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书 囚禁虚空 引子

verlorenistnur,wersichselbstaufgibt

引子

第一次杀人，成功了。

第一次生火，也成功了。

这还真是有意义的一天啊！

就着火堆点亮火把后，朱重光借着跳动的火焰照亮了石屋墙角的战利品。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它像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脚上穿着皮鞋，身上套着西装。头颅斜挂在遗骸的胸前，一小段颈椎刺破皮肤伸了出来。

白骨上沾满污迹。

尽管灰烬和血迹早已遮盖住它原本的颜sè，不过这一切仍令朱重光身后的许立坤有些反胃。那个名叫许立坤的年仅十四岁的大男孩坐在石屋的一角，他只敢偷偷看上一眼，随即便把头扭向一边。

“千万别吐出来，”蹲在尸骸前仔细观察的朱重光头都不回的说道：“这里可找不到食物和水，饿肚子倒还好说，脱水就难办了。”

在两人之间还站着一个长发及腰、名叫路熙的姑娘，她只比许立坤大三岁，不过她的表现反倒镇定的多：“杀或者被杀，我们只有这两种选择。被这鬼东西盯上后，我们是逃不掉的，对吧？”

对此，许立坤小声予以肯定。

“那不就完了。”

“但那可是人啊！外面光线那么暗，我本以为那只是个人形的怪物。”

“失去了人xing便是怪物，无论它长得多么像人，无论它着装多么得体，它都是怪物！”

当路熙轻拍许立坤的肩膀以示安慰时，一只黑猫顺着她的手臂跳到大男孩的肩膀上，用自己的头轻轻摩挲着男孩的脸颊。

见许立坤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路熙便把注意力转回到那具尸体上。轻轻地踢了一下朱重光的屁股，女孩问道：“有什么发现？”

“这好像是个白人？这鬼地方竟然还有白人，我还以为这里的尸体都应该来自a市。”

“a市也有外国人，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么？”

“额，西服竟然是毛料的。”

“这条信息有什么用？”

“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这类材质的西装，另外，你对男士的皮鞋有研究么？”本想把脱下来的旧鞋递给路熙，但朱重光转头却看见女孩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如此便只好转回头去继续摆弄那具尸体：

“口袋里没有钱包，没有钥匙，这一点跟我们一样－－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但它手里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武器，这一点又跟我们不同。”

对于这种判断，路熙觉得值得商榷：“也许仅仅是之前遗失了呢？”

路熙的武器是一个小小的剃须刀片，以及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黑猫。许立坤的武器是他的书包，结实，并且重到一击便能打断别人的颈椎。眼下石屋内的战利品就是大男孩一举定乾坤的杰作，但肇事者至今仍只能蹲在石屋的一角，瑟瑟发抖。

而作为三人小团体的一员，朱重光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小玩意，只是大家都不愿正视那东西。

朱重光，作为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男xing程序员，整天拎在手中的却是一双粉红sè的高跟鞋。

上面还镶有碎钻呢！

如此的差异自然令朱先生尴尬不已，即便他开发出了高跟鞋的新用途。。。也于事无补。

“你自己看，”从满地的尘土中，朱重光抽出尸骸的手臂，用火吧照亮他的手。覆满污迹的双手，十个指尖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伤口深可露骨。“之前的打斗，从他扑上来抱住我，到被击断颈椎，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我的双手完好无损，而他的竟然是这样，所以这绝不可能是与我们搏斗时留下的创伤。

并且。。。”

顿了顿之后，朱重光扭过头去想对许立坤说点什么，手边的火把照亮了年轻男士脸上自信的笑容：“嘿，兄弟，我觉得我能证明他不是人。

首先，双手的创伤如此严重，即便他有理由袭击我们，也应该找些武器，或者至少简单包扎一下。但他。。。却用残肢当武器。

其次，即便来到这里时身边空无一物，他总还是能找到一些补给品。”

见许立坤扭头望向自己，朱重光便从口袋里淘了些东西给他看。几个废纸团－－这都是之前从一栋ri式建筑的窗户上撕下来的，生火后的遗留品。几个大石块－－勉强算是趁手的武器，也许还会有其它用途。总之，林林总总的小玩意都被朱重光收进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了一堆。

而倒地尸骸的毛料西装内，竟然空空如也！

“所以他不正常。”

“万一他只是个jing神病人呢？”

“第一，具有攻击xing的jing神病患者只占总数的不到2%，真正的jing神病人只会专心的发神经，绝没空搭理我们。第二，他当时的确想杀了我，再晚一点，也许你下手的时候只要再犹豫那么几秒，倒在这里的家伙就应该是我。所以既然你救了我，就别内疚了。”

笑着冲许立坤点点头之后，朱重光便把头扭回去继续进行研究。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不免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身上的衣服找不到任何线索，皮鞋的款式有些奇怪，但这说明不了什么。至少在场的三人，初三学生许立坤，高二女生路熙以及刚入社会仅两年的程序员朱重光对此都毫无研究。

尸骸倒在并不宽敞的石室一角一动不动，大家都不知道这玩意会不会突然再爬起来，正如之前他们不知道黑暗中还藏有如此的恶徒一样。但既然黑暗时刻没发生类似变异，等点亮火光后，朱重光便决定尽量多收集一些信息。

在未知的世界里，类似的努力总还是必要的。

因此朱重光蹲在尸体旁边，强忍着恶心不断的翻找着。为了避免任何意外发生，他本想制止路熙靠近，不过那个女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站在他身旁之后路熙便不愿再靠近分毫。

自己果然是会被首先牺牲掉的那个人，一想到这一点，朱重光就不免面露苦笑。

在三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朱重光就明确了这一点。他自己是第一个，路熙是第二个，许立坤则是最后的幸运儿。在未知的世界中，如果之后不再有新人出现，很难说那个孤独的中学生还能再撑多久。不过这类安排倒不是什么商议所致，这只不过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次序罢了。

即便将要到来的新人年事已高，他/她也必然会是最后倒下的家伙。这是原本的规则，前辈们亲口告诉朱重光的规则，勉强算是不多的有用信息之一。不过当时他们从未听说过有攻击者躲藏在黑暗之中。

这个怪异的世界可能出现了变化，不过朱重光倒不认为被袭击是坏事，因为他们的状况已经不可能更糟了！

只要能熬过谷底就有可能找到希望！

自朱重光出现在这里时，整个世界就是灰蒙蒙的一片。

前辈告诉他，在世界的中心有个东西正在吞噬。。。

【吞噬什么？】

【吞噬一切！】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中，地表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各式建筑。以一层的房屋为主，但也不乏两三层的小楼，一个贴着一个毫无秩序可言。中世纪欧式石屋的邻居有可能是ri式的木屋，中国南方竹楼旁边立着的也许是夯土墙壁稻草屋顶的小房子，如此这般毫无规律可循。

房屋之间没有道路，妄图穿行的话，就必须找寻门窗之间的缝隙。又或者干脆找地方爬上房顶，那里倒是一片坦途。只可惜无人能在粉尘密布的空气中停留太久。

【“它”在吞噬。你可以说“它”在缓慢的向我们靠近，也可以说整个世界都在向他靠近。“它”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如果你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就必须远离那个中心。】

“它”原本是唯一的恐怖之源，以每小时五公里左右的速度，永不停歇的移动着。在“它”面前，木屋碎裂，石料崩塌，金属蛀蚀，甚至连光线都无从逃避。

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团黑影在不断吞噬。

“它”的可视界面大约40米宽，这是根据近处建筑尺寸估算后所得出的结果。单是这条信息，就价值三条人命。

朱重光不明白前辈为何愿意为此事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过身处诡异的世界之中，他们确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

除了力图逃亡之外，总有人想要反击。但面对一团连光线都无法逃离的巨大黑影时，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至于逃亡，则从未有人成功过，至少朱重光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例子。前辈们之前接连在朱重光面前躺下，这足以说明他们的努力从未收获过丝毫的回报。

根据前辈们心口相传的结论，这是一个面积有限但却没有尽头的世界。假设这是一个平整的巨大盘子，当你跨过盘口的边缘时，你本应掉下去。但在这里，向着世界的最南方笔直进发的结果是，你将会出现在世界的最北方。

整个旅程不超过三十公里，你就会回到自己出发的地方。地面没有任何能够测量到的曲率，即便穿行于房屋之间会对旅行有所阻碍，但也绝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因此曾有人试图沿着世界的边缘，也就是那个半径十五公里大圆的边界找寻线索，但至今仍一无所获。

在路熙和许立坤到来之前，朱重光曾眼睁睁的看着四位前辈先后倒下。整个过程很平静，毫无波澜可言，有人甚至就此认为这才是唯一的解脱之法。但即便是那些自暴自弃的家伙，在闭上双眼之前，他们也还是会握着当时的新人，也就是朱重光的手，告诉他：

“要努力活下去！”

见鬼！这里尘埃遍地，经过布料过滤的空气都难以呼吸；光线暗淡，即便在身处楼顶也不过是一片昏黄的景象；为了求生，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在黑暗的甬道中不断穿梭。只有屋外呼啸的烈风以及剧烈撞击所发出的刺耳噪音会让你误以为整个世界并未死去，但那正是一切的终点，“它”在不懈吞噬的明证。

【所以，请告诉我，在这鬼地方，我该怎么活下去？】

朱重光曾经的问题无人能够回应，而等许立坤到来之后，身为前辈的他就不得不直面如此窘境。

“额，你看，在两千年前，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在天空翱翔不是么。总会有办法的。”

类似的答案虽于事无补，但朱重光觉得自己已经向前垮了一大步。必须把潘多拉盒子里最后的宝藏传递给后辈，哪怕自己已经时ri无多了。

朱重光还能活多久？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对此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朱重光依稀记得那将是个平静的时刻，既然前辈们走的都很祥和，显然自己也不会打破如此传统。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每个前辈都会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的最终一刻？对此，朱重光始终摸不到头脑。此刻，他只觉得疲倦，烦躁以及一点点兴奋。因为他们被人形的怪物攻击了，而类似的事情之前闻所未闻。

这么重要的情报，前辈们绝不可能闭口不谈。

所以事情正在起变化！

无论自己何时会平静的躺下，朱重光都想给那两个孩子留下更多的线索。而重要的物证正躺在自己面前，朱重光却一无所获。为此，他懊恼万分。

躺在他们面前的当然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这一点朱重光确信无疑，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未成年的小鬼知道。

他应该和石屋内的三人一样，是某个不知为何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倒霉蛋。

但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难道真像许立坤所说，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刺耳的噪音而发疯。不，绝不可能。那鬼东西是怪物，无论它之前是什么，袭击我们的那一刻它必然只可能是怪物！毛料西装就是证据。

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时，朱重光穿着一套高档黑西服，在此之后他的着装就没变过。那是他第一个月工资所换来的奖品，而路熙穿着的是自己的校服，许立坤则是一套纯黑sè的柔道服。

鬼知道那傻孩子怎么会喜欢这种古怪东西，但柔道服上的零碎对他们的帮助的确不小。

原本缠在腰间的白带此刻变成了路熙的头绳，而束紧腰部的细绳则变成了取火用的弓弦，配合高跟鞋的金属鞋跟，朱重光得以顺利地生火。

因此朱重光觉得毛料西装对死者来说意义非凡，而这种装束不应该是近期的流行品，所以他不应该是我们的后辈。

如此的结论与其说是朱重光的推测，倒不如说是他的臆想。忙乎半天之后，他仍然找不到任何支撑自己信念的依据。直至路熙递上了剃须刀片，朱重光心中逐渐暗淡的希望之火这才得以重燃。

“把它的皮肤表面刮干净，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无处不在的灰烬和着血迹把尸体暴露在外的皮肤弄得污秽不堪，但眼尖的路熙还是发现了一些怪异的细节。等朱重光逐渐的清理干净之后，遗骸的异样之处才被确认。

“哇哦！”解开已无法辨明原本颜sè的衬衣袖口，把整个袖子撸了上去，朱重光把新发现指给路熙看：“这体表的纹路是什么？你觉得这是纹身么？”

鲜红的图案遍布遗骸全身，连脸上都满是花纹，在火把的照耀下，红sè的印记似有生命般反shè出异样的光辉。对此，三人都想得出点结论，但大家皆不明所以。沉默半响之后，路熙终于做出了决定。

“毛料西装，式样古怪的皮鞋，做派古板的家伙，我可不认为它生前会搞这种纹身。无论这是什么，等抓到下一个袭击者，我们就能对对答案了。”

踢了踢许立坤，示意他起身，随即路熙便取下塞在门缝里的衣服。木门刚打开一道缝，从黑暗中现身的猫便溜了出去，在门外一阵张望之后便扭头等待三人跟上。

“这小家伙不会再搞错了吧？”上一次被袭击之前，黑猫也认为前路无害。有过此例之后，朱重光不免心有余悸。但身后的黑影永不停歇，大家必须在被吞噬之前努力逃离。轻叹一口气，朱重光举着火把便迈出了大门。

门外是条黝黑的走廊，来时的路已然看不见任何光线，不断喷入的烈风说明那边不再安全。

必须尽快弄清楚与之反向的道路是不是条死胡同。

刚想快步上前确认时，朱重光突然被路熙拉住了。

“干嘛？”

“等一下。”

“我们没时间磨蹭了。”

“有件事情很重要，我必须确认一下。”

“你说。”

“你，会努力活下去，对吧。”

“这还用说？”

“告诉我，对，还是不对！？”

“我当然会努力活下去，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不会死。。。”

“这和我们无关，我问的是你！你要是什么时候起了放弃的心思，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想法，请一定要告诉我，明白么？”

点点头算作同意之后，朱重光便举着火把向黑暗进发。他觉得自己明白路熙的意思，但又不能明确的说出来，因为他害怕类似的言论被许立坤听见。

见鬼，他俩都是孩子啊！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一想到这件事，朱重光就不免有些郁闷。

黑猫在远处发出催促的喊声，空气正随着时间的流失变得越发浑浊。朱重光手边的火把无法照亮心中的希望，他不知道这样的逃亡何时才是尽头。

安静的躺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再移动一步，静静等待“它”的降临。如此的想法对朱重光来说正逐渐变成一种渴求，而这正是路熙所担心的。

只有那些放弃自己的人才会失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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