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有大改动)

74第七十四章(有大改动)

为保守秘密,窦默早下了严令:因燕王贺夫人停灵在府,这两日中,不经传唤擅入书房者,不论主奴,都是死罪!因此真金在书房外茫然而立,来往奔走侍奉病人的仆役虽多,却并无人上前服侍他。

直到午时前后,才有一名中年女子走来送了一杯热茶——那不是别人,乃是窦默继娶的正妻贾夫人。

“王爷,喝一口水吧!”贾夫人神色温柔。

“怎样了师母?”真金急道。

真金自幼尊称贾夫人师母,但贾夫人却不敢以师母自居,当下敛眉躬身,恭恭敬敬答道:“脉息强了许多——王爷宽心,夫人这般才貌,暗中有神仙护着呢,定能逢凶化吉的。”

真金听见这样含混的答复,便知依旧凶险,看看墙上日影——已快十五个时辰了。上回此时,人已苏醒……

“师母,烦你替我进书房借一本书!”窦默在书房明间治病,那是平常的会客之所,一应书籍等物却在东西两厢。贾夫人闻言一怔:“什么书?”

“西厢多宝阁旁的那个书架,第二排,第五本!”真金闭目轻声道。

贾夫人应了声“是”,转身向西厢而去。心中纳闷已极:“这样的时刻,如何看得进书去?燕王博闻强识,人所共知,但这书房他已数月不至,竟仍记得哪一本书的位置么?就算记得,难道我们自家就不移动?”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依他所说向书架上取来,到手时瞥了一眼——是李后主的诗集。

她如何想得到真金是苦等难捱,要取一本书来占问吉凶!

真金接过那本薄薄的集子,入眼见后主二字,心中一跳,隐隐便觉不祥。目视贾夫人问道:“多宝阁旁,第二排,第五本,没错么?”

“不是这一本么?王爷想找的是哪本书,何不说出名字来?”

真金摇摇头,屏住呼吸,翻开了一页。

他想李后主亡国破家乃是后来,前期奢靡放荡,诗酒风流,亦留下了不少传世佳篇,因此翻开的乃是诗集头前几页。

这般做法分明已属作弊,但他求吉心切,顾不得许多。

孰知翻开来扫了一眼,眼前登时黑将下来:只觉寒风侵体,浑身透骨冰凉——

那竟是一首挽词!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李后主降宋之前,一身才调,风流满纸,留下的尽是艳词绮句,其中哀伤低沉之作,不过病中感怀之类寥寥数首,而眼前这一篇,正是其中之一,是伤感爱子、娇妻先后离世的悼亡之作!

真金如遭蛇啮,远远将书扔了出去。贾夫人吓了一跳,才要询问,真金已热泪盈眶,两手抱头蹲下了身子。

李煜的大周后正是因爱子仲宣夭亡,伤痛难当而至香消玉殒。占书占到了这样一首挽词,如何令真金不惊不惧?想到兰芽和那还未及见到天日的孩子,他胸中有如万把钢刀乱攒——喉中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贾夫人惊叫:“王爷!”

便在此时,明间大门洞开,一个丫头匆匆奔了出来:“夫人醒了,老爷请王爷进去!”

真金扶着贾夫人的手,摇摇晃晃立了起来。口角鲜血滴滴答答止不住地往下淌,眼中却倏地放出光来,接过贾夫人递来的手绢,摆手止住了她的惊呼:“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不要紧的。”说着话,胡乱揩了揩血迹,人已抢到了书房门口。

“师傅?”真金进了门,见兰芽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急着询问窦默。

窦默低声道:“夫人心里明白,只是还不能讲话。”他伸手一指,真金这才看见兰芽左眼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珠,正极缓极缓地流向枕上。

这颗小小的泪珠于真金而言当真是万万金不换,便是东海的夜明珠也要相形见绌。他轻轻握住兰芽的手,弯下腰一字字说道:“芽芽,你别怕,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你听见了么?”

他询问地看了窦默一眼,见窦默轻轻点头,这才颤声又往下说:“那药不是毒药,吃了只会假死,于性命无碍,你在临安,已吃过一回了。那不是砒霜,是我令特以鲁悄悄换了……”

特以鲁从床头站起,轻轻退出了书房。

“窦大人是我师傅,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我……父汗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我在西山时,还派人寻到了你的兄长,等你好了,写一封信捎给他,他就能来看你了……”

兰芽忽然极轻地攥了一下真金的手,额上渐渐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窦默心细如发,不待真金开口便道:

“贺夫人,你此时腹中疼痛,那是解毒应有之象,为的是叫你快些醒转。不必担忧。”他说完,看了真金一眼。

兰芽这月月事迟迟未至,自己早在怀疑。适才将将醒来便觉腹痛如绞,且身下淋淋漓漓,似有鲜血涌出——此时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中已是雪亮:知道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儿,可又在转眼间将他失去!

父精母血、日浸月盛,未及成胎,又归于鲜血。

兰芽命在顷刻,分不出气力悲痛,神智清明了半刻,又慢慢陷入混沌——爹娘、兄长、九歌、真金、季瑛等人的脸依次在眼前闪过,最后却是忽必烈骇人的怒容,跟他冰冷的言语:看在燕王份上,就赏她一个全尸罢……

兰芽双眸紧闭,翕动着嘴唇无声呼唤:“王爷!”

王爷,你别难过……

她脸色渐渐由白变青。窦默霍地立起,右手按住她下颌轻轻一掰,向口腔内看了一眼,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眉紧紧皱起。

真金与贾夫人见他神情不好,同声问道:“怎样?”

窦默下意识地念了几句医书:“面青母伤;舌青子伤;面舌俱赤,子母无恙;唇舌俱青,子母难保!”

听到最后一句,真金怔了片刻,随即发狂地吼道:“保不住也得保!我不要孩子,你给我保住大人!”

窦默摇了摇头:“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没有多少医治的余地了。最后一法——用‘回生丹’试一试罢!”

回生丹是成药,方中有桂枝、茯苓、丹皮、赤芍、桃仁等。窦府所藏回生丹自然是最好的,里头的茯苓是产自云南的“云苓”,其大如斗,其坚如石,是上百年的松根所生,比市上动辄老芋头冒充的茯苓自不可同日而语。

贾夫人亲自开药箱,将回生丹取出——真金怔怔瞧着,见是芡实大的蜜丸。

窦默吩咐道:“三丸同服,取淡醋汤来!再喂一碗参汤!”

参汤已服了三次,但这一次兰芽牙关紧闭,贾夫人费了好大的劲,灌了三汤匙,但眼瞧着一匙一匙都从嘴角流了下来。

众人束手无策之时,窦默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支笛子,厉声命贾夫人道:“把嘴掰开!”

贾夫人急忙掰开兰芽的嘴,窦默更不犹豫,笛孔向上,将那长长的笛子直直戳进兰芽喉咙处,把三丸回生丹从最下头的笛孔塞入,跟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头灌进了半碗淡醋汤!

室内连一声呼吸都不闻,众人无不瞧得瞠目结舌,几个丫头已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自家的喉咙。

只听“啯”地一声——三丸回生丹竟就在这样古怪的法子之下送入了兰芽腹中。

窦默面色沉重,回身坐在了椅上,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疲惫地向真金道:

“王爷,人事已尽……”

真金接过窦默手中长笛,慢慢举到唇边,轻轻吹奏了一曲“摸鱼儿”: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中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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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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