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美无言(3)

3.大美无言(3)

我是跟您说过,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响器。是的,每个人都会哭,会笑,会喊叫,都有歌唱的愿望,或者说声的愿望。越是感浓烈的时候,越是不自禁的时候,人们越想声。我们有了高兴的事,不知不觉就哼起小曲。我们到深山里去游览,面对高山深谷,我们禁不住会喊两嗓子。我认为这是人的本能,是造物主赋于人类的天赋。人类用嘴用嗓子喊叫、歌唱还不够,就明了各种各样的乐器,乐器是人类嘴巴和嗓子的延伸。特别是民间音乐和传统乐器,如我们老家被称为大笛的唢呐,最能抒人们的感。我被大笛感动过,我想传达出这种感动。

这样的小说比较难写,因为它不是靠节取胜。节只是一个线索,只是一棵树的枝干,细节才是满树的繁花。我力图用繁花把枝干遮蔽起来,让人们只看到繁花就行了。我借助自然的物象,用抽象的语叙述民间音乐,表现民间音乐的无穷魅力和感召力。我不怕难,有意知难而进。我近年写的短篇小说,每一篇都是向困难挑战,也是向自己挑战。任何美好的作品,都不是轻而易举所能得到的。它必定包含了作者艰辛的劳动和诚实的心血。

这篇小说写起来如有神助,是飘逸一些,可并不神秘。遗憾的是,有的读者读到的还是它的节,得到的还是新旧观念冲突的印象,真没办法。

牧:美是孤独的,所谓大美无。我一直奇怪,您的童年生活应该说是不幸的,甚至您过旱地领略了人世的辛酸,这种美感从何而来?

刘:美感源于爱,源于对自然的爱,对生命的爱,对生活的爱。一个人心里鼓荡着爱,从一朵花、一棵草、一片云、一滴水里都能看出美好来。相反,如果一个人厌恶这,厌恶那,他看什么都会不顺眼。

一个人对美的感悟能力,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天的锻炼。在后天锻炼方面,如果我们经受的痛苦比较多,受到的磨难比较多,不但不会磨钝我们对美好事物的感觉,反而会使我们的感觉更灵敏,更深厚,更有基础。我们知道什么是丑的,才知道什么是美的;知道了什么是恶,才知道什么是善;我们痛苦过,我们才会感到幸福。

如您所说,我的童年生活是比较不幸。我九岁时死了父亲,接着又死了祖父和小弟弟。亲人相继死去,使我过早地经历了生死离别。我小弟弟有残疾,他对生命非常留恋,可他长到七八岁还是死了。小弟弟的死让我痛彻心肺,我哭得手脚麻木,几乎昏死过去。有一位老先生给我扎了几针,才把我抢救过来。加上当时的生活非常困难,我们家经常为下一顿饭愁。如母亲所说,我们是咬着牙往前过,过一天算一天。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这些生活都像血液一样在我记忆的血管里流淌,只要感到血液的流动和心脏的搏动,都会唤起对童年生活的回忆。我之所以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生活造就了我,是母亲培养了我。

牧:我说“大美无”还有一层意思。即我很喜欢沈从文、废名、汪曾祺这类作家的作品。我觉您与他们有着某种相似之处,那就是美到极致。但我又觉,这种美的东西,有时却无法占据所谓小说的主流话语。只是尘埃落定,时间愈久,它艺术的芳香就自个儿溢了出来。

刘:和您一样,我也很喜欢沈从文、汪曾祺的小说。洗从文的小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所谓超凡脱俗,就是说他的小说是出世的,是超越现实的。所以他的小说不是易碎品,而是有着永久的艺术魅力。

我也很喜欢鲁迅的小说。我把鲁迅的小说和沈从文的小说比较过,鲁迅的小说重理性,沈从文的小说重感性;鲁迅重批判,沈从文重抒;鲁迅的小说比较硬,沈从文的小说比较软;鲁迅的小说更深刻一些,洗从文的小说更美一些;他们的小说读者都需要。我在想能不能有一种小说,把感性和理性更完美地结合起来。

至于所写的小说能否进入主流话语,这不是作者所考虑的。天上下雨地上流,流到哪里恐怕要听从自然的安排,您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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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白花(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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