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端公
我叫徐怀洋，今年25岁，四川人。我家从高祖父那一代起就做起了端公，外地人可能不知道这端公是干啥的！其实就形同神汉道士之类的职业。
话说端公这门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一个合格的端公，不仅要会做道场请神灵驱鬼邪，还要懂yīn阳知风水。如果还通晓天文时运，知道星辰命理，可就称得上是一名巫师了！
其实，在我们这里，端公在古代，那就叫巫师。只不过因为历史原因，最开始，巫师在当地人们心目中有着非常圣神的地位。他们能唤风雨，祈福寿，能帮人驱鬼辟邪。由于后来传到了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头，这些人为了钱财权势，不禁做起了害人的勾当，繁衍出了不少害人的邪魔歪术，激起了民愤。久而久之的，人们就从最开始对巫师的敬仰，变得越来越痛恨，最终导致大家都认为所有的病痛灾疫全都是巫师带来的。据说明代的时候，在我们当地就爆发了一场浩大的反巫师运动。大多数巫师都被抓了起来，有的被砍了头，有的扔到河里喂了鱼，还有的被活活烧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侥幸逃脱。
经过了这件事，就再没有人敢当巫师了，直到反巫师的风波平息很久之后，才出了端公这么一说。据说，端公其实就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巫师为了混口饭吃换了一个招牌而已。不过因为反巫师运动大多数巫师被杀死，活下来的人虽然改称了端公，但一些可能会对人不利的术数，不得不舍弃，不敢露于人前，大部分巫术后来就都失传了。
到我爷爷那一代，端公所懂得东西用我爷爷的话说，那已经是连皮毛都算不上了。也就帮人看看风水，做做道场，跳跳大神。最常见的活儿，就是给死人开路，谁家死人了，按照风俗就要请端公来看风水定墓地，然后开道场做法事引魂归西。直到现在这都是端公最主要的收入。
这些算是作为端公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手艺了，有些手艺稍微好点的，据说能治鬼呢！要是有人家里不清净（闹鬼），请来端公，端公就将那家子人全都叫到屋外，再将门窗统统锁好。这时，端公就走到房子东南角的墙壁，用炭灰在上面画一个小人儿。然后往自己左手心里放一把米，再用右手手指将米戳成一个符文的图案，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之后，立即将画成符咒的米拍向墙上的小人，此刻就会听见那房子里从屋东到屋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家具倒地的声音。这时端公就叫屋主从外面搭楼梯爬到房顶，找找有没有被翻开的瓦片，如果有的话，就说明那鬼已经跑了，只需将瓦片重新翻盖过来就好了。要是没有的话，问题就严重了，这定是一个恶鬼，端公就得开道场请坛神来收，屋主全家需去亲戚或者邻居家借宿3天才能回来。
这都是从小到大听我爷爷讲的。爷爷还经常给我讲高祖父的事。
他说在我高祖父那一代，端公们手艺个个jīng湛的很，不仅能治鬼，连治妖jīng都能治。我高祖父那时从小就跟着一个姓李的端公学手艺，因为那个姓李的端公道行很深，手艺比同辈人的师傅都还高明，所以大家都管他叫李师公。
有一天李师公带着我高祖父去赶法场。当地有一个叫王百担的人，父母都过世了，因为此人长相较丑家里又穷，他家房子是茅草和泥墙搭的，自家也没什么土地，全靠家门口种的那一排芭蕉树结的芭蕉卖了糊口，三十多了还娶不到媳妇儿。
那天我高祖父和李师公经过那里，正好遇见回家的王百担。李师公就突然停下脚步，把那王百担叫住，面sè疑重且严肃地对他说
“你今年犯凶岁啊！在外面漏不得生气哦。”
我高祖父一听，捂嘴就偷笑。这“犯凶岁”的意思就是今年命薄，万事要小心，不能去有人凶死的地方，容易被鬼害。高祖父之所以偷笑，是因为后半句“在外面漏不得生气”，这话大多是说给小孩听的，意思是指童子不能随便在外面乱撒尿淋植物，王百担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个老处男。
那王百担一听，脸是立马又红又绿，说了句要你管，气冲冲的就回了家，估计也没有把李师公的话当回事。
后来过了七八天，高祖父和李师公做完法事回去，再次经过这里，正好又遇见了王百担。二人大骇！
只见眼前的王百担和前些天相比已经判若两人，瘦的几乎只剩皮骨，不过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身体的变化，还哼着小调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李师公立马拉着我高祖父就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高祖父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李师公这是要干什么，只好跟着李师公蹲在草丛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就这样二人一直蹲到了傍晚，太阳刚一下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女人来，这女人穿一身淡绿的连衣裙，长得十分好看，直径就走进了王百担家里，之后家里便传来了男女嘻哈打闹的声音，让人感觉就像一对亲热的小夫妻。
我高祖父就悄悄问李师公：“师傅，这女人是谁？”
“女人”，李师公没好气道：“她根本就不是人。”
高祖父才十四岁刚刚学艺，哪里见过这种情况，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女子身材苗条，容貌姣好，可李师公那么说，他开始怎么也不信，这看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是人’了？不过他又想到聊斋小说里的那些害人的妖jīng，哪个不是变成美女来蛊惑人心的。再说了，他和李师公在草丛里蹲了一下午，压根就不见有人走过来，刚刚那女人却是突兀的就冒了出来。想到这，高祖父顿时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师傅，那。。那她是什么东西？”
李师公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的听了听那屋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对高祖父说：“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找这个王百担。”
高祖父不知道李师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心里十分好奇，很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李师公的脾气他早就领教过了。想让你知道的，你不问他也会告诉你。问一遍没说的，你要敢问第二遍就要挨揍了。
第二天，李师公带着高祖父找到王百担。王百担见又是他们二人，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地说要请他们喝喜酒。
李师公说：“你的喜酒是不是在这个月的十六？”
王百担大惊道：“你怎么晓得？”
哼！我看到了十六，我们不是来喝喜酒的，而是来给你吊丧的！
李师公说完就抓住王百担的衣领子，王百担瘦骨如柴的身子被李师公一把就拽到了井边，然后照着那井里的倒影对王百担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还能认得你自己么？
王百担一看到井里自己的模样，就吓得哇哇大叫！
李师公告诉王百担，每天晚上来找他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个人，是来吸他jīng血的妖物，要是到了十五月圆，那妖物法力最强的时候就可以一口气吸得他只剩骨头，所以一定是那女人对他说十六和他成亲。
王百担这辈子做梦都想讨媳妇儿，即使长得再丑的女人他也愿意娶，可到处托媒婆都找了快二十个年头了，姑娘们不是嫌他穷就是嫌他丑，丑和穷他都占了这也是命。好不容易有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而且容貌让他觉得就像个仙女儿似的，激动得王百担连滚带爬的跑到父母的坟头，哭着磕了几十个响头，王百担觉得是父母在天显灵，才给他送来了这么美丽的媳妇儿。
虽然他自己也发觉了，女人每天晚上才来，早上天不亮就走很奇怪，他还问过她为什么。女人说，娘家老母体弱多病，她白天要回去做农活照顾老母，等十五成了亲就把老母接过来一起过rì子。
就在王百担感觉好rì子来了的时候，却有人跳出来告诉他，要和他过rì子的女人是来害他的妖物。王百担怎么也接受不了。
见王百担被美sè懵了心，还在犹豫不决半信半疑，李师公就交给了王百担一根绣花针，绣花针上系者一条红线，并交代他，等到晚上那女人来找他睡觉，就悄悄将这针线穿到她衣服上，到了明天就能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妖物了。
当晚，太阳刚一下山，绿衣女子准时出现，来到王百担家里。两人还是同往常一样像对小情侣打打闹闹，到了深夜睡觉时，王百担就照李师公说的，偷偷将针线穿在那女人脱下来的绿衣上。第二天，那女人和往常一样，晨鸡刚鸣，就穿衣离去。
天亮以后，王百担一出门就傻眼了，只见昨rì李师公交给他的那根系着红线的绣花针，正撇在他家门前最硕大的那棵芭蕉树的一片绿油油的大叶子上，那红线在绿叶中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格外显眼，抬头就能看见，王百担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没错，的的确确就是昨晚那根系着红线的绣花针。
这时李师公和高祖父也正好赶来了，李师公没有理会傻眼的王百担，而是吩咐曾祖父拿斧头赶紧将芭蕉树砍了。
高祖父往手心唾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心，抡起斧头就要往下砍。这时，耳边突然隐隐约约响起了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
“小兄弟，求求你，别杀我。”
高祖父大惊失sè，手一软，斧头都差点掉到地上。这时天空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卷过来几朵黑云，yīn沉慢慢的笼罩了下来。
“师傅，它。。。它在对我说话。”
李师公脸一黑，对着高祖父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动手，要是乌云盖了阳光，它就能跑了，这东西跑了是要回来报仇的，到时候你我都跑不掉。”
“小兄弟，我们无冤无仇，求求你放我走。我绝不回来报仇。”
那女人的声音细小，却又刺耳，高祖父感觉脑袋发胀，那声音吹得耳朵发痛却是很想睡觉。
李师公在一旁急的暴跳如雷，抬手一耳廓子扇到高祖父脸上，打的黑重，要是正常人非给扇晕了不可，高祖父眼看就要睡着了，立马就被扇了个清醒。想起刚刚的一幕不由大怒：
“师傅说了，你们这种东西，最会的就是骗人”抡起斧头死命的砍了下去。
他当时内心早就崩溃了，脸sè卡白，因为每一斧头砍下去，芭蕉树流出来的并不是透明的汁液，而是鲜红的血，而且耳边一直是女人的嘶吼和惨叫，一会儿说要杀了他一会儿又求他饶命。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那棵硕大的芭蕉树终于倒下了，女人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高祖父喘着粗气，浓烈的血腥味灌进鼻腔令他作呕，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感觉刚刚就像在做梦一般！
李师公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个软犊子，再迟几秒我们都要完蛋。”
“师傅，这么会有这么多血。”
“是啊，我看都够装满一桶了。再让它吸个两天，王百担非成干尸不可。”
眼前的一切，让王百担像焉了的皮球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汪汪大哭。
事后王百担把李师公和高祖父留在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顿，他回忆说5天前，他到一个朋友家喝酒喝得烂醉。隐隐约约记得，回来时好像就对着那芭蕉树撒了一泡，然后碰巧那个女人就来了，后悔当初没有听高祖父的话。
李师公平时脾气不怎么好，而且还有点暴力倾向，交代的事要是不认真做，动不动就会拳脚召呼。高祖父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边学手艺，做什么事都提心吊胆的，深怕挨揍，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心里早就有了一些不服气。但经过了王百担的这件事，高祖父对李师公那是崇拜的五体投地，立马就没有半点怨言，还信誓旦旦说要学会李师公所有的本领，要立门派发扬光大，还要立他为师祖。李师公一听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乐呵呵对高祖父说，只要肯学他什么都教。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年，那李师公就在闹饥荒的时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