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当迁就成为一种默契
“咚咚咚”的声音传来，云齐回过神来急忙推开李扬清，两人气息不稳，视线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李维骅双手抱胸，笑得一脸春风和煦，但是掩盖不了眼里促狭的笑意。
那窗台跳跃的阳光，流淌在安静的空灵里。
“年轻人，温存的时间很多，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下去吃饭，一桌人都在等你们了！”
李扬清扫了一眼李维骅，看着她眼里的挑衅意味，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心里也不禁腹诽。
云齐一听到一桌人都在等他们，急忙拉着李维骅：“姑姑，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已经怎么晚了，我们赶紧下去吃饭吧，让他们久等了不好！”
看着她们相携而去的身影，李扬清呆愣了一会，然后痴痴地笑了，姑姑？确实很动听的名词。他喜欢听她叫着他的亲人，这也将成为她的亲人，她的依靠！
晚饭无风无雨，也无晴，只是很简单地相遇在餐桌，然后共同享用这个难得的静谧时光。不过除了云齐之外，桌上的人都看好戏似的看着李扬清眼里冷冷的视线，直接落在李维骅身上。
李维骅不卑不亢，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完全不理会这个天然空调的作用。众人不知的是，为何李扬清突然这样对待李维骅，因为按照以前的惯例，再怎么逗弄他，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你一眼，并不会如此表现明晰，但是看着云齐呐呐地低头吃饭，脸色直接红到耳根的样子，眼光不由得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李维骅心里都笑得内伤了，却不能直接笑出来，要不然云齐肯定是更不好意思，而自己的宝贝侄子李扬清可能就要恼怒了，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看他恼怒的样子呀！
“真是可惜，看不了小扬恼怒的样子！”李维骅哀怨地看着陈许。
陈许挤眉弄眼：“不怕的，老公给你撑腰，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哪有这么好，你是想看热闹吧！”李维骅瞪了他一眼。
“谁不想，难道你不想吗？”陈许无声地笑着。
“想，不过前提是这热闹不是我挑起来的，我可不想承受小扬的怒气！”
一桌人，你看你的热闹，我暗传我的信息，好不热闹！
虽然都算是陌生人，但是因为李扬清的牵引，因为都是他的亲人，云齐也莫名其妙地感动着这温馨的晚餐，正如梦中和记忆中接踵而来的关于父亲的爽朗而模糊的笑声，以及母亲做饭时候满屋子的香味，有时候半夜醒来，她有瞬间的恍惚，以为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以来做的一个梦，父亲和母亲都在家里等着她：那炊烟袅袅的屋前，两人牵手而立，微笑着看着她，仿佛她就是那黄昏夜色里最璀璨的阳光……
然而，这终究是睡醒时候的一时怔忪而已，当不得真……
尽管云齐一直微微笑着，可是李扬清还是感觉到了她情绪的起伏，于是更急切想结束这一顿饭了。
晚饭过后，李扬清急忙拉着云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清风徐来，石凳上的余热已然散去，那微凉的感觉从地下散出，混合着花香和青草的泥土香味，让云齐觉得这个夜晚格外安静，安静的还有心底无限的幸福！
云齐靠着李扬清的肩膀，李扬清环着云齐，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夜色里夜来香沁甜的味道，浓浓地融入心里。
“刚刚不开心？因为我的家人？”李扬清静静地看着她，眼眸黑亮如石，熠熠生光。
云齐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陷入其中一般，那样一句诗就飘然映入她的脑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是顾城的《一代人》，她觉得，李扬清眼里的光芒，就是她一直追寻的光明，当触手所及的时候，是兴奋，亦是胆怯。
“没有，你想多了！你家很好！”云齐仰头笑着说。
李扬清拍拍她的头，故作正经地说道：“嗯，虽然我对你这句话很认同，但是要明白你今天的使命，你是被评价的那个丑媳妇。”言外之意就是被评价的人无权发表评价性言论。
云齐眯着眼睛看着他：“扬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他嘴角高高翘着，颇有着痞气的感觉：“没啥意思，就那个意思，你懂的！”他知道云齐生气了，因为她从来不会在正常的情绪里叫他名字的，这也是他大为扼腕的事情。
“信不信我修理你？”云齐扬着自己的拳头，状似气汹汹地警告。
“云齐，你嫁给我了，法律就赋予你光明正大修理我的权力了，考虑考虑？
“嗯，好的，我会考虑考虑的！”
李扬清囧了，无声地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拿到杆子就往上爬呢！
夜色如同风拂过脸颊一般，安静而从容地流动着，两人颇有默契地依靠着彼此，感受着连心灵也能宁静的时光。
“李扬清。”云齐糯软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朗，格外清晰，像是在桥边呼喊的声音经过桥洞和山岭的反射，返还过来的第一个回声一般，直击心底。
“嗯？”李扬清偏头看着云齐。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想着，以后我房子前面要开辟一个院子，院子里中一棵大榕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院子里的墙角就种上牵牛花和爬山虎！”
李扬清笑问：“要不要再牵牛花旁边弄一排篱笆，让所有的牵牛花都围绕着篱笆开花？”
“嘻嘻，当然要呀！可是要是弄了篱笆，又有墙，会不会很奇怪呀？”
“那我们的院子里就不要墙了，周围都是篱笆，建一个小亭，在亭顶上种爬山虎！”
“呵呵，没见过这种种法的，以后没准亭子就被爬山虎给压垮了！”
“哪有这么容易压垮呀？”
“别以为你说不容易就不容易，你说了不算！”
看着有些娇蛮的云齐，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云齐，他心里无声的笑了。
“那边那个谁，你妈叫你回来吃饭！”
好吧，如果上一次还算是无意之举，那么李维骅女士这一次的故意是彻底惹到李扬清先生了。
“李维骅姑姑，你到底要做什么？”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李维骅看来很是令人欢愉。她双手附后，很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呀，真是你妈叫你过去，她有事找你，你觉得我做了什么了？”
云齐推推李扬清的手，示意他去看看。
等李扬清走开了，李维骅也跟着走进去了，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云齐一眼。
陈许走过来，坐在云齐旁边，笑着说：“不用担心他了，就是例行地问问而已，他们都太关注小扬的幸福了！”
“呵呵，姑父，那您为什么没去呢？”云齐避重就轻地问道。
看着言笑晏晏的云齐，陈许心里一片柔软：“因为我早就觉得你很适合小扬了，这次也是我想找个机会来和你单独聊聊的。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应该也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了吧！”
“您有女儿？”不是不奇怪，因为今天算是家庭聚餐了，李扬清说都来了，没有一人缺席，所以她以为陈许夫妇膝下并无子女。觉察自己失言了，云齐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许笑：“不用这么紧张的！小丫头，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是没有出生，那时候我光顾着工作，小扬他姑姑在六个月时候发生意外流产了，然后就一直没有再怀孕。她不可能再有小孩了，也曾想过和我离婚，但是我没有答应，不管她说出什么理由！空出很多时间来陪她，即使就这样吵吵闹闹，我也觉得很好！”
云齐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了。
看着云齐沉默的样子，陈许笑得更欢了：“你沉默的时候和小扬特别像，怪不得能走到一起！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
云齐点点头：“姑父，您和姑姑看起来很好，很温馨！”
“我们确实是呀，其实维骅她看到你的第一眼，也是和我一样的感觉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人与人之间就是会有某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也想过，要不就逗逗小扬，提议认你做女儿，让你成为他妹妹，看他有什么样的反映！”
想到李扬清板起脸的冷战策略，云齐不由得笑了！
“姑父，谢谢您和姑姑的垂青，你们是长辈，也是情同父母！”云齐坚定地说，眼里的坚定令陈许有瞬间的怔忡。随后回过神来的陈许不无感激地看着云齐，拍拍她的肩，郑重其事地说：“和小扬好好过日子，两个都是让人担心头疼的孩子，凑一起了，估计就圆满了吧！”
云齐听着这句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心里一暖，干脆地应下来了。这是一个给他们的承诺，也是一个给自己和李扬清未来的承诺。
陈许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云齐，眼里闪着深沉的云齐看不懂的东西：“以后有时间的话，就约小扬姑姑出去玩玩，就当时陪陪她吧！”然后不等云齐答复就走了，也许他已经知道云齐的答案是怎么样的了。
看着摆摆手走进屋子的陈许，云齐不无震撼。其实在旁人看来，他们这对夫妻有很多不协调的地方：明明板着脸，还是嬉皮笑脸地黏上去；明明失去了风度，却看起来如此深情；明明不想理会，却还是会心软；明明都关心着对方，却表现得如此不同……
云齐在想，其实当迁就成为一种默契，也是一种很平淡的幸福！这也许就是他们所一直追逐的吧！
李扬清从背后抱着云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发间的清香安稳了他的心。
云齐偏过头笑笑：“回来了！”
李扬清发出闷哼的回应：“嗯！”
“姑父跟你说什么了？”
“夸你呢！”云齐笑着说。
李扬清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云齐看不过，敲打他的头：“喂，说姑父夸你你怎么是这副表情呀，这么不满，小心他修理你！”
“他修理我还少吗？”似乎想起了什么，李扬清嘿嘿地笑了：“但是我哥被修理得更多！”
云齐嗔怪地看着他：“怪不得你哥老是给你小鞋穿，原来是你总喜欢幸灾乐祸！”
远远想朝他们走过来的人脚下一趔趄，顿住了步伐。
他不得不承认，云齐说对了一半，李扬清确实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不过绝对也只是一半而已，他是不会承认他有给过李扬清穿小鞋的，这么失君子风度的东西，怎么会是他做的呢？开玩笑！
他又听见李扬清笑着问云齐：“那个怪老头夸我什么了？”
“什么怪老头，好好叫人，要树立榜样！”
“我只有哥哥，要树立榜样的话也是给我孩子，这得看孩子他妈什么时候点头了！”
云齐恼羞成怒，掐着他的手，狠狠地说：“别又瞎说了哈，不然好好修理你！”虽然语气狠，但是下手却不敢太用力了，耳边不自觉地红了，慢慢地发烫！
“你这个性真像姑姑，怪不得姑父见到你就喜欢你呢！”
“他对姑姑很好！”能牵牵绊绊地走来，却连迁就对方都成了彼此之间最深的默契，这么的感情，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能不好吗？
“我会对你更好的！”
很多男人说出口的承诺可能都是给女人的空头支票，未来是否会兑现都是未知的，但是云齐始终相信，李扬清所能给予她的承诺，必是他将倾尽一生来实践的，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这么笃定，正如他也笃定地相信，他可以用尽岁月里未曾到来的时光去珍惜身边的她一样……
“嗯！”
“云齐，你这‘嗯’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真的不是很好呀，云齐腹诽。
某个正在偷听的人也暗自笑，自家的弟弟还真是太……不知该说他奸诈还是闷骚了！
远远传来讨论问题的声音，越走越远，声音只剩下零星一点，李程旭摇摇头，无语地笑了。以前他一直以为，自从外公外婆都过世之后，李扬清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了，清清冷冷，永远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走进他的生活里，然后扬清就真的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了。
这本是他们一直期待的结果，不知为何，自己心里除了喜悦还有一点点不可捉摸的失落。沿着那小路走着，李程旭借着明亮的灯光，看到路边石凳上相依的两个人，再看看那一边已然不见影子的两人，自嘲地笑了笑，都是双双对对，只有他自己孑然一身，有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了吧，他想！不可避免，思绪回到了很远之前……
“陈许，云齐这丫头不错，就是能制得住小扬！”
陈许环着妻子的肩膀，侧脸看着这些年来都没有太大变化的容颜，心里如此平静无波，幸好，幸好当时毅然无谓的坚持，幸好都不曾放弃彼此。他笑着，黑夜遮住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宠溺的光亮：“嗯！要是以后小扬和云齐吵架了，你帮谁？”
这可就是给李维骅出难题了：“这个，他们感情这么难得，应该不会吵架的吧？”
“我是说如果，而且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以后是要生活一辈子的！”陈许继续无畏地问下去，其实他更想说，他们感情也很好，不是也吵了这么多年。
“那我帮有理的那个，要不就是我去帮云齐，你去帮小扬！”
陈许“哈哈”地笑起来，他摸着妻子的头，温柔地说：“好呀，我们一人站一边，下次换过来，都当当和事老，好不好？”其实她站在那一边，他就会站在哪一边的呀，哪管这个公不公平呢？反正小扬也是欠收拾的，很早他就想收拾他了，奈何没有机会找到弱点，这下有了云齐，可就好玩了！
李维骅怒瞪着陈许：“你老想着算计自己的侄子，安的什么心呀！”
陈许很狗腿地说：“老婆，你安什么心我就安什么心！”
“陈许，你说以后小扬和云齐的孩子我们领养好不好？有一个像云齐一样的女孩子或者小扬一样的男孩子都很好，我都很喜欢呀！”
陈许听着这话，眼里快速闪过痛苦的神色，而后故作深沉地说：“好是好，你确定小扬会同意？”
“小扬的意见不足为患，实在不行就你出面收拾他喽！”
陈许苦笑着，他家老婆一点都不怜惜他，现在的小扬还是以前那个他能收拾的小扬吗？就怕还没收拾他，他就被小扬给收拾了。
“那个，老婆，即使小扬同意了，大哥大嫂也不会同意的吧？”
“让程旭赶紧结婚，生孙子孙女给他们玩就可以了，大哥大嫂很通情达理的！”李维骅女士很剽悍地见招拆招。
可怜某处偷听的人不得不自怜，为什么他就这么遭人嫌弃呢？
陈许听了，很兴高采烈地说：“老婆，你是说逼婚？这个好玩！”
某人更是泪流满面，他们还真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大义灭亲……
“老婆，那孩子叫我们什么呀？”
“爸爸妈妈！除非你有其他的孩子可以叫你爸爸！”听到李维骅觑着他冷冷地说着，陈许无辜地表忠心，坚决得很。
“那叫小扬和云齐呢？”
“哥哥姐姐！”好吧，陈许风中凌乱了，这都是什么辈分呀，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你以为我是十万个为什么呀，一直问我！”李维骅对于不耻下问的陈许怒了，瞪着他，不过转瞬就阴转多云了。
幸福很简单，只是两个人一起，加一点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再加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卑鄙，加一点点不合逻辑的构思，于是就构成了两个人惬意的幸福，一点点积累到你能整个感受到这么样强烈的幸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