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狂风翻翠幔,雨涩灯花暗

第150章 狂风翻翠幔,雨涩灯花暗

第150章狂风翻翠幔,雨涩灯花暗

翌日早间,睿儿吃完早膳,便去听先生授课。

估摸着完颜雍应该在仁政殿批阅奏折,我决定去找他谈谈。然而,明哥、羽哥为什么一个早上都不见人影?在忙什么?

问了宫人,宫人说半个时辰前,她们二人匆匆出去了。

刚出大殿,就看见她们跌跌撞撞地走来,面色苍白,身躯微弯,右臂捂着腹部。

发生了什么事?

我立即迎上去,她们的五官扭在一起,一步步地走着,步履越来越沉重,终究不支倒地。我大声喊人,冲过去搂着羽哥,轻扣她的手脉,有宫人赶来,扶着明哥。

她们身中剧毒,毒已攻心,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这样?她们怎么会中毒?

我大恸,“是谁下毒害你们?”

“夫人……”羽哥的手握着我的臂膀,眉心紧蹙,低弱的语声断断续续,“奴婢不能陪您了……奴婢原以为……这辈子可以跟在您身边……服侍你……追随您……如今是不能了……奴婢舍不得离开您……”

“奴婢也一样……”明哥忍着剧毒的噬咬,急剧地喘着,“夫人,秦王殿下是……陛下的骨血……您务必保护殿下……不受任何伤害……为陛下留下最后的血脉……”

她们忠心的到底是完颜亮,而不是完颜雍。

眉骨酸涩,仿有细细的银针扎心,细密的锐痛弥漫在心间,我道:“放心,我会的。是谁害你们?告诉我……”

“没有人害奴婢……是奴婢咎由自取……”羽哥的口中涌出乌黑的血。

“夫人,不要问……”明哥握着我的手,“请夫人记住……秦王殿下终究是陛下的骨血……”

“倘若夫人……想护秦王殿下不受任何伤害……最好离开这里……”羽哥剧烈地喘,“奴婢言尽于此……夫人保重……”

“夫人……保重……”明哥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眼眸闭上,手臂垂落。

紧接着,羽哥亦闭上了眼,气绝身亡。

为什么?

是谁毒害她们?

虽然她们只是服侍我的宫女,但是她们对我是真心的,一直忠心耿耿地服侍我,早些年我就视她们为妹妹,对她们承诺过,与她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她们被人下毒害死,必定是因为我……我非但没有兑现我的承诺,反而害死她们……

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扭痛,抽痛,泪落如雨,肝肠寸断。

明哥,羽哥,我不会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

宫人抬走明哥和羽哥的尸首,我吩咐那两个负责治丧的宫人好好办理她们的丧事。

所有杂事都弄好,已是午后,纤纤抽调了两个可靠的宫娥服侍我和睿儿。然后,她劝我歇一歇,说才有精神查出毒害明哥、羽哥的真凶。

也许,一觉醒来,就有清醒的头脑想事了。

睡了一个时辰,卧床苦想,忽然,明哥、羽哥临终前所说的话浮现在脑海。

她们让我不要问,她们说是她们咎由自取,她们说睿儿终究是完颜亮的骨血,最好离开皇宫……她们究竟想说什么?或者想暗示什么?难道有人会谋害睿儿?

完颜雍的妃嫔会谋害睿儿吗?最有可能害睿儿的是李贤妃,可是,睿儿又不是他的亲子,她为什么害睿儿?福安殿是天子寝殿,谁有天大的胆子害我身边的人?害死明哥、羽哥有什么好处?

越想越想不通、越错综复杂,我喊来纤纤,问:“今日一早明哥、羽哥出去,你可有看见?”

“奴婢一早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碰巧她们正要出去。”她回道,神色恭谨,“她们没有看见奴婢,奴婢知道,往日那个时辰,她们不是陪着殿下就是陪着夫人,因此奴婢有点奇怪,就追过去问她们去哪里。”

“接着你问到了什么?”我紧张地问,所幸还有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纤纤知道一点。

她却摇摇头,我不解地问:“她们没对你说,还是……”

她低垂着头,眼中布满了惧色,“奴婢不敢……说……”

我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厉声质问:“为什么不敢说?有什么事,由我担着!说!”

“奴婢……追上去,可是她们走得很急……”纤纤惧怕地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奴婢远远地看见,明哥和羽哥跟着一个宫人走了……”

“那宫人是谁?是男是女?”

“是男的……若奴婢没看错,应该是小楼……”她忽地跪地,慌乱地祈求,“奴婢还想留在宫中挣银两养活一家人……奴婢恳求夫人不要供出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泪珠摇摇欲坠的可怜样儿,我答应了。

倘若真是小楼叫走了明哥、羽哥,那么她们中毒而死,就与完颜雍有关。

可是,纤纤说的话可信吗?

她是明哥、羽哥引荐来服侍睿儿的,说她曾在完颜亮的昭明宫服侍过几个月。完颜雍放归宫人,她为了挣银两养家,就留在宫中继续当宫女。

这个容色寻常的纤纤,二十五岁上下,寡言少语,手脚麻利,循规蹈矩,所说必然是真。

大哥,真的是你毒害明哥、羽哥吗?

夜里,睿儿早已睡着,宫人来报,完颜雍回了寝殿,我匆匆赶去。

小楼正为他宽衣解带,我不经通传就直闯进去,他面色冷沉,示意小楼退下。

他拉我坐在床沿,冷峻的脸孔布满了倦色,“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你很累、很乏吗?”

“看了一日奏折,还是没看完。”完颜雍淡淡地笑。

“是吗?”

“三妹,怎么了?”他似乎才发现我异样的情绪。

“莫非你没听闻今日一早明哥、羽哥中毒身亡吗?”语声冰冷、心间寒彻,我不知他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

他怔忪地看我,眸色越发凝重,却缄默不语。

我想给他一个自白的机会,道:“这些年,明哥和羽哥一心一意服侍我,我早已视她们为妹妹。她们死得这么惨,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仍然不语,似乎没有坦言相告的意思。

原来,真的是他!

大哥,为什么杀她们?她们是我看重的人,她们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杀她们?难道你不知,你杀了她们,如同在我心中插入一刀吗?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珍惜,我也无须顾及什么。

寒意一分分地漫上心田,我问:“她们该死吗?陛下为什么非要杀她们?”

完颜雍终于承认:“是!是我命人下毒!是我要她们死!我不能让她们再留在你身边!”

这番话,就像一柄利剑,笔直袭来,直封咽喉。

“为什么?”我怒问,满心悲痛。

“你可知,她们的心一直向着海陵郡王?你可知,她们阻止你与我在一起?你可知,她们对睿儿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他的嗓音骤然提高,沉厚有力,饱含怒火,“我警告过她们,也给过她们机会,她们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越来越过分,我怎能再留她们一命?”

“也许她们做错了,但你可以告诉我,让我阻止她们!或者你让她们出宫,有必要杀她们吗?”我声嘶力竭地吼。

“我要她们出宫,她们誓死追随你,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几次饶她们一命。可是,她们根本不珍惜,反而变本加厉!”完颜雍激动道,脸膛紧绷如弦,似乎随时会断裂。

痛彻心扉……

泪水如崩,我仇视他,“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处理这件事,可是,你有吗?”

他紧握我的双臂,安抚道:“三妹,冷静点……听我说……”

我奋力挣扎,“我不听!就算她们错得离谱,你也不该杀她们!”

他的黑眸浮现一缕血丝,“那次你去鸾宫,在那里待了很久,我去找你。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去听见明哥和羽哥说起海陵郡王。”

心一滞,“她们只是说说罢了,有何要紧?再说完颜亮已经不在人世,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的是你的心!他死了,可是你会因为他的死而心存内疚,或者可怜他,我不许你心中有他的影子!”

“他都死了,你还计较什么?”我脱口而出。

“是!我计较!”

“你心胸狭隘!”

“对!我心胸狭隘!我不许你心中有别的男人!”完颜雍怒道。

未曾料到,他竟是这样霸道的人。曾以为,他胸襟若海,能忍耐常人所不能忍,能容纳常人所不能容,没想到他是这样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人。

大哥,我看错你了吗?

他箍紧我的身,“她们还做过什么,你知道吗?她们总在睿儿面前提起海陵郡王,说即使我这个父皇对他再好,也不能忘了那个亲生的父皇。那次,睿儿闯入这里,目睹我‘欺负’你,也是她们教唆。她们对睿儿说我欺负你,还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说我要抢走他父皇的妻,不仅如此,她们还对睿儿说,在江南打仗的父皇死了,是我这个父皇夺了帝位,害死他的父皇。”

我愣住了,想不到明哥和羽哥在背后对睿儿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这么多事。

明哥,羽哥,你们不是忠心于我吗?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离间睿儿和完颜雍?你们不愿看着睿儿认贼作父,是不是?可是,大哥不是贼……

完颜雍亦心痛,“我给过她们三次机会,要她们不要再惹是生非,可是她们没有收敛!再留她们在宫中,睿儿会视我为仇敌!你我也将受之影响!三妹,你教教我,我应该做?”

“你应该告诉我,我会妥当处理这件事……”

“你视她们为姐妹,你忍心让她们走吗?你狠得下心吗?”他连番追问,让我哑口无言,“她们做得太过分了,否则我也不会狠心杀她们!今日一早,她们说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让睿儿认贼作父,我不得不赐给她们一杯毒酒。三妹,她们不死,我们三人就不会安生。就算你不能谅解我,她们必须死!”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他是错的……

假若明哥、羽哥真的做出那些事,我也不会原谅她们,可是,是真的吗?

我不信她们会这样做,不信……她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大哥,你怎么说都可以……

四肢冰寒,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完颜雍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三妹,若你不信,可以问问小楼,问问睿儿。”

人已经死了,还问什么?有必要吗?就算是真的,你毒杀她们也是事实!

我推开他,奔出天子寝殿,泪水汹涌。

他喊了一声“三妹”,那般低沉、那般伤恸。

深爱的男子毒杀了看重的姐妹,我如何为她们复仇?如何为她们讨回公道?

难道就只能让她们白白地冤死吗?

不知道……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翌日早上,我搬离福安殿,迁至合欢殿,睿儿和乳娘等人自然也跟来。

合欢殿没什么变化,只是不若以往那般奢华、富丽。睿儿没来过合欢殿,对这里的一切颇感新鲜,奔来奔去,看到什么好玩的、新奇的就叫我看。即使心中沉重,我也尽量挤出笑容陪他。

看着合欢殿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看着寝殿的床帏、案椅与玉屏,看着书房的书橱、檀木案与画卷,看着殿中各个角落、细处,不禁感慨万千。

时隔多年,回到这里,仿佛这里的光阴静止了,永远不会前进,永远停留在那一两年。

然而,终究物是人非。

宫人忙碌地收拾着,睿儿逛了一圈,累了、乏了,问起明哥、羽哥,说为什么一整个不见她们,是不是她们不搬到这里?我让乳娘带他去歇会儿,才觉得周遭安静下来。

纤纤收拾好床榻后,让其他宫人先退出寝殿。

坐在床沿,举眸四顾,心中空落落的。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合欢殿,回到了曾经与完颜亮纠缠不休的寝殿。

而很多年前,我是那般迫切地想地逃离这里。

世事的确难料,谁又能料到明日、后日会发生什么事?

躺下来,微微闭眼,那些经年的往事出其不意地浮现在脑中,一件件,一幕幕,那般清晰,如在眼前……酸甜苦辣,悲欢涩痛,爱恨痴缠,仿似久远,又似就在昨日。

这张床榻,完颜亮与我度过了无数个夜晚,水乳交融也好,抵死缠绵也罢,或是身心剧痛,都已经远去,却在我的身心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永远忘不掉……

猛地睁眼,我急喘着,为什么想起与完颜亮榻间缠绵的一幕?为什么一想起来,仿有一股异样的激流窜过脊背,四肢绵软?

这是怎么了?

喊来纤纤,让她叫宫人继续收拾,我前往后苑。

这夜,我与睿儿早早地灭灯就寝,宫人来报,完颜雍就在殿外。

坚决不见。

次日早朝后,他又来合欢殿,我以身子不适为由,不见他。

午后,令福带了一些糕点来看睿儿,不过他正在午憩。

她气色不错,装扮仍然那么素雅,眉心蕴着淡淡的笑意。

客套两句,她说起正题,“明哥、羽哥中毒身亡一事,我听说了。”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我冷下脸,早已猜到她今日来是为了这事。

“你当真为了她们和陛下僵持下去?”令福忧心地问。

“只要是对我好的人,我都会看重。假如这次受害的不是她们,而是你和华福,我也会如此,不会善罢甘休。”

“你我在西三所洗衣的日子虽然很短,但我瞧得出来,你重情重义,对你好的人,你会铭记在心,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她无比郑重地问,“我只问你一句,死者已矣,你当真为了她们从此与陛下生了嫌隙?甚至永远不原谅陛下?你忍心离开陛下吗?忍心让陛下为你费心费神吗?”

是啊,明哥和羽哥已经死了,无法挽回,我不原谅完颜雍,又能怎么样?为她们复仇?我下得了手吗?为她们讨回公道?怎么讨?

我还能怎么做?

不知道……

脑中纷乱。

她的质问很尖锐,切中要害。这么僵持着也不是法子,只会让两人都受煎熬,要么原谅他,要么不原谅他,我离开。

说“离开”,很容易,当真离开,却很难。

令福深黑的秀眸闪着智慧的光,“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你不舍得陛下,不忍心让陛下费神,你只是一时无法原谅他,是不是?”她轻拍我的手背,“我明白,你夹在中间,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我说,给陛下一些时日,也给自己一些时日,但不要太久,嗯?”

也许,真如她所说,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两难。

我黯然道:“只怕到时候仍然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她谆谆教导,“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陛下杀她们,必定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因为他在乎你、在乎睿儿,才不允许有人在你们之间挑拨离间。而明哥和羽哥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相信她们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想到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们那么做,对我和睿儿并无恶意。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她们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

“她们做那么多事,是为你和睿儿好,但是,假如她们真的为你们好,就不应该挑拨离间。海陵郡王已不在人世,你和睿儿还要活下去,而陛下是你们的依靠。我相信,陛下不会亏待睿儿,更不会让你受委屈。”她娓娓道来,所说的道理让人信服,“这件事,明哥和羽哥做错了,陛下也未必是对的,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如今只能将伤害降到最少、最小。”

“话虽如此,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好比你,不也是坚持着不该坚持的?”我委婉一笑。

“的确如此,劝人容易,涉及自身,却很难。”令福温柔道,“陛下政务繁忙,又碰上我们这两个麻烦的人,劳心费神,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不知李贤妃等人是否恨死我们了?”她顿了一下,淡淡道来,“昨晚,陛下跟我提起你们起了争执。”

我不语,完颜雍竟然将我们之间的事说给她听。

她和气道:“你与陛下相识十余年,他秉性如何,你不会不知。他说他计较、心胸狭隘,其实都是气话,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吧。我所了解的陛下,器宇轩昂,胸襟若天,仁厚豁达,不会计较个人得失。你想想,他不介意你我跟过别的男子,又怎么会介意旁的?”

我仍然沉默,不苟同她的说辞——他不介意我当了几年完颜亮的妃嫔,也不介意令福当了几年完颜亶的妃嫔,但是,他介意的是,我们心中是否有别的男子。

令福道:“你和我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正如你所说,我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想通。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旁人而和陛下心生芥蒂,这样就不值了,是不是?”

她说的不无道理,我颔首,心中感叹:她的确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完颜雍对我到底有情,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伤心难过吗?难道她当真对我全无芥蒂、戒心吗?为什么还这样劝我和她深爱的男子和好?

最后,令福叮嘱我,如果一时之间无法原谅陛下,那就给彼此一些时日,不过为了陛下能够专心朝政,尽量不要为难他。

想原谅,并不容易;想释怀,也做不到;想忘记,更非易事。

就这么拖着,过了一个月。

我从未主动去找完颜雍,倒是他来过合欢殿十次,我见了他五次,很多时候都是相顾无言。

他有话想说,我冷颜冷目,他就说不出来了。

他静静地看我,我安之若素,不理不睬,待了半晌,也就走了。

他长长地叹气,眼底眉梢藏着浓重的忧色。

最后一次,是在后苑。

五月的黄昏虽有微凉的晚风,却还是燥热。

日坠西天,血红的夕阳染红了整个深蓝的云海,宛如一匹无垠的红锦旖旎于长空。

我在后苑乘凉,思绪悠悠,飘忽不定。

一会儿想着原谅大哥,一会儿想着不能这么快与他和好,一会儿想着多少时日才最恰当,一会儿又想到纤纤说他三夜留宿在临云阁……他终于以温柔的攻势赢得令福的心,她终究和他再续前缘、结成夫妻……

他的身边已有堪称完美的令福,还需要我吗?

完颜雍走近我,我才察觉。心中泛起一丝欣喜,却立即克制住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的眼梢含有轻微的笑意,不易察觉。

“没什么。”我冷淡道。

“三妹,你还没想清楚吗?”

“你已经有了令福。”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语气酸溜溜的。

“她是她,你是你。”他的嗓音忽然冷下来,“最近你和她时常见面?”

我点头,即使和令福在一起闲聊,我也不敢问她和他之间是否恩爱、痴缠。

听到那些肯定的话,只怕心会痛。因此,什么都不问,仿若不知。

陡然,完颜雍从身后抱住我,低沉的声音悲痛得令人心伤,“三妹,我给你时间想清楚,可是已经一个月了,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我闭眼,眉骨酸涩,心中剧痛。

他哀声道:“我说过,在我心中,你和令福一样重要。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相信我,嗯?”

类似的话,他已经说过。

他很了解我,横在我们中间的,不仅仅是明哥、羽哥之死,还有令福。

完颜亮有多少宠妃,最爱哪个女子,我不在意,因为我不爱他;而完颜雍,我在意他有多少妃嫔,在意我和他中间还有一个令福。更在意的是,他对令福的爱,多于我。

我怎能不在意?

“也许,再过一些时日,我就想清楚了。”

“好,我再给你五日。”

完颜雍松开我,默默离去。

转过身,我看见,他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忧伤。

残阳如血,如泣如诉。

三日后。

睿儿在书房练字,临云阁的宫人来传话,令福亲手做了凉糕,让我去尝尝。

纤纤出宫去采买丝线,其他宫人也在忙,我便一人前往临云阁。

行至半途,风云突变,天空乌云滚滚,狂风肆虐,卷起飞尘、细屑漫天飞舞,天地一片凄迷。

如此情形,雷雨将至。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前往临云阁,反正也快到了。

踏入临云阁大门的时候,一道惊电劈下来,吓人半死。我惊骇地望天,乌云遮天,一记闷雷轰隆隆地滚过。

怎么前院一个人都没?难道都躲在殿内?

快下雨了,我奔向大殿,却还是看不到一个宫人,心中微觉诧异。

又一道银白的闪电急速闪过,响雷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胆颤。

大殿昏暗,狂风横扫入殿,翠幔飞卷,给人一种阴森之感。我叫了两声,无人应我,我一步步走向寝殿,心中越发奇怪,宫人不在,令福不可能不在啊。

莫非出了事?

刚至寝殿,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我吓得心胆俱裂……定睛一瞧,才知道是案上的一只小瓷瓶被狂风扫落,落地成碎片……举目四顾,闪电照亮了暗乎乎的寝殿,只是一瞬之间,黑白互换,寂静与轰响,骇人至极……帷幔飘飞,床榻幔帐也随风飘动,好像有人躺在床上……

是令福吗?可是她为什么在睡觉?

我叫了三声,她没有应我,越发觉得古怪。

闪电雷鸣,就算她睡了,也该被闹醒,怎么睡得这么沉?

慢慢走过去,忽然,宫砖上一滩鲜红的血刺疼了我的眼……躺着的那人的确是令福,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心跳加速,我捂着怦怦猛跳的胸口,走过去,掀开锦衾……

掀开的刹那,惊电耀白了床帏,照亮了可怖的一幕——

无法克制地惊叫!

令福倒在血泊中,全身都是血,胸口插着一柄匕首……猩红的血染红了床榻、锦衾,怵目惊心……闪电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更为可怖……

我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人杀死令福?

流了这么多血,她必定死了,可是,为什么没人发现?

呆了半晌,忽有一个念头冒出来:我是第一个发现令福被害的人?

应该逃离这个可怕的寝殿,还是喊人来,或者是看看凶徒是否留下了什么?

那柄匕首吸引了我的目光,匕首的柄上刻着繁复的兽纹,雕工上乘,应该说,这匕首不是街市小摊贩上贱卖的寻常之物。

突然,我察觉有人进寝殿,转头望去——完颜雍和小楼、两个侍从站在那里,仿似匆匆而来。

一声巨大的雷在天空炸响,仿佛要撕裂大地、掀开屋顶,震撼人心。

他的目光滑向床榻,眼眸遽然睁大,箭步走来……一步步靠近床榻,他的眉心深深地蹙起来,五官扭曲,神色大恸……他略略屈身,伸手抚触令福死寂的脸……两行清泪滑落,他悲痛得嗓音都哑了,“令福……”

暴雨终于从天而降,以瓢泼之势侵袭人间。豆大的雨点打在琉璃瓦上,咚咚咚作响,仿佛敲打在心田,噼噼啪啪,分外响亮。惊电不断地闪过,黑白交替,整个寝殿仿如地府,森冷恐怖。

“为什么?”完颜雍直起身,沉痛地质问,冷郁地瞪我。

“什么?”我懵了。

“你就这么容不下令福吗?”他怒吼,泪水长流,脸孔似被闪电撕裂。

容不下令福?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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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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