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自杀

75自杀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猛地一用力,直接就将阮筝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他的脸就贴在阮筝脸颊边几公分的地方,清晰到甚至连皮肤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到现在阮筝还认不出他是谁的话,她只能说自己是个瞎子了。可这张脸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三秒。那种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又冲了上来,阮筝一时没忍住,整个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对方伸出手来,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不用这么意外姐姐。我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在看到梁雨琪给你发的那张照片时,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阮筝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颤抖中她感觉自己手上的束缚被解开了,身体顿时轻松了很多。她整个人直接瘫在了椅子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对方很好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哮喘药来,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吸点药?我记得你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现在还没好吧?”

阮筝看着那只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就在几个小时前,当她看到那张照片时,心里简直被狂喜给完全占据了。因为太过高兴,以至于身体竟出现了幻觉,感觉到了本没有疼痛感。她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弟弟居然还活着,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她心里的喜悦就烟消云散了。她的弟弟确实没有死,但他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那个杀人狂魔,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亲爱的弟弟失而复得,可他却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阮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顾,顾知桐,你为什么……”

“你应该叫我阮笙。”顾知桐直接蹲□来,与阮筝直直地对视着。他的脸上依旧是往日温柔的表情,只是再没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阳光感。他伸手摸了摸阮筝的头,“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的声音……”

“变了是不是。”顾知桐有些唏嘘,“我这人这辈子还有什么不能变的。父母变了,名字变了,连身份都变了。我的心都换了一颗,换个声音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筝无言以对,心情剧烈起伏不定。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追问,可最后只问出了一句:“阿筝,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顾知桐说这话的时候简直要把牙给咬碎,“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沾上毒品的人。姐姐,你不会忘了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吧。如果爸爸不吸毒,今天我们家不会是这样的。徐天颂是个混蛋没错,但我认为毒品比他更可恶。所以我有义务消灭毒品,这难道不好吗?”

阮筝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皱紧眉头:“你已经是警察了,你可以行使警察的权力去制止犯罪。把那些贩毒的都抓起来,把吸毒的都送进戒毒所。你明明可以用正当的手段来制止毒品的蔓延,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血腥的方法呢?”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天真地认为只要当了警察就可以对付毒品了。但当我真的成了警察后我才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这东西的诱惑力太大了,除了死亡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消灭它。那些贩毒和吸毒的都应该去死,我要用那些人血腥恐怖的死亡手法给那些沾染毒品的人敲一记警钟,让他们有所收敛。这比反复地送人进戒毒所或是抓几个小毒贩有用多了。”

阮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是那样的死状了。死相凄惨恐怖,并且经报纸电视一报道,很多人都会看到。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心理震慑。另一方面,弟弟也是在发泄心中对毒品的怨恨,他对付那些人的手段越残忍,说明他的怨气就越深。

她曾经天真单纯又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阮筝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追问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儿?那场大火……”

“没把我烧死。不,压根儿就没烧着我。姐姐,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顾知桐一下子笑了起来。他重新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目视前方。这屋子不大,感觉像个办公室,桌椅板凳摆了一堆。顾知桐的目光就望着屋子里唯一的那扇窗,像是在回忆往事:“我那时候还很小,大概不到四岁吧。个子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一般育幼院都安排我们住一楼。可我运气不好,偏偏被安排在了二楼。那火烧得多大啊,姐姐你是没见到,简直能把天都给染红了。我印象特别深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人家都说小孩子记不得事情,我觉得这话儿有问题。像我就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这场大火。”

阮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这念头简直把她吓了一跳。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住在二楼,亲眼看到了大火却成功逃脱了。这意味着什么呢?阮筝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因为她很害怕想到的结果会把自己活生生吓死。

但顾知桐显然对自己当年的杰作很满意,用一种颇为得意的语气继续道:“我当时站在挺远的地方看宿舍楼。火是从一楼着起来的,我点着之后就跑了。当时我也有点害怕,真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火柴划着了之后扔在了别人的床上,真没想到那火居然会烧得这么烈。我当时站在那儿看的时候都有点看傻了。不过幸好我还挺聪明,门口正好有辆送货的大卡车,我三两下就顺着架在上面的木板爬上去了。那个司机一路把我带到市区,后来在车上见着我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

说到这里顾知桐终于大笑了起来。阮筝头一回觉得,他的笑容竟是这样的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阮筝很想拿东西抡他脑袋。

即便这个人是她亲弟弟,她也无法容忍他这种拿人病随便践踏的做法。想到那些无辜在大火中惨死的孩子,阮筝就气得浑身发抖。她终于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伸手就煽了顾知桐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畜牲!”

“没错儿,我是畜牲。”顾知桐挨了一巴掌丝毫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畜牲的吗?就在爸爸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吸毒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已经毁了。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你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因为那时候你年纪比我大,爸爸觉得你该懂点什么了,所以他吸那东西的时候总是避着你。可我不一样,我不过就是个奶娃娃,他觉得我这样的三岁小屁娃什么都不会懂,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抽白面儿。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所做所为我全看在了眼里。他的亲生儿子,因为这个会恨他一辈子。他死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这种败类就该去死。他活着不过是拖累家人罢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前祸害我,后来又祸害了妈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拖着妈妈一起去。”

“阿筝,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多事情?你那时候才三岁,三岁的孩子会记得这些吗?”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画面一直就留在我脑海里,怎么都散不去。爸爸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整个人陶醉到不行。他直接抽白粉不算,还要点根那种烟慢慢享受一阵儿。我小的时候是不懂这东西是什么,但这画面我一直记得。等我长大了,当了警察,看多了这种人的样子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姐,我也很想忘掉过去,好好当我的顾知桐。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最近这一年多来我时常做恶梦,梦里全是爸爸吸毒的样子。我们姐弟两个这一辈子,一半毁在徐天颂那混蛋手里,另一半就毁在我们那个禽兽父亲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来,把阮筝抱进了怀里。这一举动吓了阮筝一跳,她竟呆呆地站着忘了要推开他。顾知桐的怀抱和从前一样温暖而宽阔,但她却再没有了那种平静舒服的感觉。当知道这个人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后,她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抱在了怀里,而是被一个恶魔死死地遏制住了咽喉。

窒息感突然而至。

顾知桐却全然不顾阮筝的反感,依旧贴在她的耳边轻笑道:“说到徐天颂,都这会儿了,他也该发现你不见了。警察困不住他多久,问几句话就得把他放了。他这会儿应该满世界找你呢吧,说不定都快把s市的地皮儿都给整个儿翻过来了。”

他一说到这个,阮筝就想起另一桩事情来了。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宋宁秋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要不死,我这计划还怎么实施。不过你放心,她死得不算痛苦。梁雨琪在新加坡就是学的西方药学,她下药剂量很准,宋宁秋死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当中,我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为什么要杀她?你已经杀了侯文彬了,就不能放过他的女朋友吗?”

“那怎么行,这个女人都有杀你的心思了,留着她就是个祸害。她必须得死,这件事情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谁也阻止不了我的行动。”

阮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般的恶心瞬间袭来。她恼火地推开顾知桐,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自豪于你的计划,不妨说给我听听吧。咱们姐弟多年没见,也让姐姐我知道知道你的能耐。”

“可以!”顾知桐似乎很高兴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儿,当下就不知从哪个找出来两罐啤酒。他递一罐给阮筝,自己则打开另一罐,二话不说先灌了好几口。然后他往沙发里一坐,跷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给阮筝解释:“其实我真得谢谢雨琪,这回要不是有她的帮忙,这事儿我根本做不成。青梅竹马就是有这点好处,尤其当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基本上你让她干什么她就会给你干什么了。我让她去下药她就去了,这事儿要真捅出来了,也得算在她头上。也不知道她想没想到这一点,傻丫头。”

“利用别人对你的真心,你也挺有本事。”

“那是,对我来说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人是不能利用的。知道徐天颂怎么会被警察叫去问话吗?那都是我安排好的。那卷录着他脸的带子一开始让我给抽出来了,警察去查录象的时候没查着。他那时候说不定心里还庆幸呢,没给卷进宋宁秋这案子里去了。他哪里想得到都过去一星期了,这卷带子又在我们局长的办公桌上出现了。局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为了破案什么都不顾了。要搁在平常他未必敢动徐天颂这样的大人物,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啊,他也不得不得罪知名企业家一回了。想想真是可笑,局长大人整天坐在那个位子上,想的不是如何破大案要案,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警局里有人吸毒他也不知道,有人杀人他更不知道,我看他这顶帽子,这次是绝对保不住了。”

“你怎么进入医院的监控室的?肯定不是以警方的身份进入的吧。”

“我根本就没进去过。我不过就是找了个在里面当保安的朋友,让他帮了点小忙罢了。这就是当警察的好处了,那哥们以前有点小麻烦,让我给解决了。所以这次算是他还我个人情。要不然警方早该查到雨琪头上了。她进宋宁秋病房的时候那段录象,我早让人给删了。我其实对她不错的,也没真想让她替我背黑锅。我今天都敢绑架你了,我就没打算再把这事儿藏着掖着了。不过雨琪注定会有点麻烦,那些警察估计早就找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地儿给说出来。委曲她替我引开警方的注意力,我才能悄悄把你给带出来。那帮子蠢货,连我头上抹的假血浆都看不出来,一个两个真以为我被人砸破了头,我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让他们去追人他们就去追人。就这素质怎么当警察,难怪这一连串的案子至今都破不了。就凭他们的智慧,我这次要是不主动现身,只怕到死他们也查不出来呢。”

“他们不是蠢,而是信错了人。谁会想到日夜跟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凶手。”

“你说得也有道理。好吧,不管怎么说,这群家伙现在肯定也想明白了。他们追了半天追上了梁雨琪的车,结果一查里面什么也没有。这就够说明一切了。队长不是傻瓜蛋,我戏虽演得好,他也总会想明白的。他现在一定很后悔,中了我的调虎离山计。在他们忙着追梁雨琪的时候,我却大大方方地把你装上我的车,开到这里来了。”

阮筝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屋子里灯光晦暗不清,看得人眼睛发疼,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忍不住问顾知桐:“这里究竟是哪里?”

“城郊,一栋马上要拆的破楼。这里原先是某家工厂的宿舍楼,现在这里就要建商品住宅区了,这楼也就寿终正寝了。不过在它被炸掉之前咱们先借来用用,没准儿它还能靠我再出一回名儿呢。姐,忘了告诉你了,这楼下面已经事先让人埋了足够份量的炸药,一旦炸起来,开发商估计能省不少爆破费了。”

阮筝瞬间睁大了眼睛:“顾知桐,你要干什么?”

“别叫我顾知桐,我讨厌这个名字。叫我阮笙,我是你的弟弟阮笙,你还不明白吗?”

“不,你不是。你不是阮笙也不是顾知桐,你就是个恶魔。我弟弟十七年前就死了,那场大火直接把他烧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阮筝说到最后简直声嘶力竭。因为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弟弟真的回不来了,那个可爱天真肉乎乎的弟弟再不可能回来了。那场大火或许没有烧掉他的**,但却毁掉了他的灵魂。现在在面前的这个人,完全就是个陌生人。即便他们血管时流着同样的血,阮筝依旧无法接受他是自己弟弟这个现实。

她用尽力气吼出那一番话后,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顾知桐的脸,看着他脸上露出的隐隐的笑意,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绑我到这里来,为的不是我。你在楼下埋了这么多炸弹,也不是想要我的命。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要伤害我,所以你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别人。你现在在等谁,徐天颂对不对?你知道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你预备怎么样,我们三个一起在这里同归于尽吗?”

“不,我只想拖着他一起死。姐姐,你可以活下来。等他来了之后你就可以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了。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不必插嘴,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什么的,只要不跟我们两个扯上关系,你还是可以过正常的生活的。”

“你觉得徐天颂会来吗?他能找到这里吗?”

“他当然能,他那么聪明的人找这么个地方还不容易?姐,你别小看他了,他这个人脑子确实很好使。他要不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想到去找宋宁秋问个清楚。他一早就想到宋宁秋背后一定有人,这可比警方想得深远多了。可他一定想不到,宋宁秋自始至终都是我为他准备的一个局。我亲手设计宋宁秋接近你,教唆她企图谋杀你,又适时地出现救了你。虽然我吃了点苦,不过总算还是值得的,这个计划近乎完美,不是吗?”

阮筝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了。在这之前她从不认为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的只是布一个圈套引另一个人上钩。顾知桐当时受的那一枪可是不掺假的,差点就要了他的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使出这样的苦肉计。

“如果当时那一枪打得再准一些,你是不是直接就演砸了?”

顾知桐两手一摊:“这事儿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教宋宁秋玩枪的时候留了一手,她根本开不了枪,因为我教她的用枪方法完全是错的,她连保险都不会开。姐姐,我这么爱你,怎么会让你真的陷入危险呢?我没料到她还真学会了,或许是史文生臭显摆教会了她。总之这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不过我命大,那一枪没打死我,还真帮了我不少。宋宁秋成功被我打伤,引起徐天颂的怀疑,就在他去找她的第二天,宋宁秋死了。照到他的那份录像被警方拿到了,于是他被暂时请去问话了。这时间差都打得刚刚好,简直是老天爷在帮我。这里面但凡有一处儿出了差错,后面的计划就很难进行下去。可它竟然都成了,姐姐,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确实很神奇,简直是走了大运了。连中j□j头奖的人都没你这样的运气。所以顾知桐,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惊得屋子里的人同时愣了一下。那声音清亮又干净,还透着隐隐的威严之气。明明隔着一扇门板,却清楚的像是有人在耳边大声说话似的。阮筝呆愣了五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立马跳起来往门口跑:“徐天颂!”

她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顾知桐一把拎住衣领,整个人直接被拖了回来。顾知桐力量不小,直接就把阮筝摔进了沙发里,同时快速从腰间掏出枪来,做好防御的准备。

阮筝被他摔得七晕八素,好半天爬不起来。头晕目眩中她只听得“砰”一声巨响,似乎是办公室的门让人一脚给踢开了。那声音大得让阮筝怀疑门是不是已经直接被踢裂成了几块。顾知桐就站在她面前,身大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徐天颂进来时的样子,却看到顾知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青膺老大对上连环杀手,这场戏未免唱得有些大了。

阮筝也不急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她头晕得厉害,半趴在沙发上听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顾知桐对徐天颂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夸奖道:“让我看看,也就过了三个小时,挺快的。不愧是徐天颂,年纪虽然一大把,半老头子脑子倒还挺好使。”

这话说得真毒,直接拿徐天颂的年纪来讽刺他。可惜这世上只有女人才对年龄介意,对男人来说,钱财和权势才是他们的立足之本,年纪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只要有钱有权,再老的男人也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前仆后继地凑上来。

所以顾知桐的话根本打击不到徐天颂,反而给了他反击的借口:“真可惜,我这个老男人魅力竟赛过你。想你年纪轻长得也不差,又是体面的警察身份,不像我只是个贼。可阮筝竟选了我没选你,是该说她没眼光还是该赞她太有眼光,你说呢?”

这话直扎顾知桐心底。一直以来阮筝不爱他这个事实都令他很受伤。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阮笙,对阮筝只是一种姐弟相依的深情。但很多时候他还是把自己当作警察顾知桐,当他下定决心去追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个女人却因为比他更为出色的男人而给他发了好人卡。

对顾知桐这样外表谦虚内里高傲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深深的打击。所以当现在那个令他发好人卡的家伙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就恨不得直接一枪崩了他!

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把徐天颂的嘲讽咽了下去,然后一个转身将枪口直对沙发上的阮筝:“把枪扔了,你也不想她脑袋开花吧。”

“对自己的亲姐姐都这么狠,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徐天颂一面说一面去脱风衣,他把衣服随意一甩,又站在办公室中央优雅地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满意了吗?”

顾知桐冷哼一声,依旧没有收回枪口。他抬着眼皮一遍遍扫视徐天颂,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阮筝真这么好,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跑来救人?你也知道,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的。”

“未必吧。你的同事都在下面,他们都等着来劝你呢,你不给他们个面子?”

顾知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这不太像你的风格。小偷什么时候也开始跟警察联手了?像你们这样的人,遇到事情不都喜欢自己解决吗,居然也会找警察帮忙,实在让人意外。”

“比起你是连环杀手这一事实,我这点小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行了,别跟我耍嘴皮子了。既然你来了,那好戏就该上演了。”顾知桐回头盯着阮筝,“你出去。”

“我不走。”

“想跟我们一起死吗?想让阮家绝后吗?”

“不想让阮家绝后你现在就放下枪,跟我一起走出去!”

“你知道这不可能。”顾知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黑暗的屏幕上来回地摸着,“你知道这楼下面埋了炸弹,只要我一启动,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片废墟。阮筝,这是我跟徐天颂之间的事情,你别j□j来当炮灰。”

“不想我当炮灰就马上投降!”

“我宁愿死也不会投降。”

“行了行了,你们姐弟一人少说一句。”徐天颂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假装掏掏耳朵,漫不经心道,“谁都不会死,阮筝你留下也行。反正楼下的炸弹早就被清理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你们饿吗,要不要叫外卖?”

阮筝哭笑不得,这种时候徐天颂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听到他说炸弹被拆了阮筝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她就知道,徐天颂这个男人从不会让人捏着鼻子走。想要摆布他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他手中的玩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顾知桐的计划似乎早就被他看破了。只是……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顾知桐扯着嘴角冷笑着,“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吗?”

“我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你。这一点你很成功,你还真是演戏的绝顶高手,我跟你打了几回照面,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就是阮笙。不过我刚才就说过,人不可能接二连三地走运。你的运气都在你杀霍明远他们的时候用光了,所以从你打算算计我的那天起,幸运女神就抛弃了你转而来投靠我了。你以为真有那种保安,为了你曾经的一点小小的帮助,就冒着坐牢的危险?”

顾知桐微微皱眉:“所以说那个保安是你故意安排在里面的?”

“那倒不是。这人确实在医院工作,他以前是有那么点小案底,不过现在早就改邪归正了。你不走运的是他从前是青膺的人,后来结婚生子后想走正道了,就离开了青膺。医院的工作是我让人给他安排的,他觉得太平日子过得挺舒心。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你淌这趟浑水。事实上在发现你要算计的人是我之后,他就主动联系了我。所以这后面的一切就很好解释了。包括梁雨琪给宋宁秋下药,假装配合你绑架阮筝,往你的车子下面装跟踪器,一路跟着你到这儿,顺便把炸弹都给拆了。不得不说梁雨琪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演技比你还要好,在你面前居然一点破绽不露,实在是个可造之材。”

一提到梁雨琪,顾知桐就显得有些烦躁。他用力扯开衬衣上面的几粒钮扣,咬牙道:“所以说,雨琪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背叛了我?我还以为她有多喜欢我呢,口口声声说什么愿意为我去死,可以帮我做一切事情,原来说到底全是屁话。这年头女人真是不可靠,从我姐姐身上就可见一斑。为了个人渣连父母的仇都给忘了,我居然还会对女人抱有幻想。实在是失策。”

“你这就冤枉梁雨琪了。她确实爱你爱得跟什么似的。但你别忘了一点,”徐天颂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少见的阴冷和严肃,“她不像你,她比你有点人性。她做事情前还会替父母考虑考虑。要不是不想父亲的公司一夜间破产,名誉扫地倾家荡产,就她个人来说,她是很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你的。”

话说到这里阮筝基本上已经听明白了。原来徐天颂一直在暗中操控这一切,梁雨琪表面上是在为顾知桐服务,实际上只是将计就计引顾知桐出洞罢了。一直以来警方都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谁才是杀死霍明远等几人的真凶。现在利用顾知桐自己的计划,他们才抓到了一点线索。阮筝甚至怀疑自己身上应该被装了窃听器,而刚才她跟顾知桐的对话也早就让人录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

“宋宁秋现在怎么样?”

对阮筝的聪明徐天颂相当满意,他温情地一笑:“她很好,你别担心。李默说她恢复情况良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连宋宁秋都是假死的,看来还真没什么事儿能逃出徐天颂的手掌心了。阮筝看着弟弟的背影,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想像得到,现在的顾知桐内心是怎样的震惊与不甘心。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算计徐天颂过来,最后和他同归于尽。可现在这一切都像被人戳破的肥皂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眨眼间志得意满的弟弟一下子就成了最失意的人,阮筝心里有点不忍,主动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阿筝,听我的话,出去自首吧。”

虽然不知道杀了这么多人自首有没有用,但总比现在就让人乱枪打死的好。

顾知桐转过头来,面色出奇地平静。他甚至还冲阮筝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就像阮筝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他微微摇了摇头,突然举起枪直接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对不起姐姐。”

“不,不要!”阮筝一下子就慌了。刚才心底对弟弟的那点厌恶顿时烟消云散。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有私心的。无论弟弟再怎么不好,他终究是自己的亲人。阮筝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伸手去抢顾知桐的枪,对方去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神情乖张可怕,整张脸扭曲到了极点:“我今天不可能活着出去了,姐姐,你就当做了一场恶梦吧。”

“不,阿筝,别这样。你自首吧,不要做傻事儿。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才重逢,你这么快就要跟我分开吗?”

“是啊,我们过了这么多年才重逢。刚开始碰见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每天伪装自己,强迫自己只做顾知桐忘了阮笙的身份。我想要和你重新开始,不管你是不是我姐姐,我都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心里的那个恶魔不停地在叫嚣。从我杀霍明远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可能只做纯粹的顾知桐了。我毕竟是阮笙,一个亲眼看到父母堕楼的小男孩。这个阴影永远都散不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这个叫徐天颂的男人。姐,你真的还要跟他在一起吗?你忘了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就算爸爸是个混蛋死有余辜,可妈妈是无辜的。跟一个害死她的人在一起,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这话问到了阮筝的软肋。一直以来母亲的死都是一个很难跨过去的坎。她想不起来的时候会觉得跟徐天颂在一起很放松很安心,可一旦想起来了,又会觉得难以忍受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种矛盾一直在她的心里缠绕着,几乎要将她生生勒死。所以面对顾知桐的质问,阮筝无言以对。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手心里一凉一沉,似乎被放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发现顾知桐竟在她手上放了把枪。他凑近到她耳边,用一种蛊惑的声音道:“去,去把徐天颂杀了。你杀了他,我就去跟警方投降。我保证。”

阮筝愣愣地望着他,不知该做何回答。她又去看徐天颂,意外地发现对方竟在向她招手:“阮筝,你过来。”

那一刻阮筝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另一个人控制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她慢慢挪到了徐天颂身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徐天颂略有些胡茬的下巴在她的肩膀上来回地摩擦,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了。这个拥抱温暖而坚实,令阮筝完全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阮筝,”徐天颂在她耳边轻轻叫着她的名字,“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声抱歉,你父母的死说到底我还是有责任的。我不应该在你心头的芥蒂还没完全消失时就强迫你跟我在一起。今天我就是来还债的,你们姐弟的债我一起还了,从今往后,我跟你们阮家就互不相欠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没停,顺着阮筝的背部滑下,慢慢抓住了她握枪的手。然后他连枪带手一起举了起来,帮着阮筝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部位。

阮筝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当枪声响起的时候,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血光四溅中她只记得自己听到徐天颂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阮筝,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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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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