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伤辞清月(下)

第五十四章 伤辞清月(下)

()时光飞逝,转眼间,距离九鼎王的南归,半年就已经过去。

在这半年中,徒显和六将依计行事,成功地骗过了李炳。当然了,对于看不到灵气的凡人来说,这种把戏几乎是不可能被拆穿的。

而随着九鼎王勤王大军的到来,李炳很快做出了选择,接受了妥协的命运。

李炳是个极善于隐忍的人,看到了徒显那有如魔神的一幕,又受到了九兄弟带兵勤王的压力,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忍耐。徒显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随时随地都可以当场诛杀自己,而他为什么不那样做?李炳认为,徒显对皇位已经没有兴趣了,他相信了徒显的话,他相信徒显只是为了要倾举国之力,来寻找那所谓的“聚灵之物”。寻找那恋逆芹的代替品。

如果可以成为仙人,那谁还会留恋凡间的权势呢?

这半年里,徒显被没有任何刺激李炳的举动,没有压缩他的党羽势力,也没有太大动作的扩张,只是一心派人在神州九地寻找着带有灵气的“聚灵之物”。

李炳对此很满意,他认为现状可以接受,自己仍然是皇帝,江南九鼎王虽然崛起,但却服服帖帖地退回了江南,而且自己手中占大部分的正义军还是攥得紧紧的。进一步说,如果徒显找到了恋逆芹的替代物,自己可以依照约定紧随徒显进入仙途;退一步说,如果仙途就此停滞搁浅,自己的皇位也不会因为徒显势大而受到毁灭xìng的打击。

固然他现在装出一副傀儡的样子,对徒显言听计从,但他觉得,这在徒显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下,他都可以隐忍这股力量想要进一步的进取,自己的隐忍就更是合理了。

真不知道若干年之后,当李炳得知易经的真相时,该是何等的惊诧,何等的狂怒,自己竟被骗到了如此境地。

而另一方面,徒显成功地稳住了穆京城的局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付宰相周文秉的身上。

这对他来说,比控制李炳还要难得多。一是不能用强,因为周文秉在阮清月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比自己要高多了;二是不能急躁,因为自己并不了解清月,也没有了解她的契机;三是还要躲躲藏藏的,因为他家中还有一个雪芹!这才是最要命的,他实在不想伤到了雪芹,却也不想放弃自己心中这一股好不容易复苏的少年热血。

每每想起清月的那个笑容,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狂跳。

半年之前,徒显无意中偷听到了周文秉要带雪芹来求自己治病的讯息,但这半年里,权利交替,大事频出,四方豪杰拼命逼问朝廷仙途之法,所以身为宰相的周文秉忙得是焦头烂额,一直没有时间带着清月前来拜会。而他自己,虽然身负清月访府的邀请,却也一直没去。

徒显是何等高傲的人?特意到人家府上去看自己爱慕的女子像个女主人,自己的仇敌像个男主人似的惺惺作态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每次不由得想到,人家清月与宰相说不定早已情投意合,他就心中剧痛不已。

是呀,人家是天下第一才女,又怎可能喜欢自己这种在尸体堆里打滚了一辈子的莽夫呢?

就在这万千思绪的混杂中,李穆三十九年年末已结,时间迈入李穆四十年的腊月当口上。稍微轻松了一些的周文秉,就携着清月前来拜访了。

那是一辆极为朴素的小马车,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相府。周文秉和阮清月两人合车而坐,好似创造出了一个旁人无法侵入的领域。

这一切都说明了周文秉的心意,堂堂李穆宰相,集万任于一身,权倾朝野的官豪,却甘愿乘坐这样的马车。这是谁要求的呢?又是什么在压制他心中的那股宦海巨擘的骄傲?

毫无疑问,就是阮清月。

宰相到访,徒显却不出府门来迎,确是有些傲慢。固然现在徒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权在握,翻覆生死。但明面上兵马大元帅的官位已经被取消,他现在的镇西大将军官位要比宰相还低一级。

可周文秉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他微快一步,走在阮清月身前,着一条淡琥珀sè交襟士大夫长袍,身披褐狐厚红披,手上是一吊暖炉,刚从马车中提出,被他亲手执着,为身旁的佳人取暖。

踏着徒府门前稀薄的冬雪,走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女人。正是那远近闻名的阮清月。

清月在这应景的冬雪里身穿一件长罩的白sè雪裙,头全都盘在脑后,露出了那雍容的额头。脖颈后的盘上斜着插入一枝吊着水晶珠的瑰簪;还有穿过盘,两侧相通系结的一条红sè带。

她系着红sè的轻纱,将宽松的雪裙在腰上束出个沁婉骄人的弧度,又披着红sè白毛的雪狐御风披,脸上还绽放着那动人无比的淡淡笑容,整个人走着,在一片雪白的冬rì里,就好似一株横出的红梅,映衬着无瑕的朝阳,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轻萝女站在正厅门口,看到了眼前正款款走来的清月,不由得脸上挑起了一丝笑意,他望了望正厅门楣里那走来走去脸sèyīn沉的徒显,又望了望眼前这个美人,不觉有些好笑。

但作为一个女人,从女人的角度来讲,轻萝女自认为自己的容貌也不输给清月。但清月一举一动间的那种柔软,那种似水的柔缠,那种浑然一体的妩媚,却是她所完全没有的。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气质吧。

女人这种动物,看到她的笑容,如是僵硬的,就可反映出她内心的僵硬,如是柔软的,就可反映出她内心的柔软。如是瑰丽无双的,就可反映出她那永远不在池中的不凡的命运。

而这一切,都和美貌无关。

轻萝女和清月,两个容貌相差无几的女人站在一起,轻萝女总觉得莫名其妙就被比过去了好几筹。

但轻萝女本就不是靠风情生存的女人,所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神态极为平常地缓步迎了上去。

“恭迎相爷,这位小姐是?”

周文秉一笑,将手中的暖炉交给了下人,然后在阮清月的提裙一礼下横掌介绍道:“这是我门下最出sè的门客,御赐天下第一女,阮清月。”

清月脸上是那极为自然,极为恭敬,低头看着地面,屈膝行礼的笑容。那笑容如同netrì里含羞待放的桃花。

轻萝女也一回礼:“大人就在正堂里,得到访帖就在此恭候二位到来,快请进吧。”

说罢轻萝女一让身,抬起右臂,请向正堂。

但她却没有跟着周文秉二人上阶梯,入内堂,这在引路人当中,是有些不自然的。因为引路人,自是应该护送客人到达主人的所在,这才是基本的礼仪,才是热情待客之道。

为此,缓步上着楼梯的清月也不禁向周文秉问。

“相爷,为什么那引路的女子不跟上来呢?这不是让我等感觉有些被刻意疏远?”清月微微瞟着周文秉,问道。

周文秉笑了笑:“清月,这你就不知道了。文官和武官就是这点不一样。我等文人重礼,自会陪着宾客走完全程,但武官却重律,一言既出,便是军法,半步不可逾越。特别是在这些封疆大吏的府中,都会有极为jīng密的暗哨防御,每个人都被安排好了可以活动的区域,一旦逾越,就会被定为细作,当场格杀。”

“但是嘛……”周文秉话头最后卖了个关子。

“但是什么?”清月忍不住追问道。

周文秉又一笑:“我等文官和武官向来相处不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这些手握兵权的莽夫们,都傲慢得不行。刚才那个女子,你可不要以为是个小人物。她可是镇西军六将之一,统领数万兵马,在胡域也是令万千马奴闻风丧胆的角sè。说不定,她也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文官呢。”

清月听了也稍稍有些吃惊,不禁偏了偏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望身后的那个女子,“相爷,若是镇西军,连麾下的一个偏将都如此傲慢的话,徒公又该如何桀骜呀?他又怎会帮我们呢?”清月突然觉得身处徒府,有些令人胆寒,所以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周文秉微微摇头:“徒显有多厉害,我是知道得很清楚。怎奈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救你,就算硬着头皮也得来呀。他要再大的报酬,我也得答应呀。”

清月沉下了柳眉,咬着嘴唇,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踌躇,不知道是否是在感动。

周文秉有些欣慰地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片刻之后,他们就见到了徒显,徒显正手捧一把利剑,用一块绒布细细擦拭。

进门的那一刻,刚刚抬起脸的阮清月,就认出了这个高座上的徒显是谁。她脑中一下闪过了那个路边吟诗的青年人身影,闪过了“萧凉”两个字。

她杏目圆睁,眼里喷shè着数不清的震惊和讶异,嘴唇咬得更紧了,手一下子捂住了胸膛,仿佛那里在绞痛一般。

她嘴里暗暗念着一句:“天可怜见凡尘事……”

但这一切,都在瞬间,被她掩藏了起来。须臾之间,她抬头望了一眼周文秉,现周文秉对自己的异状并没有任何觉察,才松了一口。再次看徒显的时候,她脸上的惊讶就已经消失一空。面对着眼前的萧凉,就仿佛面对着陌生人一样。

“徒公,别来无恙否?”

周文秉笑着,迎了上去。

但徒显正在擦剑,明明知道客人来访,却还在擦剑,这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轻描淡写地将剑送入鞘中。

“刚刚过完年,相爷就串门来了?”

徒显看了眼周文秉,又看了眼阮清月,眉宇之间多出了几分不耐。

几个仆人从后堂出来,帮着周文秉和清月下了暖披,挂到后堂去了。而后又给两人备了茶,予两人坐定,在徒显的下。

“徒某一介武夫,说话喜欢开门见山。我就直接问了,相爷你此番前来,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徒显忍耐着,抿着茶水,但已经不想再去套那些繁琐的寒暄,他此时的地位也不需要什么寒暄。

周文秉脸上的表情变了数遍,清月也有些寒蝉若惊的样子。

“不瞒徒公,我有一件私事相求。”

周文秉直接下了座椅,给徒显抱着双拳深深鞠了一躬。

而徒显竟然没有去扶他,只是坐在主座上冷眼旁观,果真是跋扈之极。

“哦?有何事不妨直言?”徒显脸上有笑,心中却很是寒冷。此番场景,倒像是自己变成了恶人。情爱情爱,情爱就是罪孽之源呀。他望了一眼坐在一旁躲避着自己目光的清月,内心很是难受。

周文秉也看了一眼清月,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拱手说道:“徒公,我不瞒你。坐在这里的这个女子,是我周文秉一生所爱。可红颜薄命,她早已病入膏肓,御医曾经断言,绝活不过二十岁。我今rì,就是不顾颜面,来求徒公你救命了。”

徒显听了,并未动容,而是:“哦?我徒某又不是妙手回net的郎中,你让我如何救她呀?”

周文秉牙一咬,继续说着,声音句正腔圆,字字洪亮,不卑不亢:“清月的疾病乃是隐疾,平时没有大碍,只在致命的一刻才会突然爆。据太医所断,乃是因为天生经脉虚弱细小,心血不畅,随着岁月累计,经脉会愈变小,到了二十岁,恐怕就会完全堵塞,血不入心而死。这等疾病,在人间已无药医,但徒公你已经得道成仙,只要您能助清月一臂之力,何愁不能回天?”

徒显煞是认真地盯着清月看了半天,盯得清月深深沉下了脸,耳垂都变得通红:“有那么严重吗?我看这位姑娘面sè红润,健康得很呀。”

周文秉语气了带了三分急切:“徒公您有所不知,这疾病的隐患从面相上是看不出来的。得这种病的人体力虚无,嗜睡不已,三年前,清月每天只睡五六个时辰,但现在,每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怎么也唤不醒。据说若是整天都在睡觉,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最后几个字,周文秉急得有些破音。

徒显心中暗想:“经脉细小?仙途易经造体,正好是旨在扩张经脉。多花比常人多一些的灵气,这病应该能痊愈吧?”

但他脸上却没有开怀,满是思虑犹豫的颜sè,想了半晌之后,他缓缓问了一句:“周兄,你的意思莫不是,要让我带这个女子入道么?”

周文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徒显脸上突然浮现起了暴怒,狰狞充斥了他整张年轻的脸庞。

“笑话!”他大喝一声。

“全天下都想要我仙途的秘密,我都不给他们,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拿出这秘密来,帮你救你的女人?”

“周文秉!你真是异想天开!”

徒显拍案大喝。

阮清月,周文秉,脸sè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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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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