆婆的肩上,流不出泪,那些泪,已在心底泛滥了。

走了好久,婆婆才放下我,她笑着说,洛心,我们到家了。

很清新的竹子味道,几道风起,送来了更多的幽香,我迷茫地向前走去,转了身,问,这是什么地方?

婆婆笑着说,这是紫莞竹林,这里就是离家最近的地方。

我问,家在那?

婆婆说,穿过这片竹林就是了,只是我们现在都不能回家。

她的声音好悲凉,仿佛历尽了无数的沧桑。

我不由得随之悲哀,我说,婆婆放心吧,总有一天会回到家的。

婆婆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大,完全把我的手包住了。她的手上布满了褶皱,让我感到很难受。婆婆说,我叫昕涵,你以后就叫我昕涵。

我点头,我感到她好像笑了,她拉着我往竹林深处走去。

空气越来越清新,风吹起竹叶,沙沙作响,我甚至能听到小鸟清脆的鸣声、溪水铃铃的流声。

紫莞竹林的阳光好温暖。

紫莞竹林里没有夜晚,温暖的阳光总是温暖的,不冷,也不热。

我喜欢躺在溪边,晒着熙熙的阳光,聆听小溪安静的流动,还有静静地睡觉。

昕涵很奇怪,她说我是个女孩,我很疑惑,既然我是个女孩,那为什么老院长会说我是个男孩?我提出疑问,昕涵说,她骗你的。

昕涵的房间是紫莞竹林中唯一没有阳光的地方,那里有的是清新的夜的味道。每一次走进去,我都会感觉到我的身边围满了星光,汇集到我身边的星光让我感到很熟悉,亲切得让我不能移开眼睛,尽管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想晒太阳的时候,我就和昕涵一起注视这一大团星光。

昕涵说那是轮回,牵连所有世界的轮回。

于是我问,轮回怎么会在这里?

昕涵说,因为这里安全。

昕涵说她要在这里守护轮回,直到轮回的真正主人收回轮回。昕涵说我就是轮回的主人,但我现在还没有收回轮回的能力。

昕涵喜欢给我讲她那个世界的众神故事,这些故事都好真实,他们跳跃在我耳边不断地提醒我快点想起来,我费力地去想,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

后来,不是空白了,我的脑子里开始有了声音,还有许多张看不清的脸。渐渐的,这些声音还有模糊的脸纷乱起来,乱得让我头痛,于是我就不再往下想。

昕涵的故事讲了好久,久得让我已经长大、长高,昕涵苍老的膝盖再也承受不起我的重量。

终于,她的故事讲完了。

我们相互偎依着,一起关注轮回的点点冥光。

昕涵说这些冥光就是死去的人的灵魂,每一个冥光闪动,就代表着又有一个人重新轮回。

轮回的冥光点点,所以有无数的人死去,有无数的人进入轮回。

昕涵说在无数的轮回转世中,有些人不断地积攒灵气,这些人的灵气就会在他的下一世转化成出众的一切,一个人的优秀就在于他积攒的灵气是否足够多;而有些人就不断地挥霍灵气,于是他们下一世就成了一个平庸的人。

我问,那他们是怎样积攒灵气的呢?

昕涵说,他们会提高自己的能力,这些能力会在进入新的轮回时转为灵气,灵气就是这样子积攒的。

我问,那如何挥霍呢?

昕涵说,灵气很不稳定,只有通过努力才能巩固它,如果一松懈,灵气就会泄掉。

我沉默了。

昕涵说,每一个世界的连接点就是轮回,只有想天和俗世才是有一点连接的。轮回是一个很有规律的循环,这个世界的人死了,一定会固定的降生于下一个世界,于是轮回就是一个大圆圈,转了一圈又会回到起点。

昕涵说,神最初创造轮回的时候,给予人们的力量只有魔法,如今也就只有矢落还保留着这一种原始的力量了。

我问,为什么?

昕涵说,因为有了五术,幻术、星术、剑术、医术、导术。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呀。

我不明白。

昕涵对我的过去了解得很渗透,而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走出昕涵的房间,阳光干净的味道席卷而来。空气在一瞬间由静谧换成干净,这让我有点不习惯,看来在昕涵的房间里呆太久也不好。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门,一瞬间,记忆突然袭来,我不知所措地站着,所有的烟尘往事全印在了脑里,忘也忘不掉。

我沉默地掩上门,蜷缩在窗旁的桌子上,温暖的阳光一瞬间失了温度。

我拼命地想抹掉这些突然冒出的记忆,但这些蒙了尘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再也,忘不掉了吗?

好久好久,昕涵终于离开她从未离开过的房间,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缓缓地抬起头,问,昕涵,你掌控着轮回,你能让我再忘记吗?

不能。昕涵说,没有人能抹掉你的记忆,但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的。

有多快?

昕涵沉默了,最后她说,很快的。

她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说,昕涵,我想见见依若。

昕涵说,你还去见她做什么?她已经是一国的王妃了,她都不爱你,你还见她做什么?

我听得出,昕涵的声音里充满了悲苦,她也许哭了。

我说,我就是想在她身边呆一会,一会儿就够了。我伸手拭掉她的泪水,褶皱似的皮肤干燥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风化掉,我说,昕涵,我会回来的。

她抱住我,声音里充满了害怕,洛心,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离开我,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离开我。

我拍拍她的背,声音轻柔得让我莫名其妙,昕涵,听话。

她无奈地松了手,说,随你吧,过段时间我就去接你,在那之前,我不准你受伤。

好。我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昕涵突然说,洛心,小心逆神军,还有,洛米。

她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好犹豫,她要我小心的人究竟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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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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