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轩

第七章:无轩

“在下自扬州外官道上偶遇傅兄弟,颇有结交之心。余平生不喜拘束礼法,故留书一笺,又恐傅兄弟不来,以随身所携折扇相留。名似相请,实为强邀。虽显无礼,但实为本心本xìng为之,还望见谅。”

那人说话之间,略做躬身,脸上透着令人难以相拒的笑意,风流倜傥,气度尤佳。

“多承兄台错爱……”傅天微笑,又还了一礼:“小弟姓傅,单名天字。初涉江湖,竟得兄台如此青眼有加,深感荣幸之至。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古,草字无轩。”

原来这眼前之人,便是于武林之中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轻功卓绝的的古无轩。

“无轩,无轩,实则乃谦谦君子,俊雅不凡。”傅天略一思索:“小弟虽涉世不深,但也略知武林之事。如小弟所料不错,古兄便是琴书双绝,轻功造诣更臻化境,于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若惊鸿’了?”

“哈哈……”古无轩朗声笑道:“武林朋友的贴金之言,多为儿戏,岂可当真。来,你我兄弟二人先干了这杯水酒如何?”说罢,双手执杯,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之间,两人已连饮三杯。傅天与古无轩相叙年齿,竟是同岁,只是古无轩略长数月。

“为兄痴长数月,便托大称一声傅贤弟如何?”古无轩言语之间仍极为客气,但却似与傅天颇有深交一般。傅天点点头,并不以为意。二人面前,珍馐美味布于桌上,傅天知其xìng情洒脱,也不加客气。

二人边吃边聊,不多时,有店小二轻轻敲门,将一包袱小心放于桌上。傅天看去,正是自己之物。忙将包袱打开,取出折扇,双手递上:“古兄宝扇,今完璧奉还。小弟汗颜,方才于长街闹市之上,一时疏忽,险些将其丢失……”

“贤弟怎的又多礼了。”古无轩接过折扇,唰的一声展开,目不转睛盯着上面的字迹,“贤弟觉得,这扇上之字如何?”

傅天早已将此扇把玩多rì,对其上书法笔意,早是佩服不已。只是又想那寥寥十数字,“chūn庭闲看八侑舞,秋筵醉握九龙爵”,其中竟不乏高远之志。

“扇上之句,可是古兄佳句?”

“正是拙作……”古无轩轻摇折扇,笑意不减。

“恕小弟直言,古兄之志,令人……古兄似有图霸之心?”

傅天斟酌半晌,料定那古无轩断非气量狭窄之人,故将心中所感,和盘托出。

“哈哈,腰金衣紫,好男儿平生所愿。而更进一层,又有何非耶?”古无轩抬头再看傅天,竟见其面sè稍凛,不由又讪笑一声:“不谈这些,你我兄弟即为武林之人,不妨聊些武林之事。未知贤弟心中,这武林之大,可有值得敬仰之人。”

“小弟见识浅薄,所知之事多为道听途说而得,若有不当,望古兄雅正。”傅天话毕,举杯浅酌一口,复又说道:“玄清教长老广通子,虽闭关一十五年而不出,但仍居武林四龙之列,更隐为魁首,古兄以为如何?”

玄清长老广通子,天龙手绝学神乎其技,确是叫人敬佩。

“闭关石室,别有洞天,却非武林,此举更多有固步自封之嫌。一十五年,时过境迁,不知有多少英才辈出,又不知各门各派,武功内力俱有何等修正jīng进。愚兄只怕老前辈出关之后,已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古无轩语气淡淡,竟似是多有不以为然之意。

“那……”傅天心下一滞,“无圣门叶谦前辈,人称妙手无为,所学庞杂,古兄又以为如何?”

叶谦其人,武功自是不弱。尤为难得的是其所学涉及甚广,奇门遁甲,销簧机关之术,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哈哈哈……”古无轩仰头大笑,更是豪饮一杯:“他老人家所学,与其说是庞杂,不如称为驳杂更妥。更兼其技均为小道,若非那无圣门所处昆仑山龙脉……这四龙之位,我看数他最难称得实至名归。”

“湖山盟盟主陆远峰,为人豪气干云,义气深重……”

“湖山盟名为一派,其实却分支繁复。山川之中,势力遍布,名为分舵,实则各成体系。于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盟中之人,良莠不齐。陆远峰虽重情重义,但却不知统御下属,虽不致纵容,然亦是甚乏管束。数rì之前,四方镖局满门被灭,其状之惨,令人发指。风传竟与湖山盟中一舵颇有关联,其事虽难指证,但足可见这湖山盟风评已是不佳。如此看来,陆远峰实是叫人略失所望。”

“那姽婳崖上……”

“贤弟可是想说那‘龙女’慕程雪?”未等傅天说完,古无轩又是插口言道:“哈哈,武林四龙,好大的名头。但是盛名之下,其实可符?愚兄所闻,当年一代大侠傅宾豪,气量宏雅,武功已参造化;‘鬼面慈航’薛苦舟,虽xìng情不定,但其功力之深,难窥一二。若此二人有一尚在,直可羞煞四龙。”

傅天低头不语,这古无轩,难道会是出言狂妄,目中无人之辈?半晌,他才低声言道:“即便如古兄所说,但盛名之下,必有其过人之处吧?”

“依愚兄之见,这武林四龙的说法,风传江湖也不过年余,怕是有人刻意为之。贤弟可听闻近来那句谶语,‘四龙不灭,玉珏不出,若得其妙,霸业可图’。四龙所在四派,向来为武林正派中人敬为首脑。此语流传rì久,武林之中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必有一众宵小为利益所驱,或铤而走险,或暗作yīn谋,若是幕后之人不时推波助澜,怕是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灭四龙而夺玉珏,习得其中武功绝技,又可通晓百家之学。直可一统武林,更能成其王霸之业。

古无轩说完,轻轻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到窗边。他手中执着酒杯,远处的湖光山sè在暮sè之中虽已经隐约难见,但游船画舫,星星点点,仍自灯火通明。若闭目细闻,直似有喧嚣之声缓缓传来。

他慢慢举起酒杯,一口琼浆轻轻顺入咽喉。忽而话锋直转,却再不谈那武林之事。

“贤弟,非是愚兄矫揉造作。”古无轩转身看着傅天:“这天下之大,可还能寻如谪京城这等繁华之所?西北草原各部,十余年前yù图中原之地,虽最终铩羽而归,但近些年来,其觊觎之心又盛。边境诸处,兵戈时起,烽烟不断,不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祸。朝廷之中,权臣苏平志,早有篡位自立之心。当年山河破碎,朝廷偏安,其恢复成宗之政,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强敌早退,其祸心已然再现。在朝,铲除异己,早又大权独揽,羽翼爪牙,无孔不入;于野,苛捐重役,又致民怨沸腾。惟其用心经营谪京,实是yù位登九五之后,重以此地为都……唉……所图者,也无非是此地物产丰饶、美景、美人,令人垂涎而已。”

古无轩一语言罢,更是将酒杯重重置于桌上。

“皇帝李隽无道,当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竟听信苏平志谗言,终置傅宾豪于死地,可见绝非明主。苏平志如若篡权,这天下之中,又有多少人借平乱之名,逐鹿中原,一心问鼎?这一句‘霸业可图’又会激起多少有心之人的胸中大志?”

傅天听言,颇有所得,不由得深深点头。这武林四龙,说巧不巧正是四大门派之中名宿,看来这其中,或有yīn谋,亦难可知。

“皇帝既非明主,而于这天下乱局之中,愚兄明言心中之志,贤弟可还觉得不妥?”

古无轩重又入席,轻轻摇着折扇,双目中shè出一道期盼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看着傅天。

“古兄之志,小弟虽一时难置可否,但今rì听君数言,已是受益颇多。”傅天起身,满满斟上一杯酒:“你我二人相识rì浅,但古兄却能一吐胸臆,言辞毫无闪烁,足见必是情义中人。小弟敬古兄,满饮此杯!”

二人复又言及江湖之中奇闻趣事,古无轩虽仅长傅天数月,但阅历之丰富令傅天敬佩不已。推杯换盏之间,只听他一桩桩一件件轶事娓娓道来。两人忽而失声大笑,忽而低吟嗟叹,更是相得。

不觉间已近二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咳嗽之声,由远而近,又有杖击楼梯咚咚作响。

“请问,傅公子可在此处?”

傅天与古无轩对望一眼,均是大感奇怪。两人起身,向门外迎去。之见雅间外有一老妪,手拄雕龙拐杖,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堆叠,腰背微驼,但目中神采不输壮年。虽是不住掩口而咳,但方才出言相询,其声隐有铮铮然,必然是武功不俗之辈。老妪身后随有两个少年,均是青衣小帽,做仆役装扮。

将来人让与房中,傅天抱拳施礼:“老人家,在下确是姓傅名天,不知可是尊驾要寻之人?”

言语之间,虽是谦谨,却是大有惊奇之意。

“敝上乃逸云山庄主人,特命老身呈上拜帖。”那老妪一阵咳声,复又言道,“咳咳……傅公子若rì后有暇,定请至逸云山庄盘桓几rì,敝庄上下均深感荣幸。”

言毕,身后一少年向前几步,双手奉上一只锦盒,神情间,甚是恭谨。

傅天仍是不解,却又不知如何拒绝,去接那锦盒时,突然嗅得一阵幽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未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身姓名,早已忘怀,公子勿怪。现于逸云山庄之中,管些杂事,庄中之人,均称一声‘病婆婆’……咳咳……”说完,又是几声轻咳,神sè之间,不卑不亢,不恭不傲。

“请婆婆代为转达,承蒙抬爱,在下rì后无事,定往贵庄叨扰。”

话未毕,又听病婆婆说道:“敝上另有吩咐,如公子身在谪京城中,又适逢断玉轩每月一次的玉缘之会,必命老身得一其会请帖奉上。明rì戌时便是其会,公子若有意,可执帖前往。”

说完,另一少年毕恭毕敬的呈上一物。傅天去接时,心中只觉不解。原来这玉缘之会的请帖,竟并非纸张锦帛,乃是一块jīng琢美玉。

古无轩哈哈一笑,执扇跨步而前:“这位婆婆,久闻贵主人‘逸云仙子’楚玉璇,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武林奇女子。武林中人若有危急,定出手相帮,不计回报,又多结交侠客名士,颇有孟尝古风。傅兄弟少年英雄,这山庄之邀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断玉轩乃是秦楼楚馆之地,尊主人此为……在下实是不解。”

“敝上有言……”那病婆婆又是轻咳数声,才沉声说道:“古来风流少年,偶然出入于烟花之地,另有其雅韵,其中亦不乏美谈。只不沉湎流连与此中,便即无碍。”说完,携两名仆役再施一礼,缓步出门,走下楼去。

古无轩神情间略带嬉笑:“贤弟年少英雄,武功超群,气度不凡,又得那逸云仙子如此垂青……贤弟可是名门之后?”

傅天面上一红,忙摆手道:“古兄莫要取笑小弟……这逸云仙子在武林中颇具侠名,小弟隐约有闻。其虽是女子,却不让我等男儿。小弟左右无事,这逸云山庄……去也无妨。只是这‘断玉轩’……方才听古兄说起乃是风花雪月之所……小弟并非古板之人,只确实是难解其意。”

“四龙不灭,玉珏不出。这武林之中,早已是暗cháo涌动。而这间青楼,却又以断玉为名,美玉为帖……”古无轩用手敲了敲桌上的那块玉帖:“贤弟不觉得其中多有古怪吗?”

京都城中,苏府,虽值夜晚,但仍是一片灯火通明。院中,不时有卫兵甲士,手执长戟,腰悬快刀,一队队往来巡哨,一丝不苟。

苏平志半靠在床榻之上,身侧有两名绝sè女子相侍。桌上一个硕大的玉盘,时鲜水果置于其上,sè彩纷呈,相映成谐。又有玉壶玉盏,其中琼浆佳酿,馥郁浓香。堂中金碧辉煌,富贵袭人,又有无数烛火,照的直如白昼一般。

苏平志其人,方面大耳,高鼻朗目,遇事常带三分笑意,乍望去乃是一副忠厚之相。但其心yīn狠毒辣,笑里藏刀,实乃大激ān似忠之徒。

一女用银刀,小心翼翼的切下一块香瓜,芊芊玉指捻起,递到苏平志的口中。苏平志闭上双眼,又冲桌上点了点手指。自有另一女,手执玉盏送到面前。

“太师,奴婢昨rì见您在后堂,身着龙袍,头戴龙冠。那几步走下来,真真有帝王之相,叫人不敢直视。”一女靠在苏平志怀中,声音腻的发甜,“太师打算何时废了那小皇帝李隽,身登大宝,奴婢们可是盼望的紧呢。”

“恩?”苏平志缓缓睁开眼睛,上下打量着怀中的女子,“你看到了?”

话语间,眼角闪过一丝不愉之sè。

“是呀,奴婢可不是看到了呢。太师龙骧虎步,早该坐了那……”

话未毕,却被苏平志沉声打断。

“你真的看到了?”苏平志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yīn冷,又有几分狠辣。

“真的……哦不,不,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女子一下骇得花容惨变,方自猛醒过来。这帝王之事,可是自己一个小婢所能信口插言?她从苏平志的怀中挣扎着站起身来,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来人!”苏平志话音未落,早有劲装武士从堂外疾入,单膝着地,等其号令。

“拉出去,捆上石锁,坠入后园湖中。”苏平志语气平缓,看不出在只言片语之间,已判人生死。那劲装武士再不理女婢苦苦哀求,将其双臂反剪身后,拖出堂区。

苏平志复又低下头,向着另一女子问到:“你呢?你也看到了?”

“奴婢……奴婢什么没看到……”事已至此,还有谁会愚蠢到多言此事。

“那……方才可听到了?”

“奴婢自恃太师宠爱,今rì贪杯了,方才酒意上涌,竟没听到太师说些什么。”那女子此时也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奴婢没能好生伺候太师,望太师责罚。”

“下去吧!”苏平志一挥袍袖,复又闭上了眼睛:“今rì之事若向他人言及,老夫定叫你身受千刀万剐之刑!”

忽听堂外一阵声响,似是有众人躬身施礼。苏平志直了直身子,手中仍执玉盏,目光落于其上,却不动分毫。

“父亲!”

苏平志闻声,抬眼望去,只见其子苏嘉跨步向堂内走来。苏嘉生的七尺身材,肩宽腰窄,望去身形矫健。其身居朝廷大将军一职,自幼尚武。但虽有名师数位,怎奈公子脾xìng,难下苦功。平rì里与下属交手过招,众人无非均是有意相让,于是虽只花拳绣腿,但仍颇为自得。

“嘉儿来了。”苏平志略一起身,抚了抚桌案:“你属下好手最近四处活动,可有所获?”

“父亲久居高位,可曾听说有一物,名唤‘御龙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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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龙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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