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那棵不离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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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少玲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周围耀眼的霓虹灯彩如远方的星群，闪烁不到内心深处的角落，而自己却又是害怕寂寞的人，不得不靠近有灯光的地方，但是又害怕阳光太耀眼，她在阳光下一览无遗，再无自己的秘密和独处的空间，那些只能在深夜里想起的往事似无处可放……
或许她能和云齐成为挚交的原因，就是同样在心底留着黑暗，却还是笑对人生。(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访问本站。然而她的笑是空虚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是真正源自内心的快乐，或许是为了应付家中父母，为了应付这来来往往的人；而云齐的笑容却是感染入心的豁达，恰似柳暗花明，遇到了心里的阳光，就再也不想松开，那种仰着头呼吸阳光的味道，是一种长久的向往，以驱散心底的霉味……
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阳光，会不会即使使劲去抓，阳光还是从手里流失、不复存在呢？那种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一点点流失的感觉很不好，总会让她不知不觉想到那个已然成型的孩子，他的血一点一点流出，滑过她的手掌，那种湿润粘腻的感觉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而她撕心裂肺地哭，却还是无能为力！
每一次想起，都感觉疼痛！
其实她算是幸福的，至少孩子最后远去，却还是曾经骨肉相连得那么近，近到她以为可以拥有一个长得像他的男孩；至少曾经天涯相隔令她一度以为一生便如此过，再不相见，却还得以重新遇到他，即使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却还是为见到他而雀跃。
曲少玲坐在一棵树下，那冰凉的石凳上有几张落叶，十月已然是深秋，夜里带着几分萧瑟的泠然，她坐下去，打了个冷颤，低头脱了自己的高跟鞋，揉着已经红肿的脚踝，不由得苦笑。明知道穿着这么高的鞋子是不适合一直逛的，而她还是任性地由着自己的心，如今这红肿的脚似乎就在无声地控诉她。
也许是看到云齐幸福的样子，心里真的难得开怀；也许看到曾经的阳光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只剩下自己踽踽独行，心里不免有几分落寞；也许只是突然想任性一把，以对抗悄然而来的年轮，虽然她从未对抗得了。
至少身边有人获得了她所渴望却不可得的幸福，这是一件令人开怀的事情，如果不是高跟鞋磨肿了她的脚踝，她是真想去酒吧喝上两杯，可如今，她只能在这里，静静地揉着酸痛的脚。
夜风过去一阵，肩头落下一片叶子，她两手捻起来，那枯黄的脉络在路灯下竟然清晰如白日当头，她细细地看着，那枝节末叶的，真似生活的曲曲折折，然而人心觉得曲折而已，其实本质上还是一条线到底，每一个阶段都是直率得可爱地告诉你，生活需要注意什么。
脑袋里一片空白，却又像飘过很多零碎的片段，她如不经意地捡起落叶般翻看着过往。
她曾问过凌晨，如果有下辈子，要做什么，那时候刚刚看过《蓝色生死恋》，很感动却也伤感那对无缘在一起的恋人，因而恩熙在里面关于树的回答也深刻留在她的心里，而她就是想耍耍女孩子心性，期盼他知道这个浪漫感人的故事。
他低头略略思量一会，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人是没有下辈子的，灵魂随着**消失而消散。”
曲少玲记得当时笑着打了他一拳，她说：“你就不能随便编个答案糊弄我吗？干嘛一本正经的，还从科学的角度看，拜托！”
拳头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凌晨心里嘀咕着这些小女孩的心思，不由得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刚刚我不是随便编个答案糊弄你呀！”
好吧，确实是被糊弄了，刚刚落下无力的拳头，忽然变得有力了，笑闹了一番后，曲少玲说：“我想做一棵树，永远在一个地方，即使你走丢了，我还是留在原地，让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年少时候的无知之语，竟一语成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手机铃声悠悠然想起，曲少玲摁下通话键：“喂，云齐，你这个时候怎么有时间找我呀？不跟那个谁呆着呀？”
云齐故意忽视她话里的揶揄，径自说道：“曲姐，你还在外面呀？没回去？”
曲少玲看着周围恍惚的声音，笑着说：“嗯，我还在外面，突然想走走！当一棵树太久了！”
云齐沉默了，一棵树的典故大约最出名的就是恩熙说的，一辈子不分开，可是最后还是难逃生离、死别的结局，没有谁真正地永远相伴。
“哎，我说，你这丫头不错呀，人中极品都被你大浪淘沙地找到了，就冲他对我们的热情和周到，足以看出，他很重视你，连带爱屋及乌了！”
“曲姐，其实……”云齐欲言又止。
“说，怎么了！”
云齐小声地说：“是你叫我说的，其实我不介意做屋顶的，也许你们喜欢做屋顶上的乌鸦！”
曲少玲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死丫头，得寸进尺了哈，拿我们当消遣！小心我明天扒了你的皮！”
“曲姐，明天是周末！”云齐吐吐舌头，狡猾地笑了。
曲少玲心里一松，径自笑起来，又忘了，云齐阳光的背后是鬼精灵的狡猾，文斗她曲少玲不一定胜，武斗还不行吗？哼！
心里的乌云慢慢散去，该沉入心底的东西，就不要轻易想起了，翻过的一页重新翻动，掉落的灰尘会迷失的双眼。
曲少玲抬头看着天空中零碎的星星，感觉从前看到的星空满天的感觉太年轻，太遥远了！
曲少玲拿着落叶，呢喃细语：“你说幸福也会传染吗？深秋要来了吧！”
有时候，有些问题一辈子都没人帮忙回答的，因此需要自己穷尽一生寻找答案。
曲少玲脱了鞋子，走到路边招了俩的士回家了。
到了楼下，曲少玲付了车费，刚想往屋里走，却不由自主瞥向凌晨停车的地方。那里一片黄昏的空荡，连带她的心也空落几分，也许厌倦了吧，自己不是也等到绝望了吗？
虽然这么想，但是还是禁不住心里一阵难受，真想把手里提着的鞋子用力扔出去，把心里这无名的情绪也都扔出去。
学会遗忘，也是一种技能，一种幸福……可惜她一直都不会！
洗漱后，蜷着腿坐在沙发上，喝着手中的热水，所有的劳累慢慢从身体流失，她突然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云齐给她送的礼物，很简单，却很不平凡。
那时候她在卡片里面写着：“曲姐，阳光是我们倾心向往的夙愿，然而心里很多时候记得太多被悲伤绊住、忘却了该如何继续前行。曾经我用这本日记，走过并不灿烂的童年，我想，未来总会比过去更好的！”
那是云齐的母亲写给小云齐的，一个母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想的并不是把女儿托付给谁照顾，而是给她留下人生中宝贵的劝慰和祝福。当然云齐不会将母亲遗物送给她，而是一字一句抄了下来后送给她。曲少玲记得，那是她一次大醉后，云齐送她回家不久后的事情，也是在那之后，她们互引为知己，也许是因为际遇真的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
曲少玲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想重新看看，于是找出来放在膝上，慢慢地翻着。
“孩子，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你，只不过比通常早一些而已，不管怎么样，都要继续走下去，妈妈相信，有一天你会遇到美好的生活，当你孩子的妈妈，孩子的爸爸陪着你！”
“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要轻易让悲伤左右的自己的心，不要为任何不值得的人，让自己的心充满阴霾。”
“其实离开只是很短的时间，我们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
“未来，遇见了一个值得的人，就勇敢去爱吧，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憎恨、自卑、内疚，生活教过你的这些东西，要慢慢学会忘记，不要让这些情绪阻碍你的快乐！”
“想哭泣的时候就哭吧，即使妈妈不在了，也还是能哭的，不过要学会自己擦干眼泪！”
“要懂得保留一颗能感知幸福的心，不必太过在意生活里的悲伤，因为以后会有幸福的时候……”
……
诗一样的语句，一个舍不下爱女独活的母亲，却用临终前的时间，为以后女儿的生活铺了一片阳光。其实之前看，更多是感动，而现在看，更多是感悟，感悟一个母亲的不得已，感悟一段阳光的生活。
也许，在幸福面前，骄傲、憎恨、内疚这些情绪，都是可以退让的吧，那该是多久的沧桑凝聚的箴言……
她仿佛看到，那个和蔼的母亲，在窗前一字一句地写着，不时回头看看熟睡的女儿，脸上病容稍显，嘴边依然挂起和暖的笑容。黑夜里鸣蝉吹响，萤火丛飞，这夜难得静谧安心！
合上这稿纸装订成的书，曲少玲内心一片平和，似是内心由水洗过一般，重归清澈，忽见虹彩。
窗帘吹动，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曲少玲起身赤脚走到窗边，脚底冰凉的感觉沁入心田，她束好窗帘，无意间看见窗外那个熟悉的地方，有熟悉的车，熟悉的身影，而她转过身靠在窗帘上，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原来这一晚上的心神不定，竟是仅仅因为没看到他而已……
那些在脑中流过的话，竟像是寺庙传出的、萦绕在绿树青山中的梵音，缓和了今晚因遇到他而安心的愧疚。
她看着那个清癯的身影，轻轻地道一声晚安。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曲少玲放下窗帘后，窗外的人也望了上来，微笑看着那还在闪动的窗帘，那么普通的事物竟然在这瞬间如此赏心悦目，摇摇晃晃，像是青春岁月里模糊的笑容。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棵永远不离开的树，一直守护着彼此！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样平凡的夜里能一夜好眠，并无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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