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不兴哭

大丈夫不兴哭

“大丈夫”姓周,今年十七岁,是个奶声奶气的娃娃。

去年他顶职来到中学后勤组当了管理员。别看小周嘴上无毛,可他对工作挺认真负责;他做事、说话、走路急匆匆的,好象屁股后面烧着一堆火。别人看他小爱逗他,他也不示弱,站个马步,要和人家比少林功夫。比他高半截的大块头师傅笑他:“打着了可别撒老鼠尿。”他大叫道:“好!男子汉大丈夫,打着不兴哭。”后来就得了个“大丈夫”的绰号。

学校食堂里有个女师傅,是个临时工,她三十来岁,绰号“花桥辣椒”。花桥的辣椒那辣劲是远近闻名的,得了这样绰号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俗话说:人到三十无少年。花桥辣椒倒是例外。虽说她的儿子在这个学校已读初中二年级了,可她依然是桃红柳绿的。她会讲、会笑、会炒菜、会骂人,还有一会,就是有点儿爱贪小利。

大丈夫和花桥辣椒都住在学校附近的村子里,两家相距不远,扯起来,还有点亲。花桥辣椒要大丈夫喊她大婶娘,大丈夫倒不计较,就开口闭口喊她“大婶娘”。

老话说:天干三年,饿不死大师傅。食堂大师傅多吃点,谁也不去计较;但是吃了还拿,大家心里就有意见了。

花桥辣椒开始来时,也没有想过捞一把,但是一看肉鲜鱼又跳,心里就痒了。心想:这么多,拿一点,顺手牵羊,无人晓得。谁知日子—长,花桥辣椒的顺手牵羊之计也慢慢被人知道了。但是谁也不想抓破脸皮。当场抓贼,只是暗下向管理员提醒提醒。

大丈夫人小心倒细,几次发现干辣椒被人抓过,肉少了一块,生姜被选走了几块好的,心里也明白几分,但这是小事情,不好开锣鸣道,大作文章,于是,他决定旁边打鼓,背后敲敲。

一天,他对花桥辣椒说:“大婶娘,你每天离开厨房把门关好,防止老鼠把东西背走了。”

花桥辣椒摆出长辈的姿态说:“青天白日有什么老鼠?”

“家鼠难防。”大丈夫把“家鼠”一字说得很重,言外之意是:“家贼难防。”

花桥辣椒是何等样人,她一声冷笑,舌头生刺,说:“将人比己,多心多疑!”

大丈夫费心不讨好,不软不硬吃了个冷包子。心里怪难受的。心想:算了,清水塘放青鱼大家清。反正她是临时工,干不多久。又一想,我是管理员,我不管谁来管?我拿了国家的钱,做事要凭良心。他心里说道:待逮住你的老鼠尾巴,再跟你讲道理。

有一天深夜,大丈夫躺在床上,忽听门外传来轻轻脚步声,接着又听厨房门“咿呀”一声;他赶紧下床,悄悄往门缝往外一看,月光下只见花桥辣椒怀里揣得鼓鼓的,身子一闪进了她自己房里。大丈夫不由心中一动,连忙披上外衣,拿起一只茶杯,走到花桥辣椒门口,敲了几下门,说:“大婶娘,请开一下门。”

“谁呀?这深更半夜的,开门做什么?”

“是我,肚子有点痛,想喝杯开水。”

房内一阵窸窣声响,门慢慢地开了,花桥辣椒脸色特别温和,没等大丈夫开口,便接杯子,放白糖,倒开水,切切一笑,说:“我说呀,小侄子,闹肚子痛准是睡觉踢了被子,是不是晚上胡思乱想了。三岁牯牛十八汉,有对象没有?我大姐家那个大女秀花怎样?人家都说她象我,你看成不成?嘻嘻。”

花桥辣椒这一大套甜言蜜语,银铃笑声,飞情动色,象醉酒不象醉酒,象音乐不象音乐,把大丈夫想好的那套大计划冲乱了。他想:前次吃了顿冷包子,这次可要小心点呀。

大丈夫喝了几口白糖开水,理了理思路,说:“刚才是谁开了厨房门呀?”

“是我呀,你大婶娘。”

“夜深了还工作?”

花桥辣椒眼神一动,说:“你前次说厨房里有老鼠,大婶娘我想起厨柜里的肉没有放好,放心不下,去看了一下。”大丈夫见花桥辣椒脸不红,心不跳,话说得滴水不漏,拿不着把柄,一时没了言语。

忽然,大丈夫发现地上掉的干辣椒。心里一亮,马上说:“大婶娘,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正亲,也是一个地方的人,做事不要让人家说……”

花桥辣椒没容大丈夫把话说完,顿时撒开泼:“说什么?当面敲,对面锣,你是说我拿了食堂的东西?五亲不认,翻脸无情,好!大家都不认亲。拿奸拿双,拿贼拿赃。赃在哪里?说呀!”

大丈夫也火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地上的干辣椒也大叫起来:“要赃物?这是什么?”

花桥辣椒往地上一看,果真干辣椒撤了一地。这是她刚才听到有人敲门,手忙脚乱,从纸包里掉下来的。她连忙跑过去,把地上辣椒拾干净,一时无话辩白,一头扎在床上呜呜地抽泣起来。

大丈夫见自己旗开得胜,本想大骂一通,出出前次受的冷包子气,但见她哭得伤心,心也软了,走到床边,拍拍她的肩,温声说道:“大婶娘知错就好了,以后只要洗手不干,我也不做家丑外传的事。安心把工作搞好……”哪知他的话没说完,只见花桥辣椒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指着大丈夫的鼻子大骂道:“我错在哪里?我的手很干净!这干辣椒是我在街上买来的。”说着把刚才拿来的那包辣椒干脆端了出来,砸在桌上。

大丈夫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倒不知咋开口,气得瘫在椅子上。

花桥辣椒见占了上风,决定趁胜猛打,逼进一步道:“世上只有三娘教子,今天你倒要唱子教三娘!如果不是我老娘有情,我要你这小子到笼子里呆上几夜。深更半夜,在女人房里,拍拍打打,动手动脚,你象什么国家干部,你安的什么心肠?”

花桥辣椒的话正说在大丈夫的禁区。他一听到有人说到男女之事,就会羞红了脸,眼下见花桥辣椒竟红口白牙说出这难以入耳的污言,恼得他火冒三丈,猛地立起,举起拳头,正要打去,可是还没等他站稳,花桥辣椒已抢先一步,一把把他推到了门外,大丈夫猛地扭身想反冲过来,一只装着糖开水的杯子已落在了他的头上。接着“哐”一声,门关了,灯也熄了。

这糖水浇得他满头满脸,他清清神,拾起杯子,摸了摸被打成小疙瘩的额头,心里叫道:好吧!男子汉大丈夫,打着不兴哭。你等着吧!

日开月落,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大丈夫到底是大丈夫,宰相肚里好撑船,前次挨打的事也自然不计较了。

忽一日,花桥辣椒的儿子大毛来找花桥辣椒,说:“妈妈,奶奶患鸡婆眼,要你给她买点猪肝煨着吃。”花桥辣椒忙说:“小声点,放了学,你来一次,如果我不在,就放在那小茶几上。”

母子俩这悄悄话正好被从窗下经过的大丈夫听到,他装着无事进厨房一看,真的,早上砍来的猪肝少了一块。他心里说: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训花桥辣椒一下。

快放学了,大丈夫故意安排花桥辣椒到河边洗菜,然后溜进花挢辣椒的房里,果然发现有一个大纸包,一摸,热烘烘的。他敏捷地打开纸包,拿出最好的猪肝,迅速把准备好的一只大老鼠塞了进去。然后一切照原样放好,躲在外面窗台下,看着大毛把纸包放进书包,背回家去,心里那高兴劲就甭提了。

不过,大丈夫又细细一想:花桥辣椒是个名不虚传的辣椒汤,如果不找到充足的人证、物证,恐怕今天晚上不是演《三娘教子》,就要唱《化子骂相》,叫我大丈夫怎么招架得住!怎么才能抓到人证物证呢?大丈夫忽然想起了李老师的那个黑盒子来。顿时心里一亮,拔腿就朝李老师家跑去。

再说天快黑了,花桥辣椒准备下班回家,大丈夫急忙抄小路赶到她前面,悄悄溜进她家院子,把那黑盒子藏在窗台下面。他刚从后门溜出去,花桥辣椒就从前门进来了。

一支烟的工夫,躲在隔壁的大丈夫看到花桥辣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嘟哝着:“好吧!看老娘的厉害!”

花桥辣椒一走,大丈夫连忙溜进去把窗台下那黑盒子取了来,又抄小路赶到自己宿舍里,把房门关好,打开黑盒子放在耳边听了听,竟然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滚。

通!通!通!花桥辣椒来了,她冲开大丈夫的门,满脸杀气,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床上。

大丈夫若无其事,和颜悦色地问:“大婶娘,天也黑了,你跑到大男人房里,想做什么?”

“干什么,哪个狗胆包天的偷我的猪肝!”

“大婶娘,你丢了猪肝有什么证明?”

花桥辣椒把死老鼠砸在地上说.“它可以做证。”

大丈夫故意拾起那死老鼠,又问:“死老鼠,你快说呀,是谁偷了你大婶娘的猪肝?”花桥辣椒看着大丈夫一本正经地问老鼠,气得脸也涨红了。

“大婶娘,你别急,死老鼠不为你作证,我们现在请黑包公来说话。”

花桥辣椒一惊,心想:哪来的黑包公?

大丈夫不慌不忙地拿出那个黑盒子,按了一下开关,说:“大婶娘,你听!”

黑盒子说话了:

“妈,我回来了!”

“玉兰,你来。”

“妈,猪肝搭热你吃了没有?”

“玉兰,那猪肝是不是你从食堂里拿来的?”

“是的。”

“以后就不要那样了。”

“食堂里那么多,反正人家不晓得。”

“可能有人晓得了。”

“谁!”

“你去看看那个纸包就明白了。”

“哎呀!我的天呀,死老鼠!”

“咔嚓”一声,大丈夫把开关一关,象个公安人员那样站在那里微微笑着。花桥辣椒不再是前次那样唱“三娘教子”了,她伏在床上鸣鸣地哭起来。

大丈夫走过去,说:“大婶娘,这回不是我冤枉你了。这虽然是些小事,可是这是大家的东西。不过,我也不对,让老奶奶生气了。”他说着拿出纸包又说,”这半斤猪肝,我已经向食堂付了钱,送给老奶奶吃,向她赔情!”

花桥辣椒不哭了,一把抓住大丈夫的胳膊,说:“不!不!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我作检讨,保证以后好好地干。”

大丈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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