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天翻地覆

190天翻地覆

大明宫内,灯光摇曳

“你说的……是真的?”齐武帝俯□,光影映着坚硬的下颌,显出晦暗不明的神色。

“是。”萧禛低着头,抿着嘴。

“萧禛,你知道,这种事情,是要满门抄斩的。”齐武帝的语气里已含着森然之意,他开疆拓土,手段狠辣,哪怕对皇亲国戚亦毫不留情,纵横数十年,落了个“穷兵黩武、刻薄寡恩”的骂名,可他不在乎,大齐朝的江山,需要这样的鲜血来祭奠,只是有一个人……

“皇上,您知道的,臣出身布衣,是个直肠子,其他一概不懂,只知道效忠沙场,报效皇恩,这些证据,是臣无意中获知的,臣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有呈到御前,请圣上明断,若是皇上觉得臣犯了忌讳,臣愿一力担之!”萧禛坦然答道。

齐武帝忽然笑了,那坚硬而苍老的面容上,带着诡异的神气,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家的那个夫子,就是当年救的那官奴,也是当年瑞王府的庶女,你是为了……她吧?”

萧禛脑袋“嗡”地一声,没想到皇上连这个也清楚,可是他既然知道了这个,自然也……

“皇上若是这么认为,臣不敢辩,可若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就要翻开那惊天的大案,臣没有这胆量,也没这勇气,更不愿……”萧禛沉声道:“臣纳她不过指掌之间,实在不必冒此风险。”

“哼……”齐武帝哼了一声,忽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御座前,呼啦啦坐下,大声道:“萧禛,你好大胆,竟然污蔑皇族!”空荡荡的大殿内,回响着武帝的呼喝,在这静夜深处,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萧禛不语,只低着头,把身子挺得笔直,他出身低微,步步达到今天,全靠高强的武艺与忠心耿耿,所谓直道而行,皇上愿与不愿,冤不与冤,如此罢了。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到皇上嘶哑的声音,道:“把那个孩子提上来,朕想看看。”

萧禛忽然松了口气,顿觉浑身出汗,躬身站了起来,出了殿门,见邵沥面如白纸,只是眼眸亮如星月,咬着嘴唇,望着萧禛。

“走,你皇爷爷要见你。”萧禛抚摸着邵素的发髻,低声道:“别怕,他其实……也很想你。”

“我知道。”邵沥咬着嘴唇。

萧禛拉着邵素的手,一步步走进了殿门,离着武帝三尺之远的阶下,邵沥“噗通”跪倒,呜咽了声“皇爷爷……”

“过来……”武帝方才那雄霸的语气忽然不见,此时虚弱的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声音淡淡里,含着无穷的哀伤。

邵沥望了望萧禛,见萧禛眼眸里的抚慰,鼓起勇气走了上前,望着那雄武却已苍老的面容,道了声:“皇爷爷”。

“好,好。”齐武帝恍惚之间,忽然显出青青稚子,正拉着自己的衣襟,小脸上全是泪水,道:“父皇,母后她……飞走了吗?”

“皇上,臣妾这辈子幸得皇上看重,恩爱相顾,早已无憾,只余这一子,无论将来如何,请万念当年……”

他不是先皇嫡子,不过是个低阶庶妃的儿子……

那些皇亲贵戚的冷眼与讥讽,看过太多太多……

偏生有颗不安分的雄心……

踏着血风腥雨登上了皇权至高……

一路的艰辛与寂寞,始终相伴的,就是那个女子的手……

雄霸四海,争了一辈子,踏着无数骸骨,得了这江山如画,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不可以,不在乎那个女子,和她的儿子,她去了,他把她埋在最隐蔽的地方,死后要永永远远陪着她,长相厮守,看花流水,再也不理会这凡俗世间……

然后,她的儿子居然……投敌!

暴怒之极,惊涛骇浪,血流成河,皇亲死了无数,也不过把她的孩子囚了,然后,那个孩子在他还没来再见的时候,就死了,连同他的孙子都没了,这个女人的痕迹永远消失在他眼前,再也抓不动,扑不住,成了一场浮华的梦,碎碎片片皆成空。

然后,他又回来了。

站在那里,仿佛当年的摸样,甚至更像是那女子,小小的嘴巴,精巧的五官,长眉凤目,正叫他皇爷爷……

她回来了……

是她肯原谅他了吗?

齐武帝狠狠地抓住邵沥的双肩,嘴唇一直颤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老泪纵横,直点头道:“好,好,好……”

萧禛忽然对旁边的司礼太监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会意,两人并肩退出了大殿,陈公公把殿门关上,悄声对萧禛道:“恭喜大将军又立新功……”

萧禛拱了拱手道:“不敢,这也不过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陈公公嘿然许久,道“不瞒大将军,洒家跟随皇上有年头了,当年太子那事,皇上……唉,这些年……”说着一直摇头。

萧禛想起邵素说的先皇后的事情,想起这么多年,一直中宫虚置,陈公公又是皇上跟前的老人了,忖了忖,道:“陈公公,先皇后她……”

陈公公那饱经沧桑的面容,忽然眯了起来,道:“大将军放心,先皇后,那是皇上的心尖子,谁也替不了,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有缘之人不用忙,无缘之人啊,唉,白忙活。”说着,把佛尘一佛,摇头叹息而去。

萧禛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那里,回首遥望大明宫,月色如华,笼罩着这祥云凤阁,瑞气龙楼。含烟御柳,宫花剑戟,他知道,要变天了……

“大将军……”

“大将军……”

一路行来,军士们向他行礼,骑上马,踏着月色,在这静寂的街头上,呼吸着深夜的冰冷,邵素的话又盈盈在耳,“萧郎,圣上杀伐决断,自是一流人物,只是这轻重之间,分寸难拿,当年之事,至于此而限于此,我真真不想再看到大姐姐那样的悲剧。”

萧禛忽然停住,转了马头,向皇宫急奔,待到到了宫城外,已经落了匙,那守门军士见是大将军又回来了,唬了一跳道:“大将军你……”

“我有急事面圣。”萧禛下了马,把那马交给了守门侍卫,道:“很急。”

那侍卫不敢怠慢,忙进去与太监通传,一会儿工夫,大门“嘎啦”敞开,萧禛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上了阶梯,到了殿前,见陈公公惊异的面容,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怕圣上气出个好歹来,过来再劝劝。”

陈公公怔了怔,便明白了,笑道:“大将军慈悲为怀,必有福报。”

萧禛摇了摇头,这慈悲的人不是他,可是他愿意听她的,萧禛与邵素的故事虽然浪漫,却带着血色,这个世间,还是留着那淡水如常的庸俗琐屑,少了那些大起大落的传奇,更安好,更安心。

“皇上让你进去。”陈公公出来传道。

萧禛猛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见齐武帝面有泪痕,神色似悲似喜,紧紧攥着邵沥的手,站在那里,道:“怎么又回来了?”

“皇上,当年之事……臣亲眼所见,只觉恻然,因此……”萧禛踌躇着,飞快地藐了邵沥一眼。

齐武帝忽然笑了,道:“你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大将军,这么慈悲,要出家做和尚吗?”

忽然邵沥道:“皇爷爷,大将军说得对,当年惨状,我亲身经历,如今幸得重见天日,只求皇爷爷开恩,惩人止人,罚人止罚。”

“哦?”齐武帝眉毛一挑,低头望着这孙子,见童子如玉,却面带怆然,这性子……倒真的与自己不同呢。

不过……

宽严并济方为上道,自己严了这么多年,虽然开拓出如许江山,可是……也好,也好。

齐武帝的脸上闪过不经意的笑容,面色却沉着道:“在上位者,岂能有妇人之仁?”

邵沥抿了抿嘴道:“则民与子仁!”

齐武帝哈哈一笑,摸了摸童子的发髻道:“好,好。”当年之事,本是他心头之伤,如今竟机缘巧合地解开了,虽然儿子没了,皇子们争位日炽,竟没有一个能得意的,经过了废太子之案,都寥落沉寂,如今忽然冒出了个孙子,他见他时已做了决断,这个孩子……

就是这个孩子吧。

便是将来九泉之下,他也好有面目见她了。

若是她还怨,就让领着儿子跪着她吧,这一世,他选了江山,以后永永远远,他都陪着她,陪着她……想起来忽然怅然,撑着这么多年,他是不是,终于可以,放心地,老去?

他低下头,语声淡淡道:“既然你应承了,这事就交给你,但凡出了半点差错,你看着办吧。”

萧禛没想到自己是首发,却要自己来收尾——一般这种翻案之事,是需要交给别人处理的。

“皇上,这……”

“你来做,”齐武帝见萧禛那英气勃勃的面容,方当盛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机,而……性子憨直,只一片忠心……

“你来做!”齐武帝重重强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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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成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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