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局 身奉君门攘夷剑(下)

第九十六局 身奉君门攘夷剑(下)

直木的棋,确实不强,以陆子逸的棋力,是完全有能力在寥寥数手内将其击败的。但是陆子逸并没有这么做。魏长卿发现,陆子逸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用最强手段压迫对方,而是取一种较为平和的方法各自围空,总是将子数保持在双方相同的状况。偶尔才会使用强硬的下法,将实地夺回自己的手中,然后再慢慢将子数让给对方,以维持平衡。

陆子逸似乎对自己有着固执的要求。

而直木,除了将子拍的噼啪乱响之外,始终被陆子逸牵着鼻子走。

下到收官的时候,魏长卿重新点了一遍子数,陆子逸仍旧稳稳地保持领先一子的优势。难道子逸想下成和棋吗?魏长卿看了看盘面,如今已经临近收官,以现在的情况,要想下成和棋,除非有一处下成了双活。

双活就是双方都无法做出两眼净活,走到最后任何人再下一步都会导致自己先被杀,所以双方就会僵持不继续往下走,这种情况就叫做双活。双活在围棋中很少出现,刻意下出基本不可能。而且现在看来,盘面是没有地方可以下出双活的。

最后一个单官也已经走完了。

“可以开始算输赢了吧?”直木长舒了口气,道。

陆子逸却笑了笑:“还没。”说完,他在黑棋的一块角中,落了一手棋。

黑棋角上没有活么?魏长卿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那个角他看的清清楚楚,绝对是杀不死的。虽然白棋的打入是无理手,但是黑棋想要破解也需要费些力气。

魏长卿只算了几步,其实黑棋在右边单虎一手,无论白棋怎么下都无所谓了。然而直木的棋却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他贴着子逸的棋挡了一手。虽然看上去是强硬的手法,但是仔细一算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单挡的话,子逸的白棋虽然被死死地贴住,但是他可以往角落里爬,做一个假眼。

按照往常,白棋这样下是自寻死路,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所有的官子都已经下完,角的周围没有一口气,如果直木将白棋贴紧,想下一步提掉那个假眼,那么他会被子逸提前提掉。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双活了。

果然,事情按照魏长卿的预想,直木原本净活的角就变成了双活,而这盘棋则是和棋!

“点一点盘面吧。”直木的角被下成了双活显然很不愉快。

“是和棋。”陆子逸道,“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再点点。”

直木自然不信,他点了点盘面,最后笑道:“我赢了一目。”

“什么?”陆子逸有些惊讶,“什么一目?”中国围棋是按子来计算输赢,而rì本则是按目计算输赢。因此,双活的话,在中国这里,还是要计算双方各占了多少子,但是在rì本,双活的话,双方是都没有目的。

直木道:“我们都是按目来算的,这样我赢了你一目。而且开始的时候,你们也答应了按我们rì本规则来下棋。”

魏长卿争辩道:“但是你们之前并没有说用目来计算输赢啊?”魏长卿很生气,但是他知道,他们答应rì本人按对方的规则下棋,辩论的话自己这边也不是很有利,然而对方也是理亏的。

直木还想分辩,刚开口,却被在旁边的坂田按跪在地。

坂田鞠躬朝陆子逸行了一礼:“很抱歉让您见笑了。您对围棋的把握,远远在我们之上,这局棋是我们输了。刚才那局,直木也多谢您承让了,在您温和的引导下行棋,想必他也受益良多。”

所谓教棋,并不是居高临下对弱者一味的猛攻,早早地将其击溃,而是用相对温和的手段,一步一步的引导对方走正确的棋路。

陆子逸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将坂田扶起:“晚辈不敢当此谬赞。”

坂田道:“最后那个角,明明是可以净活的,您故意下在那里,让直木着了一道,您怎么知道直木下不出正确的应对招法呢?”

“是棋风啊。”陆子逸解释道,“直木的棋风属于强攻型,我的那颗白子就那样落在他的角里,他心里是绝对不能忍的吧。置之不理而在旁边单虎一手,对于这样xìng格棋士,是很难做到的。”

坂田听后一脸吃惊,别说坂田如此,就连魏长卿也都感到惊讶。

“这样的话,万一直木下对了,您不就输掉了么?”

陆子逸负手而立,笑着道:“坂田先生,我这么说你可不要生气啊。你们rì本人下棋总是很注重胜负,攻击xìng也很强,所以简单明了而平和的东西,往往被你们忽略了。往深了说,你们的围棋是胜负,和我们中华的围棋不同,我们的围棋是一种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如此冒险,其实世上所有的对弈都不过是心弈罢了。”

卫屏道场千金局就这样结束了,白璟早已吩咐弈苑的人将赢得的黄金充入公中。雨还未停,魏长卿三人就在卫屏道场的门房等着弈苑的车。雨水将晦暗的天空与灰暗的地表穿成一线,魏长卿望着雨水陷入了不同往常的沉默。围棋对于坂田来说,是果,对于子逸来说是道,但对于自己来说,则是术——通过弈棋来借用皇权扳倒福王的权术。

“今年可以做新斗篷了。”陆子逸开心地踩着地上的水花,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光想着斗篷了。

“实在是太冒险了。”即便最后赢了棋,白璟还是一副叮咛的语气对陆子逸道,“怎么也要多出七八个子再冒险,万一输了就太有损你声名了。”

“其实无所谓。”陆子逸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地就赢了对方的棋。”

正当几个人聊着,一辆运尸车从大门旁边经过,由几个刑部的人押送。魏长卿只觉得奇怪,按规矩,刑部大狱死了人的话,是要一并在夜里从京城南门运到郊野埋掉的。此时车上很明显只有一具尸体,这太奇怪了。

“子逸,白璟,我去那边看一下,你们等等。”魏长卿说完就跑了过去。

白璟皱着大叔眉,他觉得运尸车实在是很晦气的东西。陆子逸的好奇心本来就重,看魏长卿去了,自己也打着伞,一路小跑跟着过去了。运尸车上,草席盖着尸体,只有一只姜黄sè的手露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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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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