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国本

第十三章、国本

有些事不服不行,少年时期的同窗到现在的的同僚,对于申时行这个人,私底下王锡爵印象一直是腹黑不失良心,低调隐藏锋茫,总之一句话,就是一只千年得道的老狐狸。

几十年交道下来,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这老狐狸道行是比自已高了那么一点点。如今这个家伙深夜将自已找来,一本正经的说有大事商量,王锡爵收起一脸的不奈烦,正sè倾听。

申时行顿了一顿,好象在酝酿下了情绪,缓缓开口道:“元驭兄,如今内阁四人,我没记错的话许国与王家屏都是先皇隆庆朝时入仕为官,眼下历尽三朝的老臣也只有你我二人而已。”

莫名其妙的提起这个陈芝麻烂谷子做甚,王锡爵自然是一头雾水,积年皇历提他做什么?不过他也知道申时行说话办事向来便是这样,隐玄机于混沌,听着似是而非,内中大有文章,王锡爵也不是简单人,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道:“有话好好说!”

“元驭,你有没有发现今年圣上不怎么上朝了。。。”送到嘴边的一口茶愣是没喝下去。轻轻放下手中茶碗,迟疑片刻:“圣上身体不是偶有微疾么。。休息几天也是情理之中。”

申时行淡淡的望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王锡爵忽然想到,这苗头还真不对,就拿最近几个月来说,万历称病不朝起初是偶有,后来就变成常有,最近这十天半个月,就直接变成没有了!

想到刚申时行说起只有他与自已经历三朝的事,王锡爵灵机一动,顿时醒醐灌顶般忽然醒悟过来!直瞪瞪看着申时行道:“你是说,当今圣上也要。。象那世宗皇帝一样?”

申时行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王锡爵头上冒汗了,声音不由自主转低道:“不会吧。。”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明世宗嘉靖帝天天修道,半辈子没有正常上过朝,如今这优良传统居然也要延袭下来了?不可能吧?王锡爵不肯相信。

事实胜于雄辩,拿过快杵到自已眼珠上的一本书,王锡爵如同扎了屁股的球一般猛窜起来。“内起居注!!”

只是一本普通的一本黄绫面册子,却将一位手执生杀大权的从一品大臣,文渊阁大学士,一朝朝次辅吓得跳了起来,手上捧着不是本书,而是一块烧红的铁砖!而这一切的反应只是因为这册子记录的主人,就是当今圣上万历皇帝朱翊钧。

身为天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须加以记录。起居注就是记录皇帝rì常言行的书。这书是公开的,申时行、王锡爵这样的的大臣可以随时翻看,发现皇帝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行,可以随时进言,加以针砭斧正。

眼下在王锡爵手中这本内起居注也是记录皇帝的言行的书,可是多加了一个内字,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这书记录的是皇帝那个方面的书。。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皇帝和谁和谁那个什么什么的。。。这书事关皇上**,谁看了谁就得倒霉!

手里托着这块烧红铁砖的王锡爵特别想骂人!这是人能看的书么?这让皇帝知道,起码也得是抄家流放之罪!申汝墨这个老狐狸绝对成心要害人哦。。不过次辅就是次辅,深呼吸三下,镇定片刻,狠狠道:“这书从那搞来的?”

申时行很佩服这位同志,这个时候了还关心这个。从那搞来的这本书,那个有什么重要的。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道:“元驭,你看下这书我们再说话。”

“我说我不想看。。。。行么?”王锡爵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弱弱的问。

“你该知道,这书我即然拿出来了,你也看到了,咱们俩就脱不了干系!”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看也是死,不看也是死,你看不看吧!

被逼的王锡爵几乎是含着眼泪的翻开这本书,天知道他有多委曲,有多么不想看。。咝。。。那一篇篇的记录让王锡爵很快的就打起了jīng神。飞速的翻过几页后,王锡爵抬起惊讶的眼神,望着申时行:“难怪。。难怪。。。”

“先前皇上大肆清除张党,已闹得朝中混乱,人人自危。如果圣上真如这内起注上所记,如此荒唐乱xìng,这天下怕是要乱了。”申时行一脸的担忧。

身为内阁理政大臣,眼前的申时行与王锡爵可以说比谁都了解这个国家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说句难听的,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

“这里有礼部祠祭司主事卢洪chūn的奏折,这奏折来的正是时候,只是可惜了。。。”听得出申时行的口气尽是惋惜之意。

王锡爵接过去,快速的翻看一遍,惊讶道:“平时没看出来,这还真是个人材。还真是可惜了。。”两位理政多年,经验丰富,就凭他们对当今圣上的了解,这封折子递上去,那位恼羞成怒之下必是一番狂风暴雨。

“文官死节,武官尽忠,这是本份。我们只有尽力保全于他便是。”对于申时行的话,王锡爵默然。卢洪chūn的下场肯定好不了,二人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保全也只是保全而已,能保到什么地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伸手自案上拿过那封江东之的折子,又将手中卢洪chūn的折子塞到申时行手中,“明rì我与你一同进宫面圣,这三咬人的疯狗交给我处理,那卢洪chūn就赖你保全了。”

“你看皇长子如何?”明人不说暗话,响鼓不用重锤,正要打道回府的王锡爵忽然就明白眼前这老狐狸今天叫他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王锡爵忽然觉得申时行疯了!今年是万历十五年,皇长子才六岁,而皇三子二岁,此时便提起此事是不是太早了?帝王之位也是寡毒之位,卧榻之旁怎容他人酣睡?就算这个人是自已的儿子也不行。

申时行很冷静,也没疯。自打郑贵妃生下皇三子朱长洵,做为万历皇帝的老师,凭他对万历的了解,他已隐隐察觉着这个学生想要干什么了。

早立国本,是定国家之大计,国千秋之基业的大事。本朝规矩,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眼前皇后无子,皇长子朱常络为恭妃所出,若按规矩来,这太子之位非朱常络莫属。

“那我们联名修表一封,一同举荐皇长子如何?”王锡爵不是笨人,申时行是什么人他也很了解,眼光落到了那本内起注上,想起里边那些记录,王锡爵忽然想到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来,用手指着申时行道:“难道你这个家伙,已经上过奏折不成?”

看着王锡爵不可置信的眼神,申时行没有否认,缓而重的点了下头。

“圣上是什么意思?”结局不问可知,因为王锡爵的脸sè已经变得难看了。仿佛为了印证王锡爵的猜测一般,申时行小声道:“皇上说长子年幼,且需时rì。”

其实王锡爵对于立太子的事也不是一点没有想过。眼下皇帝有三个儿子,二儿子久病不治,皇长子不受万历待见,人所共知。而皇三子此时年纪还小。依王锡爵本意来讲,皇位是皇上家的,儿子也是皇上自已的,您爱立那个,就立那个,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这想法在以前可以,现在王锡爵不这样想了。皇长子的生母恭妃地位不高,可是品xìng贞静,而皇三子的生母郑贵妃就不一样了!一想起郑贵妃,王锡爵的脸就yīn沉起来。

去年万历皇帝力排众议,以郑贵妃劳苦功高为由,由贵妃升为皇贵妃。在**中,皇贵妃是仅次于皇后的二把手,传说中的副后。其实无论怎么算,郑贵妃都是不够格的,生下长子的恭妃连个贵妃都不是,而郑贵妃不过生的是个皇三子,居然以此为由从贵妃升为皇贵妃。

前因后果一对照,王锡爵豁然开悟。。还有什么难明白的!看来圣上煞费苦心了啊,王锡爵着着申时行呵呵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如何?”想通了并有了决定的王锡爵要看申时行的底牌。

申时行也不含糊,拉上王锡爵就是让他做帮手的,而且申时行坚信,王锡爵的决定,肯定会和他一样。所以对王锡爵的诘问,申老狐狸生平第一次没有打哑谜,没有卖关子。

“立长不立幼,此乃正统,是大义!”

对这个答案,王锡爵是意料之中。沉吟一番道:“前番郑贵妃晋位之事,圣上一意孤行,从姜应麟罢黜开始,前后已有大臣二十余人或贬或流放。圣心甘犯众怒,无视内阁理政之权,我原以为是圣上一心宠爱郑贵妃,却没想到居然还有此深意!”说到这里,王锡爵手抚胡须呵呵冷笑起来。

申时行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联想到我去年上疏之事,使我夜不能寐,你看郑国泰如今已被攫升成正四品的五城兵马指挥使了,任命旨意已送到我手中,即rì便要下达!“

“什么?”王锡爵这次是真的惊了,郑国泰是郑贵妃的兄长,在朝中做一个闲散官职。张居在的时候,此人老实的连个屁也不敢放。郑国泰这个人无才无能,草包一个,四品官不稀罕,在皇城中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可五城兵马指挥使看着官职不大,在皇城中却是最有实权的官职,可以调动守卫京城的三十万御林军,其势绝非等闲可比。这等要职居然让郑国泰来做?

“任命官职,乃是我们内阁提名,圣上御批才可,此事为何没听你提起?”王锡爵愤怒了。

“圣心独断,岂容我等置喙,这任命乃是圣上直接批示,我也没有办法。”

看着王锡爵瞪的老大的眼珠子,申时行继续加料道:“内起居注上记载你看到了,皇上一月之中有二十天在储秀宫,赏赐无数,宠爱无加,郑国泰得势,实在是情理之中。更有甚者,现在内宫已有将郑贵妃称为‘内主’的说法了。”

申时行几句话,彻底将王锡爵心中怒火点燃,“一个深闺妇人,贪心不婪,狐惑圣心也就罢了,居然妄图染指国政,祸乱朝纲,我等须眉臣子,怎能眼见圣上受此妖妇蒙弊,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妖妇所为所想,不过是将自已儿子立为太子,圣上百年之后,她便是正大光明的皇太后。我们因她晋位之事百般乞求挠,已经成为她的肉刺眼钉,必yù拔之后快,只不怕不用几年,她若得势之时,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的美!”王锡爵冷笑道:“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乃是祖宗传来的祖制、不二正统,皇上也不敢丝毫更改,再说还有我等在,怎能容她一个妖妇遂心如愿!”

二人两心相照,彼此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人来!二人可以预见,今后这大明朝堂之,一番惊涛骇浪的大风暴即然开始,而这场风暴中的主角,就是皇长子朱常络!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明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明具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三章、国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