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135章

139第135章

秋风送爽意,田间稻谷香。

又到一年收获之际,云雾山庄里的下人佃户们,却没有半点即将获得丰收,粮食堆满谷仓的喜意。自两年前安平大长公主全家因皇命离开成都,迁回长安开始,云雾山庄便早不复往日的盛景了。

各色风格的园子无人欣赏,景致绮丽的风景孤芳自赏,这满山庄的美丽,在两年的时间里逐渐萧索孤寂起来。

这一切,却在十月初八这天被彻底打破了,安宁平静的山庄顿时喧嚣起来。

清晨,紧闭不开的后角门被敲响,在云雾山中消失了两年多的皇长孙和余二小姐,他们互相搀扶着,回来了。

这样一个绝好的大消息,顿时将云雾山庄里的平静,彻底的炸开了。

两年前,余家二小姐和皇长孙先后闯入云雾山,杳无音讯。燕王紧急动用半块虎符,调动了川蜀十万守备大军,趁着云雾山山间雾散之期,地毯搜索了整整三日,一直到雾散日期过去,山间的雾气再次渐渐弥漫开来,才不得已的退返回来。

几乎搜遍了方圆数百里,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那二人的踪迹。

这两个人,竟好像根本从未出现在山中一般,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奈之下,燕王只得急报回朝,这个消息顿时引得朝堂震动。皇朝顺位继承人因一个女子误闯山林而失踪,那个女子,还是长安城里臭名昭著的失贞之女,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丑闻。好似一个大大的巴掌,狠狠的扇在皇室的脸上。加之此事还是发僧在太后病体沉疴,眼见着就要离世的时机。他在离开长安之前,才因为自请赴川寻回安平大长公主以安太后之心,被满朝文武誉为孝子贤孙,如今事情一出,他去川蜀的目的,不言自明。太子一脉,名声顿时一落千丈。

然而,当今素来最喜这个孙儿,为此还大病一场,在病榻上下旨令太子殿下带着他的亲笔圣旨,亲至川蜀,着燕王领大军驻守川蜀,找机会入山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卸了宫宁尧川蜀巡抚之职,传召安平大长公主全家回返长安。

一应安排,彻底打乱了川蜀的格局,也在朝堂上掀起一片风云。

而原本应诏返回长安继任丞相的余定贤,因锦绣之故,再次受到朝堂官员及皇族宗室的抨击,仕途颇有些艰难。好在当今陛下对他的信任一如从前,他也一改丁忧前万事不出头的行事方法,手腕高超、阴谋诡计成出不穷,倒是渐渐的站稳脚跟,比起以前所谓的红人,更有权势地位。

只对锦绣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隐隐当做依赖的余家福星,更是厌恶了些,连带着,对死也不肯回长安,坚决的留在川蜀等待锦绣归来的柳氏,也颇有微词,屡次三番致斥责、威胁。

两年下来,不管是远在长安的陛下、太子,还是固守川蜀,始终坚持寻找的燕王、柳氏,乃至于整个川蜀的军民百姓,都以为他们两人早已经丧生在山中,不抱任何生还的希望了。

柳氏,更是已经病倒在床,有好几日都水米不进,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

这个时候,他们却突然回来了。

这,简直就是给人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又怎么能够叫人不惊讶呢?

云雾山庄的仆妇下人连靠近都不敢,将他们引至正房,各方传信之后,便远远的避开了去。能够在浓雾弥漫、鬼畜不容的时刻,在云雾山里来去自如,这样的人,他们还真不敢有丝毫接触。

消息传开,首先赶至云雾山庄,是驻守在成都,时不时领着人在山边转来转去,试探着想要入山却始终不得法的燕王。

他听得消息,连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忘了放下,紧紧握在手心儿里,单人快骑,一马当先的冲入了云雾山庄。看到李郅轩好好坐在厅中的时候,手中的茶杯终于哗啦化为碎片,落了一地,眼眶微微有一些泛红。

最初的惊喜激动,却在看到二人完好无缺的瞬间,化作了燃烧的愤怒。

“情圣啊!”怒极反笑,燕王咬牙切齿的看着李郅轩,道,“我李氏皇族,果然是代代都要出个把情圣,李郅轩,你好啊!好得很!不愧为李家人!”

李郅轩自知自己所作所为,给燕王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他虽从不后悔当日追随锦绣而去,心底却始终有愧于担忧他的亲人们,特别是肩负着他安危的燕王叔祖。未等他继续说下去,便起身几步上前,撩起袍子跪了下去,愧疚万分的道:“叔祖,郅轩冲动任性,劳您担心忧虑,实在不孝,还请您责罚!”

当日他自请随燕王前来川蜀拜谒恳请姑祖母,便是事先求了叔祖,得他亲自在皇祖父面前保证了自己的安危,才得以成行。

结果,他却没有做到自己许下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诺言,入了云雾山,差点就丧了性命,好不容易因锦绣而活下来,却足足在山中耽误了两年。

初初醒来之时,他想过要带着绣儿一同出山,寻高明的大夫诊治,却被弥前辈阻止,说不能移动她。他也想过要出山带了人进去,可他跟山外的所有人一样,都没有修炼过弥前辈独创,不但能够抵御云雾山中雾气的吞噬,反而能将雾气化作功力吸收的功法,无法来去自如。便只得作罢,呆在山里,一边照顾昏迷中的绣儿,一边跟着弥前辈练功。

两年时间,倒也不是太难过。

可就算不去想,他也知道,在这对他而言不算漫长的两年时光里,他的亲人们,会有多么的担心。或者,他们会以为他早已丧生,或者,他们还在痴痴的盼望他回家……

他也知晓,负责他安全的燕王叔祖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看不过才二十余岁的年纪,两年前还溜光水滑,如今却已是开始泛起斑白银发的青丝,就可以想见一二了。

“呵……”燕王嘴角牵起讽刺的角度,根本不理会他是否真的后悔愧疚,反而转眼看向锦绣,眉目间皆是嘲弄之意,上下的打量着她,字字狠辣的问道,“你还知道自己冲动任性?你还知道有人为你担忧?你的心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你的亲人,有你的国家吗?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连命都不顾?云雾山这种地方,便是经年的老猎人都不敢闯,你倒是胆子大啊!你说说,这样一个要姿色没姿色,要名节没名节的祸水女人,值得你如此吗?”

锦绣默默垂下眼眸,没有开口,也没看那祖孙二人,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就知道,一旦离开云雾山,她所要面对的,便是如燕王此刻所为的一般,绵延不绝的指责、逼迫。

早在听闻弥月所言已过两年之时,她就已经明白,经此一事,“祸水”这个名头,恐怕终她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得了了。

可她到底没有忍住,在了解一切之后,给了自己和他一个机会。若他真能够一如既往,便是做他一辈子的“祸水”,又如何呢?

她余锦绣,难道还怕什么名声之言么?

“值得!”李郅轩昂起头,斩钉截铁的回道。

他回眸看向锦绣,目光里全是柔柔的暖意。

“对我来说,她比我的命更重要。不要说只是一座小小的云雾山,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呢?叔祖你没有爱过,你不知道,那种为了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心情,是多么的让人满足。况且,若非走上这一趟,我永远都不会明白,原来不单单是我在付出,在爱恋着她,她亦从未停止过。”

他起身示意厅堂内的仆从离开,走到锦绣身边站定,好似要挡住燕王阴霾的眼神诛杀,接着说道:“我听庄中仆人所言,叔祖呆在川蜀两年未离,也多次带人试探入山,想必知道这山中的雾气的霸道之处吧!那种可以将人生生吞噬,一点一点将身体里的东西吸出去的感觉,我亲身尝试过,只差一点点,我可能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是绣儿,她在川蜀遇上了她的师傅,那个女子住在山中,自创了抵御雾气的功法,传授给了她,并嘱咐了她在突破之后,便入山寻她。我不知晓情况,以为她是误闯,跟了进去,结果却连累了她。她拼尽了一切救了我,自己却耗尽功力,足足昏迷了两年,直到前几日,才终于清醒过来。她为了我可以付出性命相救,我亦然。”

他的一字一句,充满了浓浓的深情,那仿佛化不开的浓蜜般的情谊,甜腻得叫在愤怒中的燕王,都不由一窒,呐呐的张口,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爱情,在他知晓自家父王的过往之后,就开始嗤之以鼻。他从未想过要拥有,更看不起那些沉迷于所谓男女情感中的人。可是此刻,看着那一双不过十来岁的小儿女交织在一起的眼神,自来桀骜别扭,以打击他人,踩着别人的痛苦而欢乐的他,竟是连一句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之后,他才平静的却吐出一句看似责难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皇室容不容得下她,你的祖父父母容不容得下她?”

李郅轩面色不改,眼神更显坚定,“叔祖是否忘了我李氏一族的族规?又是否还记得太宗皇帝曾说过的话?”

燕王面色一僵,瞪大的着眼睛死死的盯住他,眸光中全是不敢置信。

李氏族规?为了这个女子,他竟是将族规的搬出来了?不过是一双十来岁的孩子,他们怕是连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楚吧!竟有如此深厚不移的情谊么?

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深深的羡慕嫉妒恨了。

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值得自己执着的人,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他寻寻觅觅了二十几年,桀骜不驯、肆意妄为掩盖下的一颗真心,始终无人能懂。这小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是寻到了一个叫他连放弃天下至尊都乐意的人。

李氏族人中,他确实是幸运的。

“什么族规?”锦绣见他们二人语含机锋,相互打着哑谜却始终不肯明言,便上前拽了拽郅轩的衣袖,轻声问道。

但凡她问,郅轩自然是无所不能言的,当即开口解释道:“太宗皇帝立下的族规……”

未等他继续说下去,燕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开口朝锦绣笑道:“待你嫁进李家,自然知晓我李氏有些什么族规了。”这话,表面上听似他赞同锦绣嫁入李家,可话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隐晦的含义。

锦绣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着别人家长辈的面,毫不避讳的询问人家家族的族规,这种看起来就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嫁进别人家的女子,真的是她么?

郅轩却不以为意,坦然的反驳道:“绣儿想知道,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燕王也不再说他什么,只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绣,锦绣心中的困窘,却因郅轩坚定的话语和态度,瞬间消散无踪。

虽然在定下念头要给他回应,由他相伴共度此生之前,她就早已经预料到会经历些什么,可她的坚定,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稳。因为他们的将来会如何,最重要还是看他的态度,他若不能坚持,自己即便有再多的方法,到头来也只会已悲剧收场。

她一直在等,等着出来以后,等着天下人铺天盖地的指责,等着他们的亲人千方百计的刁难……

最重要的是,等着看他面临这一切的态度。

燕王不过是他的叔祖而已,他的刁难,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也影响不到什么。可如今,因为他的这一点点刁难,她看到了他的决心。

他没有改变,一如既往,依然坚定着他的信念,那她,又有何惧呢?

锦绣彻底的无视了心中暴跳如雷,表面上却一直强作平静淡漠的燕王,起身直视郅轩,冲着他忐忑不安的眼神,眯起了圆圆的大眼睛,笑得很是开怀。

郅轩见状,嘴角也开始慢慢的挑起,一颗悬吊得老高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他最怕的,不是亲人父母的为难不允,更不是这俗世之人的看法议论。

唯一在意的,不过是她不能全然信任,始终心怀芥蒂。

当然,他最怕的,莫过于当他们面对人生艰难前途的时候,她会将答应过他的事情全然忘却,重新缩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肯出来。

如今见她一改从前的犹豫,倾付信任,坚定陪他走下去的新年,他还有什么好忧虑害怕的呢?

看着这二人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他存在,只顾着深情对视,燕王嘴角忍不住的剧烈抽搐,抬手捂着眼睛,愤愤的走出了厅堂,怒气冲冲的命亲卫安排快马,往长安宫中传讯去。

然而,待众人退去,留他独自立在屋檐下之后,他面上的愤怒却完全散去,只余下嘴角一抹微讽的笑意,望向长安城的眸光里,全然是等着看好戏的期待和幸灾乐祸。

长安城的天,在经历了两年多前的那场异变之后,怕是又要再变上一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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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失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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