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冥界

幽都进城方向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濒临报废的破旧出租车开出了贴地飞行的效果,破车自重轻,速度太快,变个道都能漂移。

出租车司机被一张黄符定在后座,几欲崩溃,而坐在驾驶席,面无表情地把着方向盘的人,正是传言死在了监狱之中的夜后。

此刻她正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高速路口收费关卡,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礼貌地问:“陆组长,我可以冲一下吗?”

陆行舟一时没明白:“冲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夜后一脚油门踩到底,出租车直接撞开升降杆,从收费关卡呼啸而过,冲进幽都城。

“!!!”司机傻眼了:会被吊销驾照的!!!

“抱歉,”夜后从后视镜中对司机欠了欠身,柔声道,“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事后我一定会尽力弥补,真的十分抱歉,但……实在对不起,我现在非常赶时间。”

司机满脸脏话,无奈被黄符定住无法动弹,只能愤怒地瞪大眼睛。

“害,还赶什么时间啊,都乱成这个鸟样了。”香雪公主坐在副驾驶位,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打开车窗,迎着呼呼刮进来的狂风用力嗅了一口,“啊,这甜美的浊炁……”

陆行舟发型一瞬间被吹成鸡窝,登时炸毛:“关窗户!”

几个人赶到高山脚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大团死气从天而降,阴天子高大的身影从死气团中走出。

香雪坐在座位上有些别扭地动了一下,眼神瞄着夜后平静的侧脸,吞吞吐吐地问:“你在担心平等王吗?”

香雪倒吸一口冷气。

“不,没有。”陆行舟回过神来,按下心底的担忧,故作轻松地安抚她道,“我觉得你完全不必这么紧张,冥界现在看着是挺糟糕,但是有判官坐镇,天塌不了……卧槽!!!”

“这特么……”陆行舟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特么把昆仑玉脉给打下来了???”

陆行舟心里渐渐沉下去,他来自昆仑墟,比所有人都明白天门打开代表了什么——昆仑墟被称为神界,绝地天通之后,神凡断绝往来,想要打破界际之间的壁垒,除非有极强的能量波动,像成神或成魔那样,崔绝事先已经预知到天门会打开,他到底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不知道。”夜后说,“但现在冥界浊炁失控到这种程度,我不光担心她一个人。”

香雪扁了扁嘴,想顶两句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话未说完,就见高高悬在幽冥湖上空的天门内,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崩落的山石如一条巨龙,带着摧毁一切的惊人力量,从天门俯冲下来。

广阔的幽冥湖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

“陆组长,你怎么不说话?”夜后从后视镜里扫一眼陆行舟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啊,是我们迟到了吗?”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后,是波及整个冥界的巨震,疾驰中的出租车直接被掀翻,滚了十几圈终于卡在一道地震导致的裂缝里停了下来。

陆行舟从车窗爬出去,伸手把已经晕过去的司机拽了出来,抬眼看到夜后和香雪也已经爬出来。

“说吧。”夜后情绪稳定。

三个人一起往幽冥湖方向望去,山石落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遮蔽了他们的视线,等浪头坠落,露出后面的景象。

“你竟然承认了?”香雪吃了一惊,“你爱上她了?”

陆行舟坐在后座,不爽地搂两把乱发,看向窗外,冥界此番的现状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天真的塌了。

夜后抿了下嘴唇:“……嗯。”

夜后板着脸从自己那边把窗户关上。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路上隔几百米就能看到因鸡毛蒜皮而爆发的激烈冲突,冥界秩序肉眼可见地混乱了,而在遥远的幽冥湖上空,天门却赫然开启,时空如此不稳定,是长夜九幽法阵出什么意外了吗?

“送我们去白邺市之前,判官曾私下跟我约定,一旦天门打开,就立刻返回幽都。”夜后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我们现在速度会不会太慢,我怕耽误他的事情。”

“小阴!”陆行舟一眼看出他不正常,“你没事吧?”

阴天子双眼充血,神情枯槁暴戾,俨如恶鬼,定定地看了看他们,伸出手,将一个玻璃瓶送到夜后面前。

透明的玻璃瓶中盛着银色的缓冲液,液体中漂浮着碎如繁星的纯白色魂片。

“这是……”夜后脸色霎变。

“是子珏。”阴天子哑声说。

“!!!”

事已至此,阴天子却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稳定:“具体情况恕我现在不忍回想,等日后我能坦然面对了再细说吧。麻烦你用活死灵的绣补之术修复他的魂体,如果实在难以修复,”他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林幽篁亲自注解的‘蕴炁造化’秘笈。”

“嘶……”香雪倒吸一口冷气,指着玻璃瓶和秘笈,脱口而出,“这些竟然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阴天子的眼神一瞬间痛苦到难以掩饰。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夜后连忙扯了香雪一下,对阴天子道,“陛下,请你照顾好你自己,不然等判官醒来后,会心疼的。”

阴天子唇角艰难地动了动:“有劳。”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玻璃瓶中的魂片怔了一会儿,转向满目疮痍的冥界大地:“眼下我还有别的事情,失陪。”

“等等。”陆行舟伸手拉住他,拧着眉头仔细端详他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崔绝会要求夜后将自己请来。

阴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真的还有事……”

陆行舟二指重重点在他的眉心,阴天子顿住,感觉到一股精纯澄澈的清净之气从他指尖流入自己的炁脉,如温泉水一般,舒缓地抚平他心头的焦躁郁结。

“别太强撑了。”陆行舟拍拍他的肩膀。

阴天子喉间有了一丝潮湿,哑声点头:“嗯。”

目送阴天子召唤出黑麒麟,风尘仆仆地奔赴其他地方,饶是顽劣如香雪也感觉心头惆怅,回头看向玻璃瓶里的魂片,咋舌:“这这这……这是判官?他他他……他魂飞魄散了?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一向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崔绝,怎么可能把自己折腾到魂飞魄散这一步?

但这漂浮在缓冲液里的纯白色魂片,确实是崔绝没错。

陆行舟满心担忧,没想到崔绝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知道一千年前阴天子曾看着崔瑾在自己面前死去,一千年后竟又来了一次,恐怕阴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这种阴影中走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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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

白骨笑捂着伤口坐在地上休息,一个鬼兵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白掌司,你现在……”

“我现在不是掌司了。”白骨笑说,目光扫过打扫完战场整装待命的鬼兵,摆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是。”

鬼兵们训练有素地撤退后,荒原上空无一人,目之所及唯有冷冽的风。

白骨笑感觉遍身的伤口很疼,应该去找个鬼医治疗一下,但这短短几天之内连番作战,让他疲倦极了,他抓着鱼龙舞,尝试想站起来,却仍然觉得腿软,苦笑一声,索性躺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心想就算这一闭再也睁不开,似乎也挺好的。

这遭瘟的世界毁灭算了。

白骨笑不知睡了多久,他太疼了,疼得睡不着,又累得醒不过来,就一直在半昏半醒间浮浮沉沉,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远处的风里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

他用力睁开眼睛,发现夜色已经完全降临,黑暗像一只俯瞰大地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没天地。

黑无常落地收起羽翼,快步走上前,看着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广袤荒原上缩成一团的白衣小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过去单膝跪地,轻声唤道:“白骨笑,你醒着吗?”

白骨笑呆呆地仰起脸,眼神恍惚,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伤得怎么样?”黑无常摸了一下他的发梢。

白骨笑却感觉好像被他摸在了心尖尖上,莫名打了个哆嗦,忽然涌起无穷无尽的委屈,嘴一扁,眼泪滚下来。

黑无常急了:“怎么了?伤得很重?伤在哪里了?”

“老黑。”白骨笑揪着他的衣角,低低地抽了下鼻子,小声道,“我疼。”

“我带你去找展绛衣。”黑无常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展开羽翼往幽都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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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绛衣快忙疯了,冥界浊炁失控,暴力冲突频发,大量伤兵堆满了补魂司,他一边调度人手,一边还亲自出手治疗几个下边人搞不定的严重伤患。

从手术室出来,他解开白大褂,自怨自艾地想:我自己才惨呢,几个月前受那么大伤,刚恢复个七七八八就被阴天子抓着给判官解毒,解完毒刚准备休个假,就被成千上万的伤患糊了一脸,我治疗他们,谁治疗我呢……

“展掌司。”夜后的声音响起。

还没来得及脱掉白大褂的展绛衣被夜后抓去会诊,面前赫然是崔绝碎成满天星辰的魂片。

“!!!”展绛衣倒吸一口冷气:我费那么大劲给他解毒,只一会儿没见,就……白费了???

等等……展绛衣看向夜后,心里有一万句弹幕在狂刷:你不是死了吗?

夜后手指掩了下唇,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

哦,我越界了。展绛衣心道:我只是一个醉心学术的小小医生,什么国际形势什么大局观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手里拿着手术刀、兜里揣着辞职信,看情况不妙我就跑路……

手机响起来,展绛衣看一眼来电显示:黑无常?

“喂?”

“什么伤?”

“……”

展绛衣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顺手掏出辞职信,郑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推向夜后:“请帮我转交给判官……”咳,判官在玻璃瓶里呢,“转交给陛下,说青山不改绿水……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不,直接就说我死了,永远不要再找我。”

夜后扶额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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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绝的魂体碎得太零散,仅凭鬼绣术已经没法修复了,夜后和展绛衣带着多名医界大佬会诊十几个小时,最终确认除了蕴炁造化,别无他法。

开完会已经是深夜,展绛衣走回办公室,突然脚步顿了一下,发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亮了一盏灯。

阴天子孤寂的身影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桌上摆着那个玻璃瓶,他正单手支颐,怔怔地注视着银色缓冲液中漂浮着的白色魂片。

他的眼角疲倦地耷拉着,双眸布满血丝,在荧荧灯光下泛着破碎而又柔软的微光。

展绛衣在门外停住脚,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阴天子已经坐直身体,淡淡道:“开完会了?”

“啊,对。”展绛衣走进来,将研讨的结果递交到他面前,解释道:“夜后出自活死灵王族,可以运使蕴炁造化,再加以参考林幽篁的注解,预估成功率能达到70%。”

阴天子眸色深沉:“只有70%?”

“70%已经很高了,”展绛衣见他面色不善,及时扭转话锋,“有个好消息,蕴炁造化这秘术,只要有一个魂片就可以再造魂体,而我们现在有这么多魂片,有很大概率能直接把判官塑造到成年状态。”

“是么,有什么区别?”阴天子眼皮都没抬。

展绛衣顿住,磕磕巴巴地解释:“可以省去养孩子的麻烦……”

阴天子抬眼看向他。

展绛衣立刻识趣地住嘴。

“两年前,子珏将我从婴儿期养起,他没有嫌过一点麻烦,”阴天子轻抚玻璃瓶,指尖隔着瓶壁触碰里面的魂片,轻声道,“如今,他重生在哪个年龄段对我都是一样的,我都一样的欢喜和感激。”

想起这两年来判官手把手养孩子的情景,展绛衣不免伤感起来,暗中叹一声气,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感到不忍启齿。

阴天子疑道:“还有事?”

“是,关于蕴炁造化……”展绛衣艰难地组织语言,小心翼翼道,“确实能重塑魂体没错,但……新的魂体却没有先前的回忆……”

他知道这两人有横跨一千年的感情,记忆中一定有无数从相识到相知的酸甜碎片,如果把这一切都忘了……

陛下能接受吗?

忘记一切的判官,还是那个判官吗?

阴天子沉默了很长时间,拿出一本卷轴:“这是鬼螣的记忆寻回术。”

“!”展绛衣吃了一惊,“怎么会连这个都有?”

阴天子没有回答。

展绛衣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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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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