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闫门石窟

第一章 闫门石窟

一个盛夏的夜晚,皎月高挂星空,斑驳的城墙下几株茂密槐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名黑衣少年如同鬼魅般穿梭于房顶屋檐上,他的脚步简直比猫儿还轻灵,他的身形比燕雀还要敏捷,不消片刻,他已经奔出了数里,在一处偌大的府衙旁停了下来,如同猫头鹰一般伫立在枝头向院中灯火通明的房间眺望。

他的眼神如同利刃一般锋锐,又好似镜中水月般叫人心醉。黑衣少年轻抚腰间的“缚龙丝”,右手掌轻拍左手背,而后低首轻吻自己的右拇指。这是”闫门”行动前的祈福仪式,常过刀口舔血般生活的江湖人即使武功、技艺再是精湛,也总会为自己掩埋在心底的不安寻找一份寄托。

微风徐徐吹过,伴随着小城独有的桂花香气犹如一名妙龄少女在你耳旁轻轻吐气。天边的云朵黯然飘过,露出一轮圆圆的明月与分外皎洁的白光,只是好似蜻蜓点水般的那么一刹那,一道黑影于月光前一闪而过,悄悄地降落在庭院的水缸上,黑衣少年的轻功甚为了得,一起一落间就连水缸中的死水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用余光审视着院落的每一个角落,脑海飞速的旋转着,片刻间已将如何选定位置、潜入、行动与逃脱清晰而有序的制定了计划。

盛夏的夜晚,猫儿总会耐不住寂寞,变得敏感而易怒,就连如风一般轻盈的鸳鸯蝶路过时都会惹得它们吱吱乱叫。黑衣少年按照脑中制定的计划在院落中走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后双脚一颤,重新遁入了黑暗之中,院中的那只饥渴多年、焦躁不安的老猫对此竟是毫无察觉,依然一幅世界对它有所亏欠的模样趴在窗口呼呼的酣睡着。

星辰抖落,转眼已是子时,打更的梆子声刚刚停歇,庭院主人杜员外的小妾端了一碗参汤走进了老爷的书房,随侍双手垂于身前站在门口候着,只听“啼嗒、啼嗒”的脚步声从夫人房中传来,继而是夫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听着像是那老猫打碎了她心爱的胭脂,没过多久,便又重新回归了星夜独有的那份妖娆的寂静。

侍女发现夫人尸体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当天小妾在书房侍奉杜员外整夜寸步未离,夫人卧房的门窗平淡如常,并无被闯入的痕迹,衙役最终的结论是夫人像是摸黑在寻找什么东西,然后被一瓶胭脂绊倒,不幸磕死在了桌角上。

案件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被盖棺定论了,就连正午的骄阳也无法穿过昏暗的阴霾,照亮那充满阴谋的死角。喧闹的集市上车水马龙,小商小贩们争相吆喝,一片祥和而繁华的景象叫人不禁喜上眉梢,在一栋不起眼的酒楼旁,一名长相英俊的少年衣衫褴褛,席地坐在台阶上叫卖着自家的祖传宝玉,他的脸庞脏兮兮的如同乞丐一般,但是明亮的双眸丝毫遮掩不住他那犹如镜中水月般的目光。

杜员外的小妾妩媚的扭动着身躯,做了正室夫人的她就连眉角都透露着一丝欢喜,她走到少年的摊前,佯作打量着玉石的样子上下翻看着,口中娇媚的低声喃喃道:“做得好,员外他问你师傅好。”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谦逊的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这祖传的宝玉三千两。”

杜员外的小妾满意的点了点头,窃笑了一声,说道:“还算公道,买了。”说着一扬手,随侍随即递上一包沉甸甸的银两。

“谢夫人。”说完,一阵暖风带着沙土吹过,卖祖玉的少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在街头消失了。

杜员外的小妾坐在装点华丽的四人抬轿中得意洋洋的走在回府的路上,一想到万贯家财尽归于己手,真是做梦都可以笑醒过来,只可惜这一梦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杜员外小妾的尸体是在府邸门口落轿后,被第一个掀开矫帘的家丁发现的,浑身上下一平如常,只在左手手腕处有一丝极其轻微的血痕。四名轿夫与两名随侍、一名贴身丫鬟均表示一路上绝无他人接近夫人的轿子,衙役最终处决了四名轿夫、两名随侍,案件的结论是他们联合起来谋财害命,毒死了刚刚晋升的夫人。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少年一路浮尘仆仆,赶了十数日的路程才回到了师门,位于岳州南湖东南角茂密的森林深处,一窟天然的巨型钟乳洞中。这时的少年已然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束,黑色打底、白色镶边的长袍佩着一柄红木折扇叫他看起潇洒而又不失庄重,虽然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却散发着一股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师弟,回来啦。”

“小甫,回来啦。”

师兄弟、门中杂役与一些常来往的商贩纷纷与少年打招呼,少年谦逊的逐个回礼,以示安好。拜过众位师兄后少年快步来到东南角的一处石屋中,只见一名约摸年长其两三岁、羽扇纶巾书生摸样的青年男子正伏在案上涂涂画画着些什么。

少年轻手轻脚的将一大袋银两堆在一旁,也许是包裹过于沉重,带动的微风颤动了烛光,书生装扮的青年这才抬起头,儒雅的说道:“啊,甫嵩回来了。这次收了多少?”一边说着,书生青年慌慌张张的将案上涂涂画画的纸张收了起来,在一团杂乱中找出了账本,晃了晃手中的鹅毛粗笔,清了清嗓,正色说道:“你什么都没看到。”

少年低下头,嘴角不禁微微窃笑,其实书生模样师兄的画作早就被他如同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是一幅婀娜曼妙的仕女图。

“是,长羽师兄,甫嵩知道了。”

书生模样的长羽干咳了几声,刻意加粗了声音,又晃了晃手中的毛笔说道:“你再不说,我的墨要干了。”

说完,只见甫嵩从腰间摸出两支精致的酒壶,清晰的青花纹路在微弱的烛光下依然显得透亮至极。甫嵩握起右拳横于胸前,将拇指对准心脏的位置,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闫家军的礼仪姿势,相同于江湖上的拱手抱拳),昂声说道:“弟子此行收获白银三千两,途中路过荆城时采买了两瓶极品子竺酒,一瓶孝敬师傅,一瓶赠与长羽师兄。”

其实深爱摆弄珍稀古玩、吟诗作画、品酒弄梅的长羽早就盯上了这对精致的瓷瓶,细小的瓶口散发出如同白鹤翱翔于云端般的芬芳酒香早已将他的魂魄勾到九霄云外,过了良久,才渐渐地回过神来。他神色腼腆的将其中一壶收入身后的木箱中,动作之迅捷就连甫嵩也望尘莫及,然后笔走龙蛇般在木笺写了几笔,便欲起身说道:“走吧,去见爹。”

“是,师兄我扶您。”

原来这名书生打扮,看起来不着四六的管账师兄便是”闫门”门主闫天赐的独子闫长羽。闫天赐平日管教弟子时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严苛,哪知他管教闫长羽时竟是更加变本加厉的严厉,时常于操练场上当着众弟子的面便责骂长羽,有数次甚至引得门中长老深感过意不去,觉得不该对待仍是孩童的长羽如此而出面劝说方才调停,就在闫长羽十六岁生辰的那天,长羽请求父亲准假一天,去城中的‘品诗赛酒’大会上游玩,哪知闫天赐不但不许,还将长羽关进了钟乳洞最深处‘禁闭间’中。其实说是禁闭间,实则是钟乳洞尾部的一处小山洞,尽头是一片悬崖,并无石壁遮拦,悬崖深处薄雾弥漫,深不见底,洞内常年阴冷潮湿,又常年伴有寒风呼啸,冰冷难忍,所以被选为‘禁闭间’惩罚那些犯了过错的弟子。长羽被关进禁闭间后一时激愤,竟然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深渊,好在谷底是一川奔腾的河流,众弟子连同闫天赐苦寻了一夜才在谷底的一处浅滩上找到他,之后虽无性命之忧,但那条折断了的腿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了。自此以后闫天赐如同阎王一般的暴烈脾气收敛了许多,对待门中弟子亦是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分严苛。长羽不能再练武,由此开始便也做起了门中的账房先生,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瘸了,但至少可以做到我喜欢的,美哉!妙哉!不悔哉!”

甫嵩与长羽拜过了闫天赐后在操练场中随意踱步闲聊,由于”闫门”一向主张‘精兵简政’治理方略,所以此刻偌大的钟乳石广场上只有稀稀散散七八对师兄弟在训练,甫嵩从兵器架上取过一只红缨长枪随意舞弄着,银头枪尖好似倾泻的水银一般凌空划出一道道如同群星陨落的娇媚弧线。如此练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分,因为长羽不能与他搭招,他不禁想起了平日与他拆招的胖师弟京黎,于是甫嵩随口问道:“长羽师兄,京黎还没回来吗?”

长羽怎是能耐住心情看甫嵩耍枪弄棒的人,此时正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用寒玉短匕雕刻着一幅山水图,还真别说,长羽精湛的画技与天然的钟乳地面搭配起来使得这幅半成品的山水图惟妙惟肖,燕雀鸟兽栩栩如生,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听到甫嵩的提问,足足过了半晌长羽才慢悠悠的回答道说:“京...黎,京黎啊,在禁闭间。”

甫嵩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又坏笑着追问道:“这小胖子又怎么了?”

长羽双手抱于胸前,左右审视着面前的半幅山水图,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像是洛阳的魏爷来了,说是要取当地一名衙差的狗命,爹觉得活简单,就派给京黎了,没想到这小子…”话未说完,长羽又拿起匕首,在山水图中的一处山峰上仔细的修整了起来,直到将那窜入云霄的山峰刻出了几丝壮阔与雄伟,才停下来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小子把那衙役家里的京巴狗杀了带回来了。”

甫嵩听完,为了在师兄面前不失礼数,强忍着笑意登时将面庞憋的通红。长羽撇了一眼他奇怪的样子,神色自若的说:“你去忙吧,我有正事。”

甫嵩握起右拳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是。甫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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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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