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木

山水静好，仿佛千万年来也未曾随着悠悠岁月的流淌而改变过什么。青木峰上，极目而去，仍是亘古不变的青山绿水，茂林修竹。密林深处，不时传来一些不知名的鸟雀的“啾啾”声，也不知是何原因，又忽地扑腾着翅膀跃向了另一片枝头。

山水悠闲，繁忙的只不过是红尘俗世；风景依旧，转换的却不过是又一个轮回。

青木古峰—玄天门五大主峰之一，虽不似紫阳主峰那样雄浑大气，磅礴之势便可让俗子凡夫诚服膜拜；也不似寒水峰那般清幽深远，青山静水，却让人不敢肆意亵玩。

青木之韵，在于那股略染红尘的绮丽，充盈双目的绿意，能让人亲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律动，似深似浅，或浓或淡，点滴之间，令人心神摇曳，仿佛便与这万千草木融为了一体。不过今日，这素来悠闲惬意的青木峰，却难得地掀起了点点喧扰之意。

青木殿—青木一脉众人修道习课之处。青石古墙，深色黛瓦如同一件朴素古典的旧衣，将这清静殿堂包裹在内。

突兀地，一阵银铃般的悦耳欢呼从大殿正门处传来：“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快出来呀，我们青木峰终于招收新弟子了！”

话音刚落，三个男子的身影便出后堂快步赶到了正厅处，几人脚下刚落定，便见着前方一个粉红的身影急匆匆地向这方飞奔而来，步调之间仿佛也尽是轻巧欢快。

“快过来，小莫！来，让我给你好好介绍介绍！”

对于“小莫”这个称呼，莫无道刚开始可是坚决反对的，但耐不过唐婉灵刁蛮的小姐脾气和他看来神奇至极的“无上”道法的威逼下，他只得无奈地任着这大小姐叫了下去。

唐婉灵见着这三个熟悉的身影，这才止住了脚步。只见她从紫阳峰御剑匆匆地赶到了青木峰，还带着莫无道一人飞了小半个时辰，终究还是道行不够，有点儿缓不过气来。

“小师妹，你可回来了！像接人这种粗话，你让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做了便是，何必还要亲劳大驾呢！”一旁一个二十来岁模样，中等身材的青年脸上满是笑意，对着唐婉灵道。

“就是，就是！小师妹，你御剑飞行了这么久，可没累着吧？”一旁又一个青年道，此人身材魁梧，肩臂厚实，比莫无道高了一个头，隐约之间，能让人感觉出他身上一块一块的坚实肌肉，让人顿生力大如牛之感。不过此时他脸上尽是憨厚笑意，看着唐婉灵的眼神也是真切的关怀之意。

“呵呵，放心吧，师兄，我没事儿的。”唐婉灵看着几人关切的眼神，笑道。

“呵呵，没事儿就好。对了，小师妹，你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小兄弟？”一旁一位面目敦儒，神色和气的男子道，看这人模样，应是几位弟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位。此时，这人也面带笑意，神色温和的看着莫无道。

“哎！对了，我倒把正事儿给忘了！”唐婉灵一拍脑袋，伸手一把拉过身后的莫无道。

柔荑入手，似温玉般温润，这感觉又仿佛触电般迅速传遍全身，莫无道心魂不由得为之一颤，又不经意间嗅到身旁少女的暗暗幽香，醉人神魂，一抹悸动便从少年的心中难以抑制的蔓延而出，让得他脸上一阵发热。

“来，小莫，我给你介绍介绍！”唐婉灵并未发现莫无道的异样之态，只是朝着那面目和气敦儒的男子，又对着莫无道，道：“这是大师兄赵忠义，小莫，你可别看他表面上和和气气的，道行可是高深得很呢！”

那男子却呵呵一笑，道：“小师妹过奖了。”又对着莫无道，和蔼道：“莫师弟，你入了青木峰，今后，我们可都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们，勿要客气才是！”

莫无道一拱手，恭敬道：“那就多谢大师兄了！”

“小莫，这是二师兄周进财。”唐婉灵指着一旁中等身材，面目机灵的青年道。

进财？怎么修了仙入了道还有这么俗气的名字？莫无道如是想着，但面色仍是一脸恭敬，拱手道：“莫无道拜见二师兄！”

“呵呵，莫师弟，你入了青木峰，以后我们几个就是兄弟了，是吧？”那周进财凑了一步上来，一张间尖猴脸上堆满了笑意，看似颇为亲密的样子，顿时让莫无道有一分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呐呐应道：“是啊！”

“莫师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师兄便是！”周进财继续道，脸上笑意又添了几分。

“那以后就麻烦师兄了！”莫无道看着这脸上笑容堆得跟菊花一样的师兄，谦声回应道。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周进财顿了一顿，脸上笑容依旧，接着道：“那以后师兄找你借个钱什么的，师弟也勿要推辞啊！”

“啊？”一听这话，莫无道立马愣在了原地。

“咳，咳。”一旁的赵忠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快速地抬头望向了天花板，一副我不认识这厮的表情。旁边那魁梧的汉子仍是憨厚地笑了笑，似乎是见惯了这场面，瞥向那周进财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鄙视的意味。

“二师兄！”唐婉灵嗔怪地盯着周进财，忽地叫到。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的！”似是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劲，周进财抓了抓后脑勺，面目无害地笑道：“小师弟初来乍到的，我只是怕他跟我们客气了不是，你们可别多想啊！呵呵！”

“哼！”唐婉灵冷哼一声，似乎对周进财的解释不以为然，又别过头对莫无道，道：“小莫，二师兄就这幅德性，你可别理他！”

“呵呵，没事儿！”莫无道尴尬地笑了笑。

“对了，小莫，还有这位。”唐婉灵又转过身，伸手对着一旁那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道：“这是三师兄，李二牛。”

李二牛？刚才那位名进财的人就已经十分俗气了，没想到这时又冒出一叫李二牛的，叫这名字的人，隔壁那李家村里就有一打！莫无道暗自想着，面色多多少少也有些愕然，拱手道:“拜见三师兄！”

那魁梧汉子仍是满脸憨厚，道：“别客气，小师弟，以后叫我二牛就好！”

莫无道见这人和气憨实，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二牛大哥！”

“呵呵，既然都互相认识了，那莫师弟，我先带你在这青木峰走走，也顺便看下你的房间吧！”大师兄赵忠义忽然开口道。

“那就有劳师兄了！”莫无道点头应道。

“等等，让我去！让我去！”唐婉灵忽地蹦了出来，开口嚷道。

“哎，小师妹，你刚从紫阳峰御剑归来，还是先歇息一下吧！”赵忠义出口劝道。

“放心吧，大师兄，我精力好得很，这点儿小事没什么的！”

赵忠义看唐婉灵面色并没有什么疲倦之态，仍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他也知道这小师妹的性子活泼，难道安静下来，也只好不再做何阻拦，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小师妹先带着莫师弟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吧。”

“好！”听到大师兄答应了，唐婉灵立马满面欢喜，笑呵呵地拉着莫无道便向殿厅后方而去。

“哎，这丫头。”赵忠义颇为无奈地摇头叹道。

……

“嘿！小莫，你快点儿啊！”唐婉灵在前方活蹦乱跳地引着路，还不时地回头对莫无道大声嚷道，看着颇为欢跃的样子。

莫无道看着精力充沛的唐婉灵，只得在后方无奈的摇着脑袋，脚下却依旧不慌不忙地走着。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陌生的地方，还是先好好欣赏一下这周围的环境吧。

这是一条十分古典雅致的走廊，黯淡的黑漆色彩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光亮，显现出它已然经历过一段不短的人世风雨，曲径通幽，盘折而行，让人望不见这走廊的尽头，廊侧的栏杆尽是一些精巧生动的木雕，中部镂空，柔和的阳光透过这空缺的部分洒在青石板的地面，形成了些许美轮美奂的图案，凝目而去，细细欣赏，这光影之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走廊外侧却是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林木，似乎也是一些天地灵物，暗吐清芳，让人感到一阵心旷神怡，周身舒畅。再向前一些，便是一幢幢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屋舍建筑了，屋舍却是庭院居多，不过，这庭院倒是被建得有些奇怪，一间庭院里只有一两间房舍，房舍前只是简单地种植着几株草木，一侧还摆放着一套石桌石凳，简洁明了，一目了然。

莫无道看过十来间庭院，竟全都是一个模样，心中不免生出一番疑惑，于是朝着前方的唐婉灵问道：“师姐，为何这些庭院建得这般奇怪？一间庭院里只有一两间房？”

唐婉灵听着后方师弟的问话，这才缓下了步子，又转身向这方迈了几步，一边道：“这庭院这么修建，自然是有它原因在里边的。我们修真之人，一向是注重修身养性，静心修道的，所以一般都是一人独处一间房，潜心静修，这样才能更好地避免他人打扰，而不像那寻常百姓之中，一套庭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整日热闹非凡，人声喧嚣。若是在那等环境，只怕还未修道有成，就早已因运功出错而走火入魔了吧！”

“哦，竟是这样。”莫无道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这里却是如此冷清？修建了这么多庭院，我们青木峰一定会有很多弟子吧？怎么没见他们的人影呢？”

听到这话，唐婉灵的脸色立马黯淡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心的往事，却没有马上作答。

“师姐……”莫无道呐呐地轻声叫道。

唐婉灵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莫无道，眼圈却莫名红了几分，只听她轻轻道：“这事，其实是和娘亲有关的。”

“师娘？”莫无道略感讶异，继续问道：“对了，我们这一路走来，怎么也没见着师娘？这事，又怎么是与师娘有关系的？”

唐婉灵眼中流露出一抹悲戚，粉红的脸颊更是苍白了几分，语气中略带一丝哭腔，道：“娘亲，她……她，已经不在了……”

“啊？！”莫无道瞬时愣在了原地，半张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莫名的化作了满腹的惆怅，在心口弥漫开来。莫无道的脸色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已经不在了吗？

莫无道脑中渐渐浮现出那些熟悉而温暖的身影，那些经年不变，未曾淡了色彩的音容笑貌。不过今日，却只剩下了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看不见出口，寻不到方向。

爹，娘，无炎，我好想你们。一声清浅的呼唤在莫无道的心中悄悄响起。也不知那些在天一方的灵魂能否听得见亲人的切切思念。

“哎。”莫无道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身前这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背景的少女，轻轻道：“师姐，我明白的，我也明白的……”

二人呆立原地，不作声响，似乎正在将那些温暖熟悉的身影化作点点烟雨埋葬在记忆的墓地里，只是经年之后，偶有念及，再将那些已然模糊的身影轻藏在上扬嘴角的那抹浅浅笑意里。

如此，甚好。

他已明了，原来，这世上，也曾有人与你这般，在漆黑无人的夜里留下两道冰凉的泪痕，湿了青衫。

“我好想你。”黑暗深处，不知是谁在轻轻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