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劫（三）

高佳佳后来有慢慢去回忆当年的一些细节，的确有发现金旭的一些动作，可惜是她绝望在前，金旭挽救在后。

高佳佳当初在结婚前信誓旦旦地鼓起勇气想要赌一次，然后用了两年的世界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而后收了心思，一心陪着自己的小乐乐。

所以她的爱也只能持续两年而已么？高佳佳会这么问自己，却答不出所以然。那么已经不爱金旭了么？换个问题，高佳佳还是答不出来。

后来高佳佳又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去搞明白一些事，她放弃了金旭不代表她不爱金旭，而她爱金旭，不代表她就会仍旧选择跟他在一起，把时间浪费在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不是明智的选择，把年华浪费在做别人的陪衬上更是不值得。人这一生出了爱人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理想、信念、追求等都是跟爱情可以平起平坐的事情，不能为了一样无法得到的东西舍弃了所有的其他。

金旭终于在某天开始，发现回家时没有了等待他的身影，和普普通通跑来迎接他的小宝贝。他询问了一下，才知道高佳佳开始带着小乐乐到处游玩，小孩子天性好玩，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别墅里不接触外部的世界，这件事高佳佳跟他提过，他也是答应了的，所以也算是他自己同意的事。

只是他当时怎么就会没回一句陪母女俩一起去呢？他又何曾知道高佳佳心底微弱的一点期盼和小乐乐希望父母带她一起去游乐园游玩的愿望？金旭从来都不会明白这些，他的世界永远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他不会有为人夫的自觉，也不会有为人父的自觉。

高佳佳开始带着小乐乐全国到处跑，金旭在一周没见到母女俩后终于去查了一下信用卡，而后他终于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高佳佳在这三年多里，竟然没有用过他的一分钱，虽然她几乎三年都呆着别墅里根本不需要怎么花钱，而此次带着小乐乐出去游玩，用的也是自己的储蓄，金旭给她的几张卡里，没用过一分消费过的痕迹。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高佳佳带着小乐乐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估计就找不到了，他猛然间才发现自己跟她之间的界限竟然如此明显，而彼此的隔阂好像早就已经超过了可以跨越的距离。

金旭心慌地一个人又呆了些日子，然后高佳佳终于带着小乐乐归来，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是高佳佳已经在下一刻又打包行李带着小乐乐轰轰烈烈地朝着广州前进了。又是大半个月的独自一人面对着偌大空荡的别墅，他隐隐觉得高佳佳其实是在逃离这种生活，借着带小乐乐游玩的理由让自己也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金旭不安了，有些东西他掌握不住了，但是他却很难接受自己不安的缘由，这不应该，他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么，为何现在却在害怕一个人？

高佳佳带着小乐乐外出的频率很高，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日，高佳佳打理好小乐乐，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拿牛奶，却意外地碰到了带着些酒气回到家的金旭。

金旭有些漂浮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几秒，他参加一个酒会心情浮躁之下多喝了点香槟，因此有些微醺，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置身于一种不理智的状态中。

他看着面前已经瘦削了不少的高佳佳，跟三年多前的她变化很大，身子瘦弱了，神色淡然了，眸中也再没有了那种悸动的光芒。金旭脑中纷繁的想着，手却已经拉住了高佳佳的手臂。

高佳佳不自然地挣动了一下：“你怎么了？有事么？”

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了起来，金旭忽然想趁着醉意做一些平时冷静时不会做的事，他这么想着的同时，高佳佳已经被他甩在了房间里的床上。

他低头去寻找高佳佳的唇，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的心脏都同时停顿了一秒，这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但是至少是在双方都有神智的情况下。

下一秒一股火已经烧到了金旭全身，脑子都烧得有些不清晰起来，因此高佳佳的抗拒也被他全都蛮力化解了。这是他们第二个孩子的由来。

高佳佳在那一夜之后更加冷淡了，动不动就带着小乐乐外出，或者就干脆整日呆在小乐乐房间里不出来，一副不想见到金旭的样子。而金旭有意道歉弥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

第一次是他被人下药，第二次是他酒后意识不清，她高佳佳到底算是什么被他这般侮辱？

关系一直这么僵持到高佳佳发现了又怀孕的事实，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喜事还是灾祸，至少金旭心情不错，很是快速地安排了一系列检查和护养，于是高佳佳又不能随意带着小乐乐外出了，她必须又呆在这个冷漠的别墅里，等待第二个孩子的降临。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第二个孩子是两人婚姻关系的终点。

欧菲菲在知晓了高佳佳再次怀孕的消息后最终一怒之下下了毒手，把高佳佳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出事的那一天金旭还在外地出差，却一直心神不宁，手机什么时候被他遗忘的也不知道，心砰砰直跳的厉害，却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想打个电话，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然后不待他意识到什么，忽然公司的一堆乱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忙得暗无天日之时，忽然慕氏集团旗下的一本地公司代表找了过来，而后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金旭不知道自己怎么赶回上海又准确地找到了医院，外地的一摊事情直接被他扔在了那边不予理睬，即使如此他回来也已经是一周后了，但是他没有见到高佳佳，他见到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字，他都没有理由不签字。

平生，第一次，金旭觉得自己很失败。

说来可笑，离婚后，金旭才开始真正认识高佳佳，他在看到跟艺术大师攀谈的颇为欢快的高佳佳时才想起他似乎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工作职业，当初在调查高佳佳时知道她是一个插画师，而今看来，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插画师，她的资质和水平，连大师都颇为赞赏。

而这样一个本可以在几年前就惊艳艺术界的女子，却为了自己抛却了职业梦想在冰冷的别墅里呆了四年，最终换来的，是满身的伤痕。

金旭忽然就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以及这辈子可能也再找不到了。

金旭在去往巴黎时，还在思考自己真正的动机，最终叹了一口气，他承认他把爱的人丢了，顺便把自己的心也丢了。

他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关注着自己不曾看到过的高佳佳，看着她跟别的艺术家热烈地交流，看着她仔细地浏览一幅幅画作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些东西，看着她看到自己的画作展出时骄傲的表情……他忽然就觉得眼前的女子在发光，这么美好的她，却被他亲手放开了，而今他又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就像是本来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遭到了别人的觊觎，终日耿耿于怀。

他看着她在许愿池里投进了一枚硬币，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许愿，他想，是不是她的愿望里，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他慢慢走到她面前，然后看到她睁开眼睛看到他时惊讶的眸子，随后又归于平寂。

金旭的心忽然就抽痛起来，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然后离开。

他现在的行为可能在她眼中有些犯贱，是不是男人总是这样，得到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时却又后悔。金旭管不了这些，他只是在想，他要怎样，才能弥补过去的伤害。

回国后一个月，他出现在她家门前，看着她诧异的眸子，解释，来看小乐乐。

高佳佳当然会让他看，他虽然陪伴小乐乐的时间很少，但是这个小家伙却很喜欢爸爸，高佳佳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看望。

有了第一次，自然也就有第二次，然后就不用计算了，金旭以前繁忙的可以日夜不分，夜不归宿，现在却抽出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陪小乐乐，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父亲该做的事，自然也有跟高佳佳一起的时候，因为小乐乐的要求。金旭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体会到的是平凡，但是很幸福，有家的味道。

金旭放下手中的礼盒，他自一年前开始就会带一些礼物过来，小乐乐的玩具衣服，更多的是给高佳佳的，她第二次流产时后遗症很严重，身体花了很大功夫才慢慢调理过来，金旭自然也废了很多功夫国内国外地找药物和补物给她调理。

“金旭，”高佳佳背对着他，忽然开口，“你何必这样做呢……”

“……”金旭不知道怎么回答，高佳佳在这一年里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却一直没有表态。

“我不相信你会爱我。”高佳佳转过身，话语掷地有声，微微刺痛了金旭。

金旭垂着眼睫没什么表情，冷硬锋利的棱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柔软了些：“那等你相信了再说吧，很晚了，休息吧。晚安。”

金旭说完话，便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大门。

高佳佳站着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这一生，都在经历许多，寻寻觅觅几度，错过又遇见，遇见又分开，分开又相逢，其中因果许多，最终到底走出怎样的结果，唯看人心。

两年后，金旭半躺在床边，放下手中的童话故事书，看了看身边已经入睡的小乐乐，疲倦地揉了揉眼睛，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金旭感觉到有东西碰了碰自己，睁开眼，看见高佳佳正站在自己眼前戳了戳他。

“乐乐已经睡着了，你去房间睡。”高佳佳小声说道，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金旭点点头，站起身迷迷糊糊往房门外走，却忽然顿住。

高佳佳正给小乐乐盖好被子，忽然感觉到背后贴上了温暖的胸膛，随后一双手臂环住了自己。

“你终于接受我了？”耳边是金旭有些惊喜的声音。

“……”高佳佳沉默了一会儿，“我只给一次机会。”

“不会让你再后悔的。”金旭沉着嗓音，眉宇间溢出了温柔与笑意。

一切因果，皆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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