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第四十三回

这几日,李世民率领众人苦苦抵抗三国联军的攻势,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原本徐茂公有办法攻破敌军的三才阵,但是需三员猛将同时冲击左中右三股敌军。如今能够抵御三才阵的猛将只有咬金和尉迟恭二人,害得李世民不住叹息,若是叔宝在此或罗成生还,三国联军何以如此猖狂!在想不出另外的方法之前,李世民下令死守,三国联军一旦靠近城池,便投石放箭抵御。不料三国联军久战不下,竟想出了新法子,命一排步兵在最前面手持盾牌,后面安排弓弩手,向城池慢慢靠近,再发箭向城楼上射杀。今日轮到黑白夫人当值,黑玫瑰没有留神,被敌军的箭射中了前胸,疼得她一声闷哼。白牡丹急忙扶住她,关切道:“没事吧?”黑玫瑰咬牙忍住,大声道:“不要管我,继续射!不要让他们靠近!”白牡丹一脸着急,紧蹙双眉道:“可是,箭已经快用完了!”黑玫瑰心里一沉,却毫无良策,只有不住命令道:“继续射呀!”两姐妹在外拼死抵御的同时,尉迟恭在殿中已经疾步走了十几个来回。咬金坐在一旁,李世民和徐茂公站在大殿中央,都是眉目含忧、面色凝重。咬金突然一声叹道:“哎呀,你不要在我面前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尉迟恭本就心急难耐,一听此话立马冲到咬金身边怒道:“打头阵的不是你的娘子,你当然不急啦!”咬金也火了,站起身大声反驳道:“我不急?!我不急我的手心都是汗哪我不急!还说我不急!”尉迟恭一愣,叹息一声,急忙奔到徐茂公身边求道:“军师啊,你就让我出城,帮帮我的两个娘子吧!我求求你了!”咬金也急步走过来道:“军师,让我们两个一起去!”尉迟恭不耐烦道:“我救我娘子,你捣什么乱啊?”咬金不甘示弱,瞪着尉迟恭道:“没我在前面挡着,你怎么救你那两个娘子啊!”声音缓了一缓,又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军师,让我们出去!”谁知,徐茂公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尉迟恭急道:“她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徐茂公眉毛都拧到了一块儿,重声道:“我不是不让你们去,现在敌人攻势正猛,你们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吗?”尉迟恭一听更加烦躁,大喝道:“送死?那我两个娘子不也送死吗?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双腿一弯,便要朝徐茂公跪下。徐茂公连忙将他扶起,满脸烦恼道:“你这是干什么!”咬金急声道:“军师,我们城里的箭就快用完了,我们不杀出去,他们就要攻城了!”徐茂公不语,只是心烦地叹了一声。尉迟恭又转身去求李世民:“秦王,你……”话未说完,李世民已转过身来,一脸坚定道:“军师,让我和两位将军一起杀出去吧!”徐茂公大急,伸手阻止道:“万万不可以身冒险!”李世民向徐茂公走去:“可现在城里除了咬金他们,就数我的武功最高了。再说,主帅挂阵,我们可以鼓舞士气,或许这样反倒有一搏!”徐茂公黑着脸,一语不发,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暗沉。李世民又道:“军师,现在情况紧急,你就不要再犹豫了!”徐茂公沉吟半晌,终于道:“既然殿下坚持,我会命二将在城内等候,一有情况马上接应你们。”“那好,等我们出城之后,你就马上紧闭城门,除非我们战胜,否则,你绝不可以打开城门,让别人有机可趁!”徐茂公大惊:“这怎么可以呢?这、这不是自断后路吗?”咬金突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脸色一黯,低头道:“这样就是说,如果我们打不赢,就没人来救我们。”见李世民转头望向他,咬金重重地一点头:“嗯!”李世民又望着徐茂公,一脸郑重道:“军师,请下令吧!”徐茂公看看咬金,又看看李世民,见他俩眼神坚定,便一咬牙道:“好!”“那就麻烦军师了。”李世民蓦然转头,面容凛然生威,“程将军、尉迟将军,我们三个人一起杀出去!”李世民在大殿外召集了所有的士兵,对着他们肃容沉声道:“城外敌军步步紧逼,稍不留神就会万箭穿心,我问你们,你们谁敢出城迎敌?你们怕不怕死?你们都是守卫长安城多年的卫士,我大唐的忠臣猛将,个个身经百战,就算为长安城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毫无怨言!”李世民突然一扬手,指着城外的天空大声道,“现敌人就在城外,现在长梯就快搭上长安的城墙啦!难道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城池的陷落而无动于衷吗?!我佩服你们忠肝义胆,视死如归!你们不怕死,我李世民更不怕!”说罢右手抽出腰间佩剑“刷”的在左手手心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站在李世民两旁的众将都是一惊,纷纷叫道:“秦王!”李世民恍若未觉,将剑重重一掷,插在了前面的土里,举起左手,眼角眉梢尽是坚毅决绝,一字字郑重地道:“我李世民滴血盟誓,紧守城池,誓保长安,不退敌兵,绝不回头!”李世民这番话说得极富感染力,每问一句都重重敲在了众兵的心上。众兵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儿郎,见国土受侵本就恨得咬牙切齿,只怕不能保家卫国。平日又多受李世民恩惠,见李世民带头盟誓,不禁都胸怀激荡、热血沸腾,齐齐单腿下跪,呐喊道:“我等誓死追随秦王!”万千士兵的声音隆隆作响,惊天动地。李世民颇感欣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大喝道:“众将士听令!”“末将在!”“重整军备,即刻出城迎敌!”三国联军已经在城外布好了三才阵,用枪底敲击着地面示威。这次他们已经决定,如果唐军再不应战,他们就强行攻城!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久未打开的潼关大门缓慢而沉重地开启了。李世民一马当先,举剑冲出,后面紧跟着咬金和尉迟恭,再后面便是成千上万的大唐士兵。他们大声呼喝着,每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徐茂公、黑白夫人以及其余将领在城楼上紧张地观望着,只见李世民主中、咬金主左、尉迟恭主右地攻入了三才阵中,立时被三才阵中的士兵们围得紧紧的,一人敌众,也不知能够撑多久。徐茂公强忍住心头悲痛,紧声道:“吩咐众将士,严加防守,严防敌人抢登城楼!”“是!”黑白夫人齐声领命。三人被围阵中,各自奋力拼杀。李世民终究力有不及;尉迟恭战伤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咬金既顾自己,又担心二人安危,也是越来越不支,三人都被逼得下马,陷入苦战。三才阵渐渐压近城门,城内大军因为前军堵塞,未能及时抢出增援。若再迟一点,恐怕敌军千军万马就要踏破城墙了!黑白夫人眼看尉迟恭体力不支,不禁心头大急。白牡丹道:“相公快不行啦,我们下去帮忙吧!”“不行!”黑玫瑰蛾眉紧蹙,断然拒绝道,“我们走了谁来戒备城楼啊!”说着望向了徐茂公。徐茂公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战场,神情是从未见到过的焦急。看了半晌,徐茂公突然跑到战鼓旁,从士兵手中抢过鼓槌,“咚咚咚”急促地击起鼓来。众将听到鼓声,士气大振,本已现颓败的趋势又渐渐回转过来。尉迟恭红着眼睛大力挥舞着钢鞭,直打得敌军脊断骨折、肠穿肚烂;咬金一斧砍倒前面的敌军,大喊道:“天罡三十六斧,第四式!”抡动手臂又加入了战团中;李世民也陡然生出了无穷力气,剑舞得越来越快,斩杀了无数敌军。然而,尽管如此,双方也只能战个平手,唐军寡不敌众,时间一长,只怕又会显出颓败之势。徐茂公已经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咬牙狠命地敲击着大鼓。在咚咚的战鼓声中,在滚滚的烟尘中,城中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人一骑,正向城门如飞奔来。那人身穿金甲,手握长锏,翻飞的战袍在身后猎猎鼓舞,口中“驾、驾”大喊着,驾马飞驰而来。徐茂公站于城楼最先看见,浑身一震,陡然忘记了击鼓,拼尽全力大声喊道:“叔宝来啦,快开城门哪!”城门打开,一道黄影从城门中冲了出来!“叔宝!”李世民又惊又喜,大声喊道。“叔宝!”“叔宝?”咬金和尉迟恭纷纷转头,不禁大喜过望,浑身似乎又有了力气。刘黑闼大惊失色:“啊,秦叔宝!”下意识地就想逃走。叔宝很快冲进了阵中,直奔阵中心而去,一路上长锏狠狠地挥舞,似乎要把所有的恨和怒都倾注在上面。叔宝一到,李世民立即脱困,咬金和尉迟恭精神振发,联合叔宝左冲右突,直击三翼,如猛虎出山,游龙出闸,开始发动狠命的反击。唐军士气高昂,敌军军心已怯,不多时,三才阵便被三人冲出缺口,敌军四散奔逃,溃不成军。“胜利啦!秦王,我们赢啦!”徐茂公眼角竟有了泪意,开心地高举着鼓槌,扯着嗓子大声呐喊。黑白夫人笑靥如花,也跟着大喊起来。众兵也都欢欣鼓舞,面面相视,举臂高呼,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响彻了整个战场,久久不散。这一战胜得太艰难,而如此得来的胜利才让众人更加眷恋、更加珍惜。叔宝跟着众人大笑,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如果来迟一步,只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欢呼了一阵,叔宝向李世民抱拳请罪:“秦王,请恕叔宝救驾来迟之罪!”李世民眼角眉梢的忧愁此刻全部被喜悦代替,忙道:“不不不,多谢秦将军解围。”咬金高兴地冲叔宝道:“叔宝,我终于练成第四斧啦!”叔宝和尉迟恭哈哈大笑,几人大笑声中,再次举臂欢呼。接着,李世民命贾甫顺和樊虎乘胜追杀,收复紫金关、鱼麟关等失地。贾甫顺、樊虎不负所托,很快就收复了失地,击杀了刘黑闼、沈法兴,苏定方和徐元朗见大势已去,不得已缴械投降。至此,大唐真正大败三国联军,统一了天下。傍晚,李世民设宴相庆,众人又欢聚一堂,举杯而干。叔宝把遇到李蓉蓉的事情告诉了众人,又说此次前来助阵多亏了她的理解和支持。徐茂公和咬金更是喜上加喜,都为叔宝高兴。咬金饮了一杯酒,笑叹道:“唉,原来我们搞了半天,都是那个王世充在耍我们,真是的!”叔宝眼中全是庆幸和感激,也感叹道:“幸好,我回了一趟潞州,发现蓉蓉一直在客栈里呆着,她就没有死。”咬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就叫天意!现在老天呢都要你和蓉蓉姑娘成为一对啊!”众人都笑了起来,徐茂公道:“叔宝兄,你和李姑娘历经磨难,如今又喜得相逢,真是可喜可贺啊!”李世民听了叔宝一席话,对李蓉蓉也是甚为感激,不禁笑道:“没想到秦将军还有一个深明大义的红颜知己,我们大家倒想看一看,这个奇女子,长

得什么样子。”叔宝还未接话,尉迟恭就一脸羡慕道:“叔宝,你好福气啊!你不如把她带到长安来,让我们看一看。”咬金马上夸张地比划道:“叔宝当然好福气啦,你知不知道,蓉蓉姑娘人又美,人品又好,这个世界上还很难找的!”尉迟恭听得瞪大了眼睛,咬着手指一脸神往地问道:“真的很漂亮吗?”突然间背上一痛,疼的大叫起来,却是黑白夫人一人一边,在他背心狠狠掐了一把。尉迟恭性情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呵呵直笑,惹得众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黑白夫人越发露出妩媚的笑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尉迟恭道:“相公,喝酒。”说得尉迟恭汗毛都乍了起来。咬金突然佯装生气道:“叔宝,你真是的,同蓉蓉姑娘成亲,都不请我们兄弟去喝一杯!”李世民也笑着点了点头。叔宝面上一红,道:“哎,我和蓉蓉这不还没成亲呢!”咬金一听,马上换了说辞,责备道:“你更加不对啦!同蓉蓉姑娘那么难又遇到一起,你还不成亲哪!”徐茂公又好气又好笑,截断道:“哎,咬金,你看你这个人,刚才怪兄弟没有请你喝喜酒,现在又怪人家动作慢啦!你以为是你啊,第一次见面就要娶人家过门哪!”咬金被说得哑口无言,低着头,自己也颇感好笑。李世民道:“不如这样吧,我去禀告父皇,让他赐婚,封李姑娘为护国夫人,如何?”咬金立即大拍着桌子道:“好好好,我绝对赞成!那,难得同蓉蓉姑娘重逢在一起,这个婚礼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才行,嗯?”叔宝想起在瓦岗之时众人的蜚短流长,还是心有余悸,早就不敢奢求什么,苦笑道:“我和蓉蓉我们两个现在能在一起,已经很知足了,成不成亲其实无所谓。”这次咬金还没接话,尉迟恭就大叫了起来:“那怎么行啊!娶,一定要娶;嫁,也一定要嫁!等你们成了亲,我们比一比,看谁生的孩子多!”尉迟恭讲得忘形,被黑白夫人羞恼地用手肘一撞,这才住了口。李世民大笑道:“好!现在三王已灭,如今真正是天下太平啦!”正谈笑间,一个士兵突然进来禀道:“启奏秦王,门外有一人持一把镰刀枪,要求见主公。”徐茂公诧异道:“镰刀枪?那是罗成的兵器啊!”“快传!”李世民即刻吩咐。众人登时都静默了下来,心情变得无比沉重。刚才还谈笑晏晏的宴席一下子鸦雀无声,不管怎样,这席上……终究,少了一个人。众人随李世民来到了大厅,士兵把罗春带了进来,罗春手中握着一杆银枪,跪下低头道:“参见秦王、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李世民声音沉痛地问道,“罗将军的遗体,现在何处?”罗春面色悲痛,颤声道:“罗将军已经万箭穿心,尸体已经坠入河中,已经找不回来了。”李世民的心陡然一沉,面上带了几分惊痛。咬金、徐茂公、尉迟恭等人面面相视,均是心头悲切,眼眶潮湿。叔宝更是心如刀绞,呼吸如堵,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主公,可怜罗将军驰骋沙场,却死无全尸,只剩下这把长枪。罗春我实在不忍心他死得不明不白,恳请主公为罗将军主持公道!”叔宝缓缓走过去,接过银枪凝视着枪头,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大滴大滴地淌了下来。他看到了罗成一袭白衣,拿着银枪冲自己笑的场景,仿佛又看到了罗成如何被万箭穿心、血洒疆场的悲壮场面,一点点一幕幕,如万千利箭也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般。他心如针扎,表弟,你如何能承受这万箭穿心之痛?众人带着银枪到淤泥河畔祭拜罗成,在河畔立了灵位、置了香烛,将银枪也插在了灵位的旁边。罗成一生最爱护这银枪,盼它泉下陪着罗成,使他不至于太寂寞。祭拜完后,叔宝突然想起罗春的话里好似另有隐情,问罗春道:“你说要秦王殿下主持公道,是否其中另有内情?”罗春上前一步,恨声道:“罗将军是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害死的!当日罗将军守卫紫金关,三太子他们紧闭城门,不让我们出城相救,罗将军饥寒交迫,体力不支,终于陷入圈套,困于淤泥中,乱箭之下……”罗春说着又红了眼眶。众人听得又是惊骇又是愤怒,李世民眉头越皱越紧,紧抿嘴唇,默然不语,突然向罗成的灵位跪了下来。众人也都跟着下跪,只听李世民愧疚心痛道:“罗将军,我们李家对不起你,都是我的劝战,对不起你啊!”李世民定定地望着罗成的灵位,眼中充满了沉痛。蓦地,咬金重重哼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走。徐茂公忙问道:“咬金,你要去哪?”“我去杀那两个混蛋!”咬金双眉倒竖,气焰难平。尉迟恭马上跟着站了起来,大声道:“好,我也去!”“两位将军请留步!”李世民站起身来,“我大哥是太子,他手上侍卫高手如云,要杀他谈何容易?”咬金铁了心,一脸怒气道:“不管他身边有什么人,总之他害死我兄弟,我就要他死!”尉迟恭不喜李世民的优柔寡断,也忿然道:“秦王,他害你入狱,害死四殿下,你都忘了吗?”徐茂公也道:“殿下,以往你退让得太多了,你越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殿下现在已经仁至义尽,不能再退让啦!殿下不想与太子为敌,可太子他们却要置您于死地,我们必须予以反击,而且越重越好!”李世民见一干将臣一致劝说自己,不禁又是惭愧又是为难,道:“可是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兄弟,都是李家的子孙啊!”尉迟恭大叹一声道:“哎呀,秦王,你心眼好,把他们当兄弟,可他们呢?早晚对你下手!”李世民心里一震,联想起过去种种,不由沉默了下来。徐茂公语气凝重道:“李建成贪图享乐,只怕,又是一个杨广啊!”李世民垂目道:“可是自古以来,帝王的交替都是长幼尊卑为顺序,既然我大哥为太子,那他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我又怎么可以跟他为敌呢?”一直暗沉着脸,沉默不语的叔宝开口道:“秦王,当日,你在扬州说过一句话,我们这帮兄弟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曾经说过,以民为天,为了您的这一句话,我们这帮兄弟背弃故主、出生入死,只想助您实现造福天下的理想!可现在,居然为了手足之情而置天下人与不顾,那我们这帮兄弟的努力就算白费啦!”咬金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听大道理,但你这句话令我很感动,我觉得你是个好皇帝,所以我已经决定以后都会追随你!”尉迟恭道:“秦王,我们什么都不怕!你让我们往前,我们决不退后半步!现在你要打退堂鼓,我恕难从命!”李世民静静听着,心内巨震,每人说的话都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灵。他一个个缓缓扫过众人的脸,每个人都表情坚定地望着自己,那种齐心协力的气魄,让李世民明白,这是一群真正敢作敢为、仗义执言的英雄。反倒是自己,的确如他们所说,一直在躲避,一直在退让,以为这样就可以化解矛盾。然而,自己的忍让不但没有换来大哥和三弟的收手,反而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莫非真如徐茂公所说,到了反击的时候吗?李世民动容道:“各位忠肝义胆,我李世民无以为报,在这,拜谢大家了!”说罢向众人郑重抱拳跪下。众人也都纷纷下跪,眼神坚定地看着李世民,心意相通,已无需赘言。潼关大胜,三王战败的消息传到李渊耳中,令李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深夜私下相召刘文靖道:“世民果然没负朕所托啊,没有令朕失望。”刘文靖笑着点了点头,见李渊脸色不太好,轻劝道:“皇上,您连日操劳,还是休息一下吧,免得伤及龙体。”李渊恍若不闻,只道:“他好长时间没有回来啦,朕还真有点想他。爱卿啊,你说,我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啦?”刘文靖心下叹息,情真意切地答道:“寻常人家的父亲对子嗣的态度都会有些偏颇,更何况是皇室呢?”“你说对啦。”李渊无奈地叹息一声,“朕一直想公平地对待他,毕竟都是朕的儿子,可是朕看着他们兄弟相争,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建成,朕……”李渊突然咳嗽起来。“皇上!”刘文靖忧虑地唤了一声,颇为担心李渊的身体。李渊止住了咳嗽,又继续道:“他现在班师回朝啦,朕又要亲眼看到他们兄弟不和,宫里又要重起争端啦!”刘文靖分析道:“二殿下深得民心,百官都口服心服,这是不争的事实,太子必然会有所戒备。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二殿下可能不会有什么,不过他手下的几员虎将恐怕会按捺不住,替他出头。到时,争斗是在所难免的。”李渊心头更加沉重,叹道:“原来只是口舌之争,现在恐怕是刀刃相见啊!几个兄弟当中,世民是最成器的,朕何尝不知道啊?”刘文靖突然站起,郑重向李渊道:“臣斗胆向皇上进一言。”“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刘文靖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深知二殿下才干过人,远胜太子,何不改……”李渊霍地转过了头盯着刘文靖,接道:“李世民为太子?”刘文靖低下了头。李渊心神震撼,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蹙眉道:“立他为太子,朕早就想过,我只怕建成不服啊!如果他们兄弟反目,这正是朕不愿意看到的。爱卿啊,世民……想不想夺太子这个位置?”刘文靖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答道:“二殿下生性谦让又宅心仁厚,臣担保他从未动过争夺太子之位的念头。”“他不与人为敌,可是人家……却与他为难哪!”李渊满心愁虑,头疼万分,“爱卿,你可有什么办法来阻止他们的争斗呢?朕,想让世民离开长安,这样,才可以解决他们兄弟互相残杀啊!”“莫非……”刘文靖一凛。“等他班师回朝之日,命他所有军兵在城外等候,朕只允许他带将领进宫,领旨就是啦!秦叔宝为大唐立过多次战功,朕要赐他黄金锏。”李渊缓缓说着,已然下定决心,道,“你下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刘文靖不敢多言,道:“遵旨。”行礼退了下去。李渊慢慢坐下来,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中。李世民率大军回朝之日,再次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欢迎,感佩李世民帮助他们脱离了战乱之苦,不用再颠沛流离、四处飘零。大军刚刚进城,宫中的圣旨便到了,李世民率众下马,当街接旨。“命,秦王李世民率麾下大将,翌日清晨,经玄武门,进宫受封。大军安顿城外,不得入城,朕特召秦叔宝进宫面圣,现安顿后即刻大明宫见驾,钦此!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世民接旨起身,心中冰凉。尉迟恭在身后纳闷道:“奇怪啊,为什么不让大军进城啊?”李世民面沉

如水,转身道:“我想父皇还有什么顾虑,怕出什么意外。”“意外?这还有什么意外啊?”尉迟恭大为不解。其余的人却猜到了几分,都沉默不语。“咱们还是上马吧,父皇等着呢!”李世民向马儿走去。尉迟恭一脸不快地跟在后头,嘴里嘀咕了一路。“什么!世民他回来啦?!”李建成听闻消息,大惊失色。李元吉凑到李建成面前轻声道:“大军已在城外。”“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李建成心中慌乱,在屋中茫然走动,不知如何是好。李元吉又道:“可是父皇下旨,不让大军进城,让他们明天从玄武门进宫受封。”李建成更是怀疑纳闷,喃喃道:“大军凯旋,理应入城接受封赏,可父皇让他们驻守城外,不合常理啊!”李元吉冷笑道:“不进城更好,正合我意。他这次打仗回来,功劳不知道比你我要高多少,他现在气势鼎盛,朝中本来不知有多少人向父皇提过更改太子之事,他这次立功回来,怕是有人要说出口了,大哥,你就不担心吗?现在你的位子岌岌可危,难道就不害怕吗?”李建成脑中乱成一片,听了李元吉的话更觉烦躁,冲口而出道:“难道他回来你就不害怕吗?”李元吉一愕:“我、我害怕什么?”“哼,你不要忘啦,罗成他是怎么死的?”李元吉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我当然怕有人拆穿,但是,大哥,你别忘了,这件事情,你也难逃干系。”李元吉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你就不怕小弟我,拖你下水吗?”“你……”李建成霍地指着李元吉,浑身发抖,气呼呼地往椅上一坐。“大哥,别怪小弟心狠,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每一招都小心翼翼的,恐怕会丢了性命。其实我也不用怕什么,这一仗,李世民他输定啦!”李建成听李元吉的语气好像是胸有成竹,不禁疑惑地看着他。李元吉回过头来,放缓语气道:“大哥,现在皇城内御林军皆是你我心腹,李世民到时从玄武门进皇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李建成蓦然明白了李元吉的意思,犹豫道:“可是世民手下虎将众多,我们未必一击必中啊!”李元吉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哥,你大可放心,进入皇宫,必须在玄德门把武器放下,才能进入玄武门,我们趁李世民进入玄武门后,将玄德门关闭,然后再将他手下几员大将困住,李世民必束手就擒!到时候若有人想救主,我们即可以谋反罪下令用大军围攻他。世民手下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敌我们人多势众。”李建成心中翻涌起了巨大的波浪,李元吉的方法周密严谨,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只不过面上依旧踌躇未语。李元吉伸手摇晃着李建成的肩膀:“大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此举万无一失,你还犹豫什么呢?”李建成心神大乱,迟迟不敢做出决定。他突然起身重重锤了一下屋中的柱子,心烦地闭上了眼睛。李元吉跟着走到了李建成身边,语气越来越急促:“大哥,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那小子抢走你唾手可得的江山,你甘心吗?!”“我当然不甘心!”李建成霍然转头大喝,“但是我怕父皇让他们驻守城外是另有企图!”他瞳孔蓦然紧缩,靠在柱子上喃喃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按你说的先办啦!但是你要记住,我们这次也无疑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李元吉连忙低头作揖:“唯大哥之命是从,天下是大哥你的!”李建成胸口起伏,狠狠道:“李世民,究竟鹿死谁手,明天就能见分晓,休怪我不顾手足之情!”说着将手中的茶杯“砰”地在桌上摔了个粉碎!叔宝进城之前,众人齐聚在营中商讨,叔宝疑惑道:“为什么皇上下旨让大军驻留城外,又要召我一个人去见驾呢?”李世民道:“这也不足为奇,父皇这么久没见你,而你又是李家的大恩人,非同一般的将领。”徐茂公提醒道:“叔宝,进皇城必须在玄德门解下兵器,这是皇城的规矩……”话未说完,尉迟恭便一惊一乍道:“什么?不让我们带兵器?那会不会有危险啊?”咬金笑哼道:“你不是不晓得吧?皇宫里的规矩向来都是这样的啦,况且里边还有御林军,你又何必害怕呢?”尉迟恭一脸茫然:“御林军?那是不是很厉害?”“嘿嘿,蛮厉害的,他们每个人的武功都有我一半那么好。”尉迟恭松了一口气,笑道:“哦,那我就放心了,连你都打不过,我一个人、一杆鞭,全搞定!”“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是说……”“你说啊!”“你们俩别吵啦!”叔宝打断了两人。徐茂公面色凝重,似乎欲言又止,道:“叔宝,不用理他们,时候不早啦,该进城啦。我送你到营门口,把大明宫的方向指给你。”两人告辞了李世民,一起出得营来。徐茂公边走边道:“出了营往东直去,见了城门便是了。”“好,我知道了。”“叔宝,天下苍生,就全靠你了。”徐茂公停下脚步,将一样东西塞入了叔宝的手中。叔宝感觉像是一块锦帛,疑惑地望向徐茂公。徐茂公的眼色幽深暗沉,肃然叮嘱道:“你要小心,注意安全。”“徐道长,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家的苦心白费的,等我的好消息吧!”徐茂公神色复杂地缓缓点了点头,目送着叔宝走出营外。叔宝一路驾马驰骋,到了玄德门,果真需要解下兵器,叔宝便解下双锏交给守城卫士,进了城门。李渊已经在殿中等候了,叔宝疾步上前拜见行礼,李渊让他起身,一脸微笑道:“你真心为我大唐,虽然谢绝封官,但在国家有难时出手,这才是高品德、真英雄啊!”叔宝恳切道:“皇上过奖。微臣本以为天下太平,理想得以实现,所以打算隐居市井,但是眼见百姓受战乱之苦,于心不忍,所以特意来助二殿下一臂之力。”李渊笑道:“上次你不要朕的赏赐,朕这次一定要重重地赏你。你不要推辞啦,朕就御赐你黄金锏。朕知你淡薄名利,但我还想留你在朝中继续为大唐尽力。”叔宝看了一眼旁边太监手中托着的黄金锏,心中已有计较,不卑不亢道:“谢皇上,微臣也想效力大唐,但是微臣素来不喜欢权利之争,而且这次发现朝廷权利之争如此黑暗,虽与黎民百姓无关,但已波及百姓安宁生活,让臣,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深吸了一口气,续道,“臣也不想一生被名利所困,所以微臣……只有逃避。”李渊有些惊愕,冷声问道:“什么人兴风作浪,敢搅我大唐的安宁?这黄金锏上打王孙下打邪恶,如果朝中有邪恶之人,定严惩不贷,你觉得呢?”叔宝这才拿出了徐茂公交与他的那块锦帛,双手呈于李渊面前,“皇上。”“这是什么东西啊?”“皇上,你相信微臣的为人吗?”叔宝望着李渊,言辞恳切地问道。李渊不假思索道:“你忠心耿耿,我当然会相信你啦!怎么啦?”叔宝双手往前一送,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渊。李渊慢慢接过锦帛,打开一看,疑惑道:“这不是元吉的衣襟吗?”“皇上!”叔宝霍然下跪,朗声道,“皇上,微臣愿以秦家锏名义保证,布中所写一字一句均为实言,请皇上明鉴!”李渊面色微变,心中竟隐隐惧怕起来,紧盯着叔宝,却见他神色未改,眼中充满了希冀和紧张。李渊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打开锦帛,一字一句地看了下来。“我齐王元吉,因皇兄世民遭禁在牢,我不念手足之情,反生谋害之意,假以敬酒之名,内藏毒药,不想天理昭彰,忽逢总管尉迟恭,识破奸计。日后秦王若有不测,俱系元吉承担,所供是实。我除了上述罪行之外,还加害兄弟元霸,和**张妃尹妃行为不轨,天理难容,元吉。”李渊不料锦帛上写着的竟是这样的内容,登时大怒,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针般深深扎进了他的眼睛,他强忍心头怒火,抬头吩咐道:“来人啦,传朕口谕,召刘文靖押张尹二妃速来见朕!”叔宝见李渊相信了自己的话,心里刚刚一松,却见李渊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向前微栽,沉痛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追随世民,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也知道,在你们心中,谁是真正的明君。我要你留在朝中,不是为了朕!我这么做,是强人所难。我知道,你会怪罪朕,朕用不了多久,就永别人世了。你怪我,能怪多久啊?”叔宝心情复杂地看着李渊,才明白了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辛酸和无奈,眼见他苍颜白发,垂垂老矣,叔宝眼眶一红,不知如何应答。李渊缓缓抬起头,“朕,这一生,要作最后一个重要的决定,朕要你护国公见证!”叔宝跪着转过身,双手郑重捧起黄金锏,回转身来直面着李渊,一脸凛然正气,铿锵有力地道:“微臣誓死效忠大唐,效忠皇上!”在李元吉亲自所写的证据下,张尹二妃立即全部招供,磕头求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这全是太子和三殿下所逼,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件事情并非出自于臣妾本意,我也无心加害于二殿下啊!”“住嘴!”李渊火冒三丈,铁青着脸道,“你们见世民被陷害,竟然帮着太子隐瞒!这个国家险被三王所毁灭,如此大罪,朕,怎么会饶你们?来人,龙凤剑处斩!”二妃吓得差点晕厥过去,不住躬身磕头,大声哭叫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押送二妃前来的刘文靖求道:“皇上,二妃子立国也算有功,无异于国母,也是受了太子和三殿下所惑,求皇上将她们罢免,长禁于宫中佛寺!终生念佛,免于死罪吧!”二妃也连连点头,身子弯成弓状,连头也不敢抬。刘文靖一番话中正有理,李渊怒气微消,道:“念你们过去有功,免你们一死,还不快滚!”二妃连忙谢恩退下,还未出大殿,便听见李渊道:“来人啊,笔墨伺候!护国公,朕让你作证,今天朕要另立诏书!”二妃对望一眼,已然心知肚明,如今事情穿帮,李渊定是要改李世民为太子。如果李建成登了基,说不定二人还有翻身的可能,要是让李世民做了太子,只怕这一生真就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了,那和杀了二人又有何异?李元吉一身披挂,急匆匆地找到李建成,一进门就急唤道:“大哥,大哥!”“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呀?”李建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到李元吉的装束,不禁大吃一惊,起身问道,“哎,你、你怎么这身打扮?”李元吉面色慌张道:“大哥,大事不妙啦!”“怎么啦?”“刚才尹妃过来找过我,说父皇要改立诏书,你要被废了,你要被废了!”李建成心里猛然一沉,摆了摆手让李元吉噤声,屏退了下人,又死死地

关上门,这才疾步走回问道:“尹妃怎么知道的?”李元吉面如土色,低沉着声音道:“她刚刚和张妃被叫到凤仪阁提审,我们四个人的事,父皇什么都知道了。父皇把她们废了,打算把她们关进寺庙里。”李建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心内害怕恐惧,浑身酸软无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佝偻着身子颤声道:“什么,父皇都知道啦,父皇什么都知道啦?!一定是李世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把事情都告诉父皇啦!怎么办,怎么办?”李建成仿若一个溺水的人失去了救命的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已经濒临崩溃。“哥,哥!”李元吉用力地拉着李建成的胳膊,大声叫他,“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先发制人!明天他一入朝,父皇会马上宣读诏书,到时候一切都完啦!”李元吉强掰起李建成泪流满面、六神无主的脸,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硬着声音提醒道,“大哥,我们一定要把李世民除掉,再威逼父皇退位,然后——你登基!”李建成怔怔地转开了头,视线茫然地落在空处。然而不过一瞬间,李建成已经止住了泪,心中被满腔怨怒所占据,咬牙切齿道:“父皇……世民……世民……李世民?”李建成蓦然一声大吼:“李世民!是你们把我逼上这条绝路的,休怪我,对不起你们!”他强吸一口气,尽力平定心神,坐下对李元吉道,“照你说的,玄武门伏击。”“是!”李元吉快步而去。李建成身子犹在微微颤抖,脸上惊怕未褪,狠戾之气已经罩满眼角眉梢。次日一早,叔宝刚刚起床洗漱,便从窗户中看到外面大批的御林军亟亟奔过,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发生。向刘文靖询问,刘文靖也大感奇怪,现在并非换班之时,这么多的御林军一起出动绝非小事。刘文靖出门召一小兵相问,小兵回答说是太子受到情报,程咬金、尉迟恭等怀恨之前被革职,今日想要借此机会进宫要挟皇上,所以太子调兵去玄武门擒拿他们,还要进宫护驾。刘文靖和叔宝一听,登时心如明镜,大叹被李建成抢先了一步。事态紧急,叔宝请刘文靖派人全力护驾,自己则带着李渊御赐的黄金锏即刻赶往了玄武门。李世民和众将到此时还什么也不知,清晨便依照圣旨进宫受封。到了玄德门,依旧要按照惯例解下兵器,除了咬金和尉迟恭的金鞭金斧以及李世民的尚方宝剑,其余人等都将兵器留在了玄德门外。一干人众缓缓驾马向玄武门行去,今日风和日丽、气候温暖,每个人的心情都惬意而舒畅,谁也没有意识到这里暗藏的危机。李世民的马刚踏进玄武门的时刻,前方忽然喊声如潮,从宫殿中涌出了大量的御林军,沿阶而下,行动迅猛快捷;城楼上也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弓箭手,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把箭头对准了垓心的李世民;玄武门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都埋藏了大批的伏兵,此刻全军而动,对李世民一干人形成了层层包围之势。众将心里一沉,急忙将李世民护在了中间。如此精密的布局,如此深藏的埋伏,敌众我寡,简直是插翅难飞,看来这次是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马声嘶鸣,李建成和李元吉全身披挂,从玄武门昂然而入,各率领着一队御林军来到李世民前面,两边久久地对视,目光迫人,各不相让。然后,玄武门缓缓地关闭,全场静得落针可闻。李世民面色清冷地看着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良久,开口说话:“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李建成冷冷道:“李世民,我奉父皇之命前来擒拿你!”李世民心中寒冷,二人屡次害己不成,这次终于动了真格,要让这玄武门成为自己的葬身之所!尉迟恭本就因为大军不能进城而不悦,看到李元吉不禁大怒,指着李元吉大骂道:“李元吉,又是你这王八蛋搞鬼!”咬金见李世民沉默不语,以为李世民信以为真,急忙道:“秦王,千万别信他!”徐茂公怒不可遏,指着二人斥道:“你们分明是想对秦王不利!”李建成不欲多说,只紧紧盯着李世民道:“世民,我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无礼!”“秦王,我们跟他拼了!”尉迟恭血脉喷张,全身骨头都在格格作响。李世民还未答话,李建成已经举起了宝剑,大喝道:“上!”御林军应声而上,包围圈不断缩小,两边人马登时混战一团。李世民和众将分别被一批御林军纠缠住,都被逼下了马,除了拿有兵器的三人,其余的人都赤手空拳地和御林军近身搏斗,试图从御林军手中抢过兵器。叔宝驾着快马到得玄武门,却见城门紧闭,老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哗之声,不禁心中一沉。对面奔来了一队人马,叔宝凝神一看,不知来者何人,便拍马奔了过去。那支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将领道:“末将李辉参见秦将军!”叔宝打量了一下那队人马,好像数量还不少,马上警觉地问道:“李将军,你要去哪里?”李辉道:“在下奉军令,特来保护秦王殿下!”叔宝松了一口气,指着玄武门道:“玄武门已经全部被封闭啦!大家跟我走,跟我走!”说罢高举起手,率李辉一队人马向玄武门赶去。玄武门中的战斗已经到了紧急关头,此战凶险毫不下于战场,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危,更会连累了李世民,于是众将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李世民用剑、咬金用斧、尉迟恭用鞭,其余人各从御林军手中夺过了一支枪来,虽无经常使用的兵器顺手,却也能起不少作用。一圈圈一浪浪的御林军狂涌而上,好像永远也打不完似的,众将正打得越来越急躁,玄武门突然大开,叔宝一马当先,率着一支军队疾驰而来。李建成和李元吉回头一看,双双大惊失色,“秦叔宝?他怎么来了?!”李辉的军队很快压制住了御林军,局面陡然倒转,众将看到救星到来,都松了一口气。李建成见大势已去,对李元吉大叫一声:“快走!”回马就逃。叔宝见二人欲逃,仇恨的火焰瞬间冲上了双眼,猛喝一声飞驰过去,举起黄金锏,狠命向还未来得及逃走的李元吉当头劈下。李元吉慌忙举兵器去挡,被黄金锏一震,震得虎口陡然裂开,鲜血直流。接着,叔宝横锏一击,重重劈在了李元吉的腰间,李元吉被击下马,疼得直在地上打滚。李建成一见更是惊惧,打着马没命地逃。叔宝丢下李元吉,马上去追李建成,两人沿着城墙,一个逃,一个追,都用上了拼命的架势。场中突然鸦雀无声,只听得两人的马蹄声得得作响。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建成和叔宝二人,脸上或惊异、或紧张、或期望、或害怕……众人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围观着这一场最后的胜负。叔宝的马蹄声渐渐加快,他的眼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李建成奔跑的身影,秦王的入狱、众将的革职、罗成的惨死一幕幕闪过叔宝的脑海,将叔宝的恨意激发得更加旺盛。慢慢地,叔宝逼近了李建成,抡起金锏,汇集了全身的力量,怒吼一声,狠狠地劈上了李建成的后背。李建成的满脸惧怕、叔宝的满脸恨怒,全部定格在那一刻,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李建成“啊”的一声,翻身落马,后背疼痛入髓,不禁满额冷汗涔涔。明明已经逃不掉了,可他还是双手扒着地,忍着痛向前爬去。叔宝坐于马上俯视着李建成,眼中喷出怒火,高举金锏,就要向下打去。“别杀他!”李世民蓦然发出一声大叫,全场登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李世民急忙奔了过去,叔宝也收锏下马,众将和所有的士兵全部围了过来。李建成满脸不甘和怨恨,拼尽全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秦……叔……宝……”李世民缓缓走近几步,蹲了下来,滋味复杂地看着李建成,道:“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建成额头青筋直暴,吃力地喘着气道:“李世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杀就杀吧!”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蓦然变大,充满了愤恨。李世民轻蹙眉头地望着李建成不语。李元吉挣扎着站起,蹒跚而来,不住唤道:“二哥,二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李世民眼眶微红,依旧沉默着不说话。徐茂公淡淡反问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故事还不够多吗?”尉迟恭急得大叫:“殿下,你仁慈不得呀!”李建成趴在地上恨恨道:“李世民,你不要假心假意的,如果今天你不杀我,我日后一定会找你算账!”李世民盯了李建成半晌,见他双眼含怒、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便移开了视线,目光渐渐变得阴沉冰冷,缓缓站了起来。李元吉从李世民的表情上读出了不好的势头,双腿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李世民身边拉扯着他的手,一声声地哭叫道:“二哥,二哥,二哥……二哥!”李世民挥手一甩,狠狠甩开了李元吉的手,背过身去,眼中瞬间闪过诸多情感,心一横,双眼一闭,短促而干脆地道:“杀!”“二哥,二哥!”李元吉拼命地哭求着。李建成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听到这个残酷的字眼时,突然还是万念俱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处理完玄武门事宜之后,李世民担心李渊有危险,率众匆匆来到了李渊的寝宫,见李渊安好无事,才松了一口气,跪下请罪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啦,请父皇责罚!”李渊扶起李世民,看着他双眼道:“世民,你没有来迟……”说着突然咳嗽了起来。李世民急忙搀住李渊,担心道:“父皇……”李渊摆摆手:“朕没事,你们平身吧!”众将一起叩谢,站起身来。李渊道:“传旨,命禁军……”又强烈咳嗽了几声,才怒声道,“命禁军以谋反罪名立即追捕李建成、李元吉二人!”李世民低着头沉默不语,众将也面面相觑,无人肯动。李渊惊讶地望着众人,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皇上……”咬金一抱拳,欲说出事情真相,被李世民眼锋一扫,登时噤了声。李世民回头望着李渊,柔声劝道:“父皇,您身体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李渊从众将的神情上看出了异样,心底一个恐惧的念头升起,盯着李世民道:“世民,你大哥和三弟在什么地方?朕要见他!”李世民双眼一红,霍地跪在了李渊面前,双目低垂,神色悲伤。李渊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强,不敢置信地望着众将,突然指着咬金道:“你说!”除了咬金,其余人也都跪了下来。咬金面色为难,低着头道:“回皇上,他们已经被我和尉迟恭用皇上御赐的金鞭金斧……处置了。”说完也迅速地跪了下去。李渊心里轰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呆了良久,他缓缓低头看向李世民,一字一句道:“世民,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李世民眼中瞬

间蕴满了泪水,犹豫着道:“父皇,我……”“说!”李渊指着他厉声喝道。李世民强自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颤声哽咽道:“他们已经给儿臣……就地正法了!”“就地正法”四个字恍若一记惊雷重重击在了李渊的心上,李渊手指颤抖,喃喃道:“就地……就地……”气血上涌,登时大呕一声,捂着心口昏倒在地。李渊久病在身,加上痛失二子,悲伤难耐,终于不治身亡。皇二子世民,登基为帝,改元贞观,是为太宗,尊高祖为太上皇,立长孙氏为皇后。文武百官,俱升三级,王侯将相,并皆重用。犒赏士卒,大赦天下,四海宁静,万民沾恩。李世民登基的那一天,依礼祭拜天地以后,突然下令离宫外访。众臣均大为惊讶,却只有随李世民出宫,不敢多言。一路之上,大锣大鼓响彻云霄,前方众将并骑高头大马,后方李世民独坐步辇,路旁万千百姓欲睹天子阵容。一支长长的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来到了潞州客栈。李蓉蓉从店中快步迎出:“民女蓉蓉叩见皇上!”李世民伸手招李蓉蓉起身:“快快请起!”“未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李蓉蓉不卑不亢,笑容温和。李世民微笑道:“今天,我还给你带来一个人。”说罢微微侧身,向后望去。叔宝从后闪出,向李蓉蓉一步步走去。二人分别多时,相思已久,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互相轻唤,脸上喜悦,相顾无言。李世民下令,御赐二人成婚,叔宝加官进爵,世袭护国公之位。为表庆祝,在潞州客栈开设大宴,普天同庆,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士卒百姓皆可入席,并题诗于店内:天眷太宗登宝位,近臣传召赐皇封。唐家景运从兹盛,舜日尧天喜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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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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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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